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豐子愷(1898.11.9——1975.9.15)

出生於桐鄉石門。漫畫家、音樂教育家、文學家、翻譯家。

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與夫人徐力民生有七個孩子,領養一個:豐陳寶(長女)、豐宛音、豐寧馨(領養)、豐三寶(兩歲時早夭)、豐華瞻(長子)、豐元草、豐一吟(幼女)、豐新枚(幼子)。

上海斜土路上一幢普通的民宅,連綿的春雨,使得樓下的水泥地面上有不少積水。一位頭髮幾近全白的老人,撐著傘匆匆穿過雨簾,留下矍鑠的背影。

鄰居們或許不知道,這個笑容和藹的老太太,就是豐子愷的女兒,豐一吟。

豐子愷育有八名子女,按長幼次序分別為:豐陳寶、豐宛音、豐寧馨、豐三寶(兩歲時早夭)、豐華瞻、豐元草、豐一吟、豐新枚。豐寧馨,雖非親生,但豐子愷視同己出。

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七個子女,沒人承繼父業學習繪畫。但他們及其第三代、第四代,各有專長,不乏才俊。

長子豐華瞻是《漢英大辭典》的主編,也是中國翻譯《格林童話》第一人。

長女豐陳寶中外文俱佳,在豐子愷研究方面著作甚多,與妹妹豐一吟等合著合編了《豐子愷傳》、《豐子愷文集》、《豐子愷漫畫全集》等書。

孫子豐羽為香港證券公司高管,正是他資助盤下了上海“日月樓”的二樓、三樓,成立了豐子愷舊居紀念館。

曾外孫女倪一珍是豐氏第四代中唯一從事音樂且取得突出成就的人。

84歲的豐一吟是豐子愷子女中唯一健在的。她的記憶力已不如從前,但說起與父親豐子愷的點點滴滴,至今歷歷在目。

如今,豐氏家族已成為一個龐大的家族,分散在世界各地。只有豐一吟,會在每年的春節和清明,或孤身一人,或攜家帶口,來到距離上海一百公里的桐鄉石門灣,聽著大運河的水聲,懷念那“一片片落英,都含蓄著人間情味”的日子。

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們快樂”


在豐一吟幼時的記憶中,家裡似乎是分成兩派的:“爸爸經常帶我姐姐大哥到杭州去;我和二哥留在家裡與媽媽一起生活。所以我小時候接觸父親的時間較少。”

但豐子愷對孩子們的愛都一樣。每次出遠門回家,孩子們都會一擁而上,叫著:“好東西,好東西……”而他從不會讓孩子們失望,有時會從口袋裡掏出很稀罕的巧克力,平均地分給大家。

一直到1937年,日軍轟炸石門,豐子愷帶著一家老小逃難,兩派才合併成一派。

豐一吟記得很清楚,日軍轟炸石門那天,她正在小學上課。聽到有飛機和炸彈爆炸的聲音,同學們紛紛往家跑。當豐一吟跑到緣緣堂後門時,一枚炸彈就落在她前面不遠處,爆炸的氣浪掀得她站立不穩,她趕緊繞到前門,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後來發現爸爸在八仙桌下向她招手,一家人都躲在下面。

從此,豐子愷一家開始了長達九年的避難生涯。一行人輾轉於桐廬、衢州、上饒、南昌、萍鄉、湘潭、長沙、桂林、宜山、遵義、重慶等地,於抗戰勝利後的1946年回到杭州。

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1997年,拍攝豐子愷逃難之路的電視片時,豐一吟和大姐豐陳寶一起故地重遊,沿著當年的路線又走了一遍。一路上,豐一吟發現很多曾經避難的老宅已被拆毀,只在萍鄉一避難處還剩下四面牆立在那裡。

豐子愷喜歡聽京劇,但並不入迷,女兒豐陳寶和豐一吟卻是京劇迷。

1948年清明過後,豐子愷帶著兩個女兒,專程到上海拜訪梅蘭芳。此次相見,豐子愷與梅蘭芳興致勃勃地談京劇、談漫畫、談電影,氣氛非常融洽。

後來,憶起這些,豐一吟感嘆:“我生在廬山中,不識真面目。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他那種對童真的珍視和守護,一言一行都飽含對子女真善美的教育。他認為童年是人生的黃金時代,他從不要求孩子做什麼,而是任由我們根據興趣自由發展,從來不強求我們做什麼。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們快樂。所以我們兄弟姐妹七人沒有一個人學習繪畫子承父業。”

“爸爸平生最崇敬的人就是李叔同先生”

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豐子愷畫弘一法師肖像

“爸爸一直牢記李叔同先生對他說的一句話:‘士先器識而後文藝。’意思是說,讀書人首重人格修養,其次才是文藝。爸爸平生最崇敬的人就是李叔同先生,經常跟我們講這位老師的事,也教導我們必須牢記這句話。如今我年事已高,有時有人問我一些有關學問的事,甚至要拜我為師,我沒什麼優秀的特長供人學習,但總送人一句話:‘先要學會做個好人。’”豐一吟說,“爸爸留給子女的最好遺產,就是教會了我們為人處世的根本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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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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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後人版式


1954年,豐子愷和家人搬到上海長樂邨39弄93號的小樓裡,他為之取名為“日月樓”,一直住到1975年去世。

“在日月樓,爸爸幾乎每天在家,上午翻譯、寫文章,下午畫畫。我後來學的是俄文,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在上海人民出版社編譯所、上海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當過翻譯。我和父親在日月樓合作翻譯了俄國作家柯羅連科的長篇小說《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還有《中小學圖書教學法》、《音樂的基本知識》等很多書,父親自己還翻譯了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石川啄木的作品,還翻譯了日本古典名著《源氏物語》。”

豐一吟是豐子愷翻譯的《源氏物語》的第一個讀者。豐子愷每每翻譯出一章都讓她先讀,她讀不懂的地方就向他請教,他再解釋給她聽,她也給他的譯稿提意見。“我的日語是爸爸教的,解放後爸爸又自學俄語,我也學俄語,以至於後來從事翻譯工作都受到了爸爸的影響。”

“文革”期間,豐子愷害怕自己的漫畫給家人帶來不幸,每天早上4時多就起床,瞞著家人偷偷畫。《護生畫集》第六集一百幅畫就是這樣偷著畫完的。


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


在豐一吟笑稱為“手槍柄”大小的書桌旁,掛著父親留給她的唯一一幅字:“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

豐一吟說,如今她越發感覺到這首詩的悲涼。她打開抽屜和書櫥,密密麻麻兩萬多張卡片和60本剪報集,都是有關父親的資料。曾經,她與大姐豐陳寶一起,整理豐子愷的所有資料。但自從2010年12月豐陳寶過世之後,豐一吟開始一個人扛起這個沉重的擔子。

“1975年父親去世後,我開始做爸爸的研究、整理工作,並重新拿起畫筆臨摹父親的繪畫。當年浙江文藝出版社來信,要我和大姐一起編輯《豐子愷文集》,因為在那之前沒有《豐子愷文集》,只出過畫冊。”為了編文集,豐一吟和大姐兩個人一起到圖書館沒日沒夜地找資料,單位批評她,說你是在外國文學研究室,不搞翻譯研究也就罷了,但有關豐子愷的論文總要寫出來吧?“我覺得很為難,我說現在是拓荒,把爸爸的文集先出版,再去搞研究。”

雖然豐一吟做了大量有關豐子愷資料收集整理的工作,但她仍自稱是三腳貓:“我什麼也幹不精,所做的這些只是個搬磚的鋪墊工作。但即使是搬磚終歸要一塊又一塊地搬,只有把磚頭的數量積累夠了才能造出房子來。後來的專家學者才談得上在豐子愷先生研究的領域裡造出高樓大廈。”

1994年,豐一吟被聘為上海文史館館員。如今,她的記憶力衰退得厲害,她頗感欣慰的是,前幾年寫下了兩本回憶錄《瀟灑風神——我的父親豐子愷》與《我和爸爸豐子愷》。她也出了一本自己的文集《天於我相當厚》。

豐一吟的女兒繼承了祖輩的語言天賦,主修日語,但無意繼承母親的事業。豐一吟也沒有強迫她。自己除了參加一些與豐子愷有關的展覽、研討會、紀念會,其他一些與版權有關的事情漸漸交給了大姐之子楊子耘。

豐氏後人,俊才輩出

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豐子愷全家福

豐子愷晚年,曾繪了一幅漫畫“賣花人去路還香”,因此還受到了批鬥。不過這幅畫倒真應驗了豐子愷身後的影響,不僅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豐子愷的著作,豐家後人,更是俊才輩出。

豐子愷的七位子女及其後代,各有專長,分別繼承了豐子愷在詩歌、音樂、外語等方面的才華。

長子豐華瞻從小就喜歡古體詩詞,1948~1951年在美國伯克萊加州大學研究院攻讀英國文學。是《漢英大辭典》的主編,也是中國翻譯《格林童話》第一人。曾任上海復旦大學外文系教授,攻比較詩學。主要著作有《中西詩歌比較》、《世界神話傳說選》,和戚志蓉合著《我的父親豐子愷》,合編《豐子愷散文選集》、《豐子愷論藝術》、《豐子愷漫畫選》等。

次子豐元草長期從事豐子愷音樂研究。他於1949年11月參軍,1951年7月參加中國人民志願軍入朝參戰,1953年復員,1955年到北京音樂出版社,任音樂編輯,直到退休。育有一子一女。

幼子豐新枚曾留學德國,通數國語言,後來定居香港任海外專利代表。其子豐羽從事金融行業,為香港證券公司高管。也正是由他資助,豐家後來才盤下“日月樓”的二樓、三樓,成立了豐子愷舊居紀念館。

長女豐陳寶,中外文水平俱佳,曾任上海譯文出版社編審,上海市文史館館員。她在豐子愷研究方面著作甚多,與妹妹豐一吟、豐宛音、弟弟豐元草等合著合編的有《豐子愷傳》、《豐子愷文集》、《豐子愷漫畫全集》等等,還翻譯過英文版《和聲樂》、《管絃樂法》,俄文版《藝術論》(托爾斯泰著)。豐陳寶的大外孫女倪一珍,師從著名法國長笛教育家、演奏家P-Y Artaud(阿赫多)教授、瑞士長笛大師Peter-CarlGraf(格拉夫),是中國愛樂樂團的首席長笛演奏家,是目前中國大陸唯一能夠進入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深造的長笛演奏家,也是豐子愷第四代中唯一從事音樂且有突出成就的人。

次女豐宛音曾長期在中學任數學老師,她的大兒子宋菲君畢業於北大物理系,是中國科學院的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也是豐家後人中的佼佼者。二兒子宋雪君退休前在上海工程技術大學從事信息管理方面的工作,他與楊子耘一起,接過了家族中豐子愷研究、資料整理的部分重擔。女兒宋櫻時定居日本,從事文學藝術工作。

宋雪君退休後,和家人輪流擔任“日月樓”舊居的接待員。他在電話中說,很多參觀者都說他與外公比較像。他回憶,小時候每個星期都到外公家過週末,幾個孩子上躥下跳,在二樓陽臺看外公作畫,在三樓壁櫥躲貓貓,弄得一身灰。而現在,他發起成立了豐子愷研究會,已有一百餘名會員,其中不乏來自新加坡、日本等國家的海外華人。

豐寧馨曾在杭州大學數學系任副教授,一直居住在杭州,直至去世。

豐子愷:沒教七個子女跟自己學畫,留給他們最好遺產是這句話……


【對話】

以慈悲心待人處世


記者:豐子愷先生的漫畫飽含童真,他對子女的教育是不是也有特別之處?

豐一吟:爸爸是很反對當時的學校教育的,所以大姐就是他自己教育的。我們小的時候,他把意大利作家亞米契斯所著的《愛的教育》當做課本給我們讀。這本書通篇都貫穿了一個愛字。我姐姐哥哥們碰到螞蟻搬家,不但不去傷害它們,還用小凳子放在螞蟻搬家的路上請行人繞行。長大後我才知道這叫“護生”。《護生畫集》就是這個意思。他在《護生畫集》第三集自序中說:“護生者,護心也。去除殘忍心,長養慈悲心,然後拿此心來待人處世。這是護生的主要目的。”

而且爸爸什麼東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條,在哪拿了什麼,歸還時一定要放在原處。至今我也保留著這樣的習慣,這些都是爸爸潛移默化地身教給我們的。

記者:豐子愷先生是位多才多藝的藝術家,在平凡的生活中,如何體現出來?

豐一吟:對於他來說,美無處不在。爸爸喜歡帶著我們遊山玩水,但他有自己的審美觀,總是流連於無名之地的美景。他紙筆不離身,看到好的題材就畫速寫,或醞釀隨筆的題材,或記下幾句詩詞。藝術家,無處不藝術,無時不藝術。有一次,他與阿寶姐、軟軟姐出遊,在一小山村避雨,借來胡琴伴奏,由兩個女兒和村民一起唱起了悠揚的《漁光曲》,並寫成了著名的隨筆《山中避雨》。

記者:豐子愷先生一生最大的愛好是什麼?

豐一吟:爸爸一生有很多愛好,伴隨他一生的,可能就是喝酒了。他每天吃飯可以沒有菜,但不能沒有酒。他曾經差一點定居在臺灣。當時全國尚未解放,開明書店的老闆邀請他去臺灣旅遊,我們只待了兩個月。因為臺灣沒有紹興酒,這兩個月裡喝的酒,還是爸爸的學生通過輪船寄過去的。他覺得這樣不行,就回到了大陸,最終回到了上海。他還是最喜歡江南水鄉。

記者:您收集了那麼多有關豐子愷的資料,目前還有哪些沒有完成?

豐一吟:現在喜歡豐子愷的人雖多,但真正願意整理這些遺著,埋頭做學問的少。另外爸爸的著作豐富,時間跨度也大,整理起來難度就更大了,有的稿子往往只有我一人知曉來龍去脈和分類方法。即使有人願意來參加整理,在指導上也是一件極困難的事。我不得不抓緊時間把豐子愷全集整理出來,留給大家,這是對他最好的紀念,也算對後人有所交代。

記者:您的父親曾給生活下過一個論斷,他把人生分為三重境界,物質的生活、精神的生活、靈魂的生活。那您覺得,豐子愷先生生活在哪個境界?

豐一吟:爸爸認為弘一法師是生活在靈魂境界的人。爸爸喜歡吃螃蟹,他曾對我說過:“口腹之慾,無可奈何啊!單憑這一點,我就和弘一大師有天壤之別了。所以他能爬上三樓,而我只能待在二樓向三樓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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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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