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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圈的KOL王樂，經歷了慢跑在中國從“鍛鍊身體”改叫“生活方式”的全過程。他2002年開始跑步的時候，北京馬拉松還需要聯合高校大學生挑戰賽來湊人數，即便到了2008奧運年，也只有李寧公司組織了一個跑步興趣小組，參加者以中老年為主，剛剛工作幾年的王樂屬於隊伍裡的小朋友。“當時我們連什麼是配速都不懂，也沒有表來記錄。跑步全靠摸索，想辦法買港臺的跑步技術和文化方面的書自學，和查些外國資料。”王樂說。
圖 | 攝圖網
跑步開始變成今天的樣子要等到2013年。王樂說，那段時間智能手機普及了，跑步APP也多起來。大家就把跑步記錄做分享，這就多了一個動力。從前跑完沒人知道，這是很寂寞的，現在發朋友圈裡有人點贊，就有了即時反饋，是個快樂的事情。另一個幾乎同步發生的事情是大公司加入進來。“萬科是最早搞跑步的公司，一開始是高管跑，後來各個城市公司也組織跑步。領導跑、員工跑，帶著客戶跑。像聯想、招行這些公司也都跑了起來。他們的相關行業、相關客戶也被帶動起來了。”王樂說。
慢跑能在中國流行起來，不僅僅因為它能鍛鍊身體，迎合了現在注重健康的趨勢，更重要的是，它是自律的一個表現，並且還能直白地在社交媒體上呈現出來。從前你很難把這個抽象的職業美德廣而告之，可有了跑步軟件這個發明，把每天的行進路線和公里數截屏曬出來，就等於是把“自律”兩個字貼在了腦門上。
網友@小秋 供圖
自律成為一種美德，幾乎從現代城市產生就開始了。它與經濟形態相關，貴族和地主佔有了土地就是擁有了財產，城市裡的職員、公務員、老師等坐在辦公室的職業則必須依靠工作來維生，要想獲得更好的生活，就必須勤勉奮鬥，對抗人性中的貪嗔痴，控制情感和時間，學會為將來的保障而捨棄現在的享樂。
這與農民的控制和節約又不相同，在自給自足經濟裡，農民的節儉是如何使用匱乏資源，為冬天、莊稼歉收和困難時期建立緩衝，這是一種謹慎的經濟。城市中產社會的世界觀則是進取的，世界很大，機會無限，控制和節約是為了精打細算時間和資源，抓住機遇，更上一層樓。
“自律給我自由”這句口號能夠流行，正是因為它擊中了這些人的進取之心。對於大多數城市中產者，整個人生都是一個在不斷攀升的過程，努力工作得到職場上的升遷，進取到高一級的階層。連對人生階段的描述都是攀升的詞彙，某人在上升期、轉折點、巔峰、下降期、終結點。
在中產社會廣受歡迎的內容產品，從前叫“機場成功學”，現在叫“自我提升類產品”，比如說如何學習時間管理提高效率、如何做出豔壓群芳的PPT、如何科學規劃職業晉升路線、如何好好說話提高情商、如何賺到月薪五萬達不到給退錢。移動互聯網把這些課程的銷量都明確標了出來，如果數字沒有太大水分的話，這是人類歷史上一次直觀地對中產群體“我要飛得更高”心聲的量化。
圖 | 攝圖網
慢跑在白領和大公司中流行開來，像一場成功的自我呈現和企業形象營銷，讓大家通過朋友圈看到了堅持、活力和耐心。“自律是美德”也流淌在中產者的血液裡，通過各種形式去追求和表現，有一些是像慢跑和健身一樣直白，有一些則隱晦在審美里，不易覺察。
“時間管理”是對抗懶惰、提高效率的基本動作，特別是智能手機把人生都碎片化之後，時間的流逝更是輕易。Lizzie在“四大”工作，即便不是金融領域的人，也會耳聞這幾家公司的工作強度大、出差頻繁。Lizzie說，自己的生活就是今天不知道明天要去哪兒。在這種繁忙生活中，她還嚴格保持著自己的生活節奏。
“我每天上兩個鬧鐘，6點55一個，7點一個，起床做20分鐘瑜伽，然後用40分鐘洗漱早餐化妝出門。早上8點半到12點是工作時間，其間要喝三杯水，然後中午12點到1點鐘是吃飯時間，包括看30分鐘手機，10分鐘看新聞，20分鐘跟朋友交流。30分鐘其實能做很多事情，美劇一集最長才24分鐘，可是刷手機一下子就刷掉了。”Lizzie說。
圖 | 攝圖網
做到如此精確，是經過特別的訓練。Lizzie最早曾經做過日程計劃，詳細到幾點幾分做什麼，一到那個時間必須行動，堅持了一段時間就變成了習慣。“特別受不了哼唧。那種，我想幹嗎幹嗎，但是……想去做就去實現啊，你發現不行也代表你做了。如果實現了，那不就達到目的了。”Lizzie說。
Lizzie是進取型人格，但她瞄準的成功目標不是“職務和薪水型”而是“生活方式型”。她的偶像是可可.香奈兒，雖然現在什麼審美的人都穿這個牌子，但香奈兒代表的是獨具個性、幹練和勇往直前。這是她想成為的那種人，剛畢業的時候她進了一家安逸的外企，工作中想用新方法達到更好的效果，領導卻認為沒有必要。這樣的工作態度跟她的價值觀不符合，她就跳了槽。“四大”的工作繁重，她還是十分嚮往成為她領導那樣的女人，“前一天加班到凌晨2點，第二天還神清氣爽地按時出現在辦公室”。
圖 | 攝圖網
自律還經常融在審美里，從外型上保持一種剋制和冷淡。它可以是保持苗條的身材，也可以靠穿衣服。Lizzie概括自己“就是怎麼做作，怎麼美，就怎麼活”。無論北京的冬天多麼冷，她都不穿羽絨服，因為不想看起來臃腫拖沓。她喜歡材質很好的大衣，保暖、面料紮實，並且裁剪合身，穿著Ferragamo經典款的Varina鞋，在寒風中也保持著一種精緻的狀態，昂首挺胸向前走。
她也不穿蕾絲、蝴蝶結，鮮嫩的顏色，這些鮮明的女性元素現在被叫作“好嫁風”，被獨立女性們嫌棄，拖累了幹練的形象。她要穿裸色真絲的睡袍，這不但符合審美，而且這個組合會讓贅肉無處藏身，每天提醒自己要想穿得好看，必須進行身材管理。市面上賣的裸色真絲睡衣要麼暴露，要麼帶有她不喜歡的蕾絲花邊，她於是自己設計，找人打版，選材料，曾經找工廠做過一批完全符合她想法的睡衣。
Lizzie說，想要什麼樣的衣服就去做，就是要有行動力。工作說白了，不就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嘛。那就安排好每一分一秒，認真地生活。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7年5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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