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超:我陪平凹先生回銅川

黃堡文化研究 第384期

我陪平凹先生回銅川

範 超


範超:我陪平凹先生回銅川

作家範超、賈平凹、和谷(左起)

2018年1月13日,週六,渭河上下一帶熱土,雪後初霽,分外清麗。和谷文學館在銅川市王益區黃堡鎮設立。提前一週,和谷先生向我發來邀請函,同時安排下一個重要任務:讓我陪中國作協副主席、陝西省作協主席、他的大學同學賈平凹先生同去。此種考慮,不僅僅因為我是賈老師與和老師的學生,更在於我還是銅川的女婿,岳父岳母當年就住在黃堡鎮,那些年我常到鎮上游走,幾乎轉遍了古鎮內外的角角落落,老街上的夜市、後山口的溝橋、塬畔上的野地、河道旁的菜園、耀窯裡的古陶等等,都曾出現在我的筆下,盪漾在我的夢裡——再加上我本就是省上認定的賈平凹、和谷二位先生的學生,因之,和老師的這項吩咐於我而言,自是求之不得又樂於效命。

當日晨九時許,我在曲江大道旁等到賈老師,坐車上繞城高速經西延高速趕往銅川,賈老師坐在副駕駛位上,我說重要領導都坐副駕駛後面這個位置呢,賈老師說主要坐這便於我和小夏說話,我說像今天我們這樣,放棄週末休息時間,又冒著三九嚴寒出遠門去赴約,那絕對是鐵桿,關係不一般!賈老師說,你們知道我不愛熱鬧,要出門一趟做決定很難,很多年前人家給我來了一張傳票,那咱得去,去了卻沒啥事,都笑說想見我呢,不這樣我不來,真讓我受了一驚哭笑不得啊。這次和谷說了,聽他給故鄉辦這麼大個事情,那我說我必須去啊。路上我們三人相談甚歡,長路便也不覺遠。賈老師說,又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到銅川了,我說沿著這條路可以直接到桃曲坡水庫,又勾起他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桃曲坡寫《廢都》的回憶了:當時那兒很僻靜,一待就是四十天,寫完初稿,每天也沒啥活動,晚上和朋友聊會天,就歇息了——那時候銅川生態環境不是很好,有個師傅往宿舍擱杯水,出差一週,回來就全成黑的了,上面結一層厚厚的灰沫——很快下了高速穿過銅川新區到了去往耀縣的路口,賈老師惦念著鹹湯面,但是約定的會議時間已經快到了,只能先作罷去辦正事,於是車拐上新路,直往黃堡鎮。走到往耀州窯博物館老路上時,他朝外看,似在尋訪著當年途經此地的印記。原燈泡廠、電瓷廠廢棄的廠址已經被改造為陶瓷文化產業園和耀州窯文化基地,一場“故土情,耀瓷魂”的著名作家採風座談會正在進行,賈平凹的到來使會議氣氛達到高潮。會完,有美女陪賈老師去黃堡老街吃午飯,正逢過會,賈先生對這熱鬧的市集很感興趣,不時駐足,問這問那。又轉臉對我說:範超你肯定比別人對這裡更有感情,這是你談戀愛的地方啊!我笑著諾諾,稱那時回來畢恭畢敬,見鎮上每個人都是鎮長哈。

吃過以小餃子為代表的黃堡特色吃食,和商子雍、商子秦、朱文傑、劉新中、夏曉武、楊春勝、劉西豔、秦隴華等師友餐敘罷,我與賈平凹、和谷二位先生同車,穿過鐵路橋洞,去原來的市衛校,路上聽和谷講黃堡歷史、渭北烽火,津津有味,連連感慨。古鎮邊田野旁村道拐彎的舊校園深凹處,忽地閃現出黃堡書院與和谷文學院的倩影,仿古門樓赫然矗立,為渭北高原煌煌然豎起一座嶄新的文化高標。賈老師說,這塊地方好,氣勢大著呢。我初見也很是感觸,心想,遊子在外,當為故鄉延聲譽,美名廣播;遊子歸園,當為故鄉謀發展,樹傳立碑!和谷老師提前退休後,回到老家幾年來創作了一系列弘揚故鄉文化的優秀作品,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現在又以此一院一館,造福一方文化事業,可謂功莫大焉!此正是:以文化人,白雪皚皚潤鄉野;回報桑梓,晴川歷歷耀書院啊!就說,此地喊了要轉型發展,為之努力多少年了,和谷老師一回來,起碼從文化這個方面,立馬轉成功了。一眾人笑,進院參觀。平凹先生對院裡的老房子、老樹王等等都讚不絕口,認為大有文章可做。在應邀現場書寫“其命維新”時,他親自疊紙濡墨後,左手端墨盆,右手揮大筆,寫的酣暢淋漓、情深意濃,由於墨盆有隙,紙上滴有墨點,他笑稱“命”字下面幾點為“說明這命長著呢”,我看到“新”底下也有一點,遂笑稱是喜事連連新新不已,圍觀眾人都歡呼點贊。

範超:我陪平凹先生回銅川

賈平凹為黃堡書院題字“其命維新”

在他們寫字閒聊的當兒,我瞭解到,這個和谷文學館,是以研究和谷的文學、影視、舞劇及書畫藝術、成長經歷等為主旨,並舉辦各種藝術類活動公益文化場館。場館面積約300多平方米,其建築主體為1980年竣工的原市衛校實驗室,閒置多年後,經過重新的設計和改造利用為多個常規展廳,其主展廳通過豐富詳實的圖片文字作品和影像、著作及實物資料,分“童年古槐”、“求學黃堡”、“知青回鄉”、“大學時代”、“青年記者”、“海南島客”、“重返故城”等十幾個專題板塊,基本全景呈現和敘述了和谷文學藝術創作的生命歷程與文化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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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邢小俊、範超、商子雍與市文廣局局長梁秀俠(左起)

在參觀主展廳時,賈平凹一邊聽和谷講解一邊給予充分肯定,共念激情歲月,共話甘苦歷程,同時興致勃勃的用手機拍攝了展牆上的多幅珍貴照片留念,連說這些自己都沒有了。我跟在他們身後,隨人群流連,一幅幅照片,一本本著作,一件件實物,都讓我能夠充分感受到氤氳其間的泥土氣息、綿密鄉愁、時代風華,以及富於審美情調的自然情致、歷史審視與現實關照完美交融的人文感懷。在這中間,我還看到了自己淘到併發給或送給和谷先生的的他的多部著作,尤其他和同學賈平凹四十年前上學時合著的《工農兵學員之歌》極為罕見,我經過多方渠道淘到後,分別請二位先生題簽珍藏(賈寫:範超 藏 2017 7 1,還饒有興致的高聲朗讀了幾段;和寫:四十餘載,失而復得,範超收藏 二零一七春),此次和老師特意將我發去的照片裝框展陳,彌補上重要一環。作為這個文學館最早的倡議和推動者之一,我在參觀時私下心想:一定社會歷史階段文學藝術的發展狀況,是該時代精神文明發展水平的標誌之一。優秀的文學藝術來源於社會生活,又必將反過來有大作用於社會生活。和谷文學館的設立,就是在鄉村文化振興時代背景下吹來的一縷和風,可以說應天順時,必將成為促進陝西文化發展、文化惠及民生的又一張靚麗名片。我想就此聽聽賈老師的意見。果不其然,在隨後舉行的開館儀式上,平凹先生髮表了熱情洋溢和極富共鳴的祝詞:

和谷文學館的設立,是陝西文化界的一件大事情,我與和谷是大多半輩子的文學同學、文學朋友、文學同事,我們從二十出頭相識相知,一直走到現在,這種情誼非常珍貴。和谷是在全國非常有名的作家,得過多次重要獎項,為咱陝西贏得了榮譽。我剛仔細參觀了這個館,感覺設計的很好,充分展現了和穀人生和文學創作的各個時期,這些時期我也一直都在參與,看到了就很親切。和谷現在年紀大了,但還熱心著省市的文化事業,擔任著年輕作家的指導老師。他老家這個原上,我三十年前來過,記得也是個冬天,家裡給拿那種凍柿子,有些發蔫,但是很好吃,我和他一家人也處的好,所以我覺得他在老家這兒辦這個館很有意義,不管是葉落歸根,還是錦衣還鄉,都有意思,讓大家能夠知道,是和家的孩子出去,幾十年後回來了,他人生的經歷能給大家樹個榜樣,成為楷模,帶領後輩人弄起事來,另外這個館的環境特別好,主事者很有眼光,希望能高質量辦館,祝賀越辦越好,力爭要長久辦起來,成為黃堡的一張名片,大家來朋友了來親戚了也都帶來看看,來這裡聚會,這對於傳播銅川和陝西文化,意義都是深遠的,再次表示熱烈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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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參觀“和谷文學館”

話音落定,掌聲雷動!大家佇立同賞《和谷文學人生》紀錄片——為和谷平生最喜愛而用作配樂的《思鄉曲》的旋律,久久迴盪在靜靜的展館中和悠悠的心空上。

開館儀式結束後,我們同車往和谷老家南凹一遊,車蜿蜒爬到原上,視野頓時開闊,銀裝素裹,更加妖嬈。賈老師說,這兒雪大很,雪也厚很。當年來的時候,都是土路,很不好走,和谷說,那時年輕,無限激情,對啥都好奇,真是走一路寫一路,在我老家寫了小說《哥倆》,往上到陳爐寫了《陳爐》,再過去寫了《宜君》,再就是陝北那些遊記。聽到這裡,我摁了下自己的手提包。賈老師說,那陣子隨時隨地寫完了,就近到縣鎮上的郵局,裝個信封郵出去,人家就給登了,往回走時,又是一路收報紙雜誌,樣刊都紛紛給寄來了。到了南凹村路口,這裡豎立著兩通“和谷故里”石碑,下車,和谷給平凹講述碑記,中間提到在此寫作《哥倆》的往事。我又把手提包摁了摁。賈老師說:你看,平凹和南凹,名字竟然都一樣,緣分早就定好了啊。車在冬陽下泛著銀光的村道上慢慢前行,看得出,平凹先生很是享受這種雪沃莽原上和沿著村路回家的感覺。到了和老師“曉園”門口,冬陽正照滿院門,賈老師心情大好,連贊不錯,進到向陽門戶莊稼院裡,言語間也是滿含喜歡,足見對老同學退休後還鄉歸園傾心打造的這個詩意棲居地很是欣賞和羨慕。在他們說話間,我這時感到火候到了,才抓緊把手提包裡的寶貝掏出——是一本我淘到的1981年第五期《文匯》雜誌,上面正好刊登著賈平凹在此所寫反映改革開放之初南凹村變化的小說《哥倆》,平凹、和谷老哥倆一看到,頓時眼睛發亮,睹物念舊,懷想初心,對那段激情燃燒的青春歲月又憑生一通感慨,相繼在上面簽名,並讓我複印後給他們留一份珍存留念。和老師說,範超最早和李延軍來我這兒一次,時間也不長,沒料想他回去就寫了九千字,在一茬人寫的很好,把我嚇一跳,還以為他裝著錄音筆或者竊聽器。賈老師說,範超年輕麼,精力旺盛,記性好,又有心,那一寫就是範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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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看望和谷母親

正說話間,他小說裡寫到的二蠻、三蠻都趕來看望平凹哥,幾十年過去,他們生活的畫卷更加豐富多彩體悟更加妙不可言。和谷老師的母親也在女兒攙扶下快步趕來,平凹看到,急走幾步過去,一把拉住老人手,噓寒問暖,老人八十多歲了,還操心著:看天這麼冷的,看給平娃做些啥吃嘛。平凹就說吃過了,和家人都圍過來,和老人和平凹合影留念。老人能親眼看到兒子們把事情鬧大,也是人生一樁大幸福啊。這時有人遞過來兩個凍柿子,平凹接上幾口就吃了,告別離開時,坐在車上,想喝口酒暖胃,大家說,柿子好像不能喝酒,我就把保溫杯遞給賈老師,他喝了多半杯,才暖合過來,說剛才柿子凍的粘手,沒處放,我就乾脆吃到肚子裡,啊哈,這下才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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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州美食 — 鹹湯面

如是一路說笑,很快就到了耀縣,賈老師又想起了鹹湯面,說唸叨了多少天了,來了就得吃嘛。開車到他們之前常去吃的那家,一看,門面改行了,讓人好生失望,賈老師說都吃了幾年了,就好人家那一口,把兩姊妹從姑娘都吃成娃他媽了,唉,這下吃不著了。我說,關鍵人家看您老不來,左等右等不見人,失望的乾脆直接關門得了。大家笑。和老師說,也可能是鹹湯面都在早上賣,這會兒沒有的多。果不其然,連續找了四五家,也都店面緊閉。正想著去往最後一家時,我忽然瞅見路旁有一家還開門著,就先下車進去打探,一問,哈,正好還有最後五碗,就像是給我們五個人預備著的,真是好巧啊,趕快給夏哥打電話讓把車開過來。夏哥說:哦,這家也關門了。我讓老闆娘把湯燒煎、辣子調汪,等賈老師、和老師、王薪老師、夏曉武兄長一進來,熱氣騰騰的鹹湯面已經端上桌,賈老師很是高興,稱今兒這面和咱有緣啊,自己口味重,鹹湯面含鹼大,正合胃口,去其他地方吃就沒感覺,這也是當年寫《廢都》留下的副產品哈。一眾人等,遂吃了個呼兒嗨喲,不亦樂乎。這時老闆娘找錢給我,和老師說:喲,你咋買了?我笑:請二位先生吃飯很榮幸,這事得搶先哈!吃完嘴一抹,賈老師說,這下心滿意足了,我一般走到哪裡,哪裡就人氣旺盛啊,只要人對著呢事情就順著呢,你們看這個碗口,就像是給今天的銅川之行,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真是天時地利人和,不虛此行啊,快六點了,又是滿騰騰的一天,明天省作協還要開一七年的主席團會議和全委會呢,走,咱們回西安——

——2018/1/14匆匆草記於西安樂遊原下曲江池畔

範超:我陪平凹先生回銅川

範 超

範超,1975年生,咸陽禮泉人。法學學士,文學碩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陝西作協、西安作協理事。在媒體工作十年,曾獲中國晚報新聞獎等50餘項。作品發表於《人民文學》《美文》《散文》《讀者》《詩刊》等百餘家報刊。先後出版散文集《範超散文》《土天堂》《鄉城》《曲江記》、詩集《麥草人》、史學著作《唐大明宮》《大明宮之謎》等,2012年推出《大地結香——範超文叢》,包括《水流年》《土生活》等七卷本共200萬字。從2009年至今獲第四屆全國冰心散文獎、全國首屆孫犁散文獎、全國首屆魯藜詩歌獎、2011中國散文獎等多項大獎。作品先後入選《年度中國最佳散文選》、《感動100位著名作家的美文精品》、《中學語文課外讀本》等100餘種選本。他的部分作品被譯介到美國、英國、澳大利亞、韓國、越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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