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篇文章很火，我妹轉給我的——《是崔永元病了，還是這個世界病了？》
看完後我很難過，一個人怎麼能這樣早就隨便被蓋棺定論了？這樣就給小崔貼個神仙定位，好像有點高，有點飄？
我妹跟我一起看電影的時候，最喜歡問，這個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我說，不存在絕對的好人或者壞人，絕大多數人都是灰色的，有高尚閃光的那一面，也有自私卑微的那一面。就像人性，你不能說它是絕對善良的，也不能說它是絕對邪惡的，人性是複雜的。
我妹說，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我希望你告訴我結論。
我說，我希望你思考。
小崔也是複雜的。
他有優秀的一面。錄製了300多期《實話實說》，話題開放且具有討論意義。一期叫“拾金不昧要不要回報”的節目播出後，有觀眾質問：“所以到底要不要回報？你們能不能告訴我結論？”節目製作人說，
“中國觀眾到底是需要結論、答案，還是需要思考？我們希望能給觀眾獨立思考的權利和能力。”也有詆譭科學的一面。在他自費拍的轉基因紀錄片中，他用精心篩選過的信息向小白們傳達轉基因是有危害的信息。甚至不惜涉嫌造假，其紀錄片中一名美國受訪者稱，自己曾是一位晚期癌症患者，在連續吃了一個月的有機食品後，她體內的腫瘤神奇地消失了。蹊蹺的是，這位女士的病例在美國癌症社團網站上是這樣治癒的：手術、化療與放療。
他有鮮活的一面。愛好電影，便花數年做出的新欄目《電影傳奇》，講述老電影背後的故事，還在懷柔開了一傢俬人電影傳奇博物館，把珍藏的老物件都收藏了進去。
也有睚眥必報的一面。他炮轟范冰冰，初心並非是為了“為眾人報薪”，只是因為和馮小剛的私仇，咽不下這口氣。而范冰冰，只是恰好撞槍口上罷了。
一如小崔堅決地反對轉基因，也並非攻讀科研後發現這是一場瞞天過海的科技騙局，只是因為他和方舟子的私仇而已。方舟子支持轉基因，他就要反對轉基因。
結仇初期，兩個人都還有點幼稚
他有理想主義的一面。和團隊花了8年時間採訪經歷抗戰的當事人，並自籌得1.3億資金，拍攝大型歷史紀錄片《我的抗戰》，為了記錄下這個國家不可被遺忘的歷史東奔西走，這一點真的很了不起。
也有不講道理的一面。在與復旦大學教授的論辯中，他用義正言辭的詭辯搶回了話語權，用故意設套和轉移話題的方式迎來了不明真相的群眾掌聲。是的，從氣勢上看小崔贏了，但從道理上看，學過高中生物的人都能聽出來，是小崔在胡攪蠻纏。網友@哈雞妹 把他們的論戰翻譯成了大白話，希望當初沒看懂的網友能明白教授輸得有多冤：
他有善良的一面。媒體人王利芬說，“2012年北京暴雨的時候，在受災最嚴重的路段，有152個農民工用救生圈和麻繩救起了上百名危在旦夕的遊客。有人就呼籲說，誰來請這152名農民工吃頓飯？這時崔永元就自掏了一萬多塊錢，請他們吃了頓飯，還把接頭暗號定為‘危難當頭你伸手，表示尊重敬杯酒’。我相信崔永元當時請152位農民工吃飯是發自內心的，這符合他的價值觀。”
也有不那麼善良的一面。他掛了39名大學生的微博，罵對方為垃圾，崔粉也迅速跟著群起攻擊。而他所謂的垃圾，無非就是對他的“反轉”提出質疑罷了。明明可以講邏輯講道理，他卻偏偏要用自己巨大的流量和公信力來網絡暴力他們。連農大的官博都忍不住站出來保護學生，多次號召農大學生“不要理會”、“拒絕網絡暴力”。
當一個女孩說明真相時，崔永元轉身就把她掛了出來。
可惜這個女孩兒的微博主頁里根本沒有任何攻擊小崔的內容。於是小崔就翻遍了她兩千多條微博，截出了其中帶私生活、二次元的東西，有點“蕩婦羞辱”的意思在裡面。
有人問小崔掛人出來的點是什麼時，小崔答，說髒話。
但那女孩兒那段話中根本沒有髒話。如果“噁心”也算髒話的話？那小崔罵學生“垃圾”豈不是更算髒話？如果“小肚雞腸”也算髒話的話，那小崔下面這段算什麼呢？
小崔讀書匯是崔永元的在使用嗎？是的。
小崔或許有強烈的理想主義和個人英雄主義。而英雄是威嚴的，所以他不容自己的權威受到任何質疑。
他起點太高，腳跟便無法落地，他享受過萬眾敬仰，便無法接受淪為平庸。他在自我懷疑中變得敏感、固執、雙標，但我覺得很多時候他是知道自己錯了的，正如我認為他的本心是善良的一樣，只是一直硬扛著罷了。這也就是為什麼本文絕大多數他的微博截圖都是糊的原因——儘管沒有道歉，但他都在事後默默刪掉了這些挑事的微博。
有人依舊片面地去看小崔，覺得他不為錢折腰的姿勢好酷，覺得他不懂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覺得他是這個渾濁世界中不功利的清流。
錢對小崔不重要嗎？我覺得未必。不然他為什麼要做“璞谷塘”？為什麼把一隻雞賣300元？只不過璞谷塘的產品被國家食藥監質檢沒合格而關停了而已。
但錢對小崔來說是最重要的嗎？也不是。小崔身上也有文人的風骨，以談錢為俗。但如果能站著把錢給掙了，他還是會掙的。
這就是人的複雜性，複雜到每個人的價值體系都是不一樣的，沒有誰比誰更高尚，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平衡點罷了。
但最近，小崔的平衡點有點失衡了。總的來說，是突然被拔得太高了，坐在了“人民鬥士”、“除惡英雄”、“高尚標兵”的神位上。儘管可能他也喜歡如此，但我明顯能感到他的緊繃、侷促不安、膽戰心驚。
比收到十幾封恐嚇信還膽戰心驚，畢竟作為全國政協委員，收到恐嚇信真的沒那麼怕，這一次，他收到的，是億萬人民對他信任的眼神。
小崔是英雄嗎？是。但同時他也是一個有17年病史且有抗藥性的嚴重精神抑鬱症病人。準確來說，他先是病人，再是英雄。
我不知道那些把小崔推到風口浪尖，給他無上光榮的自媒體們是要怎樣，但我知道的是，小崔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他的抑鬱症目前所處的困局叫
飲鳩止渴。
我擔心那些愛看熱鬧的、不明事理的、酷愛造神和毀神的自媒體們。他們喜歡看到某個人物身上有些崇高的品性就無限拔高，讓他風光無限，看到某個人本性卑微的一面又會毫不留情地把他毀掉，讓他萬夫所指。
相信大家最近也看到了，他們篇篇熱淚盈眶，篇篇10w+，讓我深刻地認識到了，有的人血饅頭叫牆倒眾人推，有的人血饅頭叫捧到高處無腦殺。
明明有那麼多矛盾的複雜性表現在小崔身上，而他們為了把小崔“神化”，就僅選擇性表達他最光輝的一面，對他人性之暗的一面閉口不談，視而不見。如果僅是選擇性表達那也就算了，他們還要用斷章取義、歪曲事實的拙劣手法來誤導讀者。比如下面這篇：
某篇爆文的論調
錯誤點一，歪曲事實。美國頒佈的法令是，禁止在野生動物保護區種植轉基因植物。因為某些轉基因植物會產生Bt蛋白，會殺滅帝王蝶等鱗翅目昆蟲，不利生於態平衡。
錯誤點二，混淆視聽。先不說但凡除草劑都是有毒的（不然怎麼除草），也不說毒性都是相對的，除草劑一直是低劑量使用（燒烤還是最嚴重的一類致癌物呢），不談計量談毒性就是耍流氓。
就只說草甘膦的有毒和轉基因的有害之間根本沒任何直接關係。一句非常曖昧的“70%轉基因種子用的是草甘膦”就一筆帶過兩者間的關係，故意混為一談，讓讀者誤以為兩者間有多麼強無敵的聯繫，其實根本沒有。
大家都是做媒體的，你們有點媒介素養好嗎？
小崔的用心是好的，但論證轉基因不好的方法卻說不上有多好，你當然可以被他感動，但如果非要上升到“封神”的地步，那就未免就太不把科學當一回事了？
我更擔心的是這波自媒體熱背後的邏輯——“因為你小崔這次是英雄，所以你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對的，我們強行洗白也要給你洗白。”這或許就是當代的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了吧。
是什麼邏輯呢，是英雄就不能有汙點了？還是成為英雄之後過去的錯事就都變成對的了？如果大家認可的邏輯是這樣的，那我只能說，這個世界還不配談理性。
人是複雜的，不是除了好人就只剩下壞人，人有神性的一面，偉岸崇高，也有魔性的一面，自私狹隘，人無完人，小崔也是。
病人可以是英雄，但別把病人塑造成神人。
這個世界是沒有神的，不要造神，也不要把自己當作神，更要萬分謹慎那些造神的人。思考的本質是對事不對人，而造神的本質是對人不對事。
小崔是《實話實說》的主持人，《實話實說》的魅力在於讓廣大觀眾看到各種各樣的人對同一個話題發表不同的看法。大家最近都有點狂熱，希望大家看完這篇之後，能夠冷靜一點。
撰文：贊
版式：T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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