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自殺式攻擊，軍事愛好者們往往能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軍的“神風特攻隊”。太陽帝國末日來臨，狂熱的日軍飛行員在武士道精神的引領下，駕駛戰機對盟軍艦隻展開玉石俱焚的自殺式撞擊，最後在軍事歷史上寫下令所有西方軍人為之膽寒的一筆——“神風/KAMIKAZE”。鮮為人知的是，二戰中日本的盟友、以理性冷靜著稱的德國人，也曾經有過同樣瘋狂的舉動：在72年前的今天，1945年4月7日，一支德國版的“神風特攻隊”起飛昇空，對盟軍轟炸機群發動了一次空前絕後的自殺式撞擊作戰！
德國空軍的最後一搏——易北河特別攻擊隊的自殺式撞擊
易北河特別攻擊隊的歷史，還要從1945年元旦說起，在悲劇性的底板行動中，德國空軍戰鬥機部隊元氣大傷，損失了大批精銳的活塞戰鬥機飛行員。此外，德國人最先進的Me-262部隊依然羽翼未豐，核心力量JG-7聯隊只能勉強維持一個半大隊的規模。結果，在1945年殘酷而血腥的帝國防空戰中，德國空軍往往只能出動幾十架戰鬥機的兵力，完全無力對抗數量上千、洪水一般的盟軍轟炸機和護航戰鬥機編隊！
絕境之中，著名的德國空軍王牌飛行員，夜間戰鬥機“野豬”戰術的發明者——漢斯-約阿希姆·赫爾曼少校提出了一個攔截轟炸機編隊的瘋狂方案：招募志願者組建一支特別部隊，對盟軍轟炸機發動決死撞擊。
漢斯-約阿希姆·赫爾曼，德軍皇牌飛行員，他曾經發明著名的“野豬”夜間戰鬥機戰術
這個驚世駭俗的戰術一經提出，便引來巨大爭議，遭到一些戰鬥機部隊高級軍官的強烈反對。但是，在納粹高層的默許之下，這個極端激進的建議最終還是得到了採納，不過有一個附加條件：參與者必須完全志願，而且需要清晰的知曉該戰術所會帶來的後果。在這種前提下，一個名為“易北河訓練班”的訓練組織成立起來，開始招收志願者參加訓練，為新成立的“易北河特別攻擊隊”提供飛行員。要參加這個訓練班，飛行員必須先簽訂一份合約，表明自身完全明白這項任務“生還幾率很小”、“不能中止任務”並且要“至少擊落一架轟炸機才能返航，必要時還需要撞擊敵機”。這些冷冰冰的句子，字裡行間的潛臺詞就是對美軍轟炸機群進行“神風特攻隊”一般的自殺攻擊！
生還幾率很小”“不能中止任務”“必要時需要撞擊敵機”——“神風特攻隊”的悲劇即將在德國上演
1945年3月8日，德國空軍最高領導人赫爾曼·戈林元帥向下屬各個聯隊發出了一份著名的電函：
絕密：閱讀後需要銷燬
這是為帝國的最後一戰，為了國家和人民我們必須做出選擇。幾乎所有的國家，都在盡它們的努力將怨恨拋灑在我們身上，並且盲目地依靠仇恨消滅我們。我們必須動用最後的力量，以避免國家徹底毀滅……我現在呼籲你們，在這個時刻獻出你們的生命，將德國從滅亡的危險中拯救出來……在如此危險的時刻，你將會成為德國人民的希望和榮耀！
簽署人：赫爾曼·戈林
不可否認的是，戈林這位一戰王牌飛行員在第三帝國內部一直擁有極高的威望。在他的鼓動之下，大約300名飛行員加入到了“易北河訓練班”。在他們之中，除了一些被納粹主義衝昏了頭腦的新手之外，還有不少是對戰爭、乃至對自己人生失去信心的老飛行員。對這一切，一名易北河特別攻擊隊的倖存者沃爾沃岡·利特曼在日後接受採訪時感嘆道：“以今天人們的眼光看起來這是不可理喻的！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如此瘋狂！”
在赫爾曼·戈林的號召下，約300名志願者報名參加易北河訓練班
在招募夠一定數量的志願者後，“易北河訓練班”在馬格德堡附近的施滕達爾機場上堂而皇之地“開班授課”，講授駕機撞擊轟炸機的各種戰術。一些曾經進行過撞擊作戰的老鳥飛行員擔任了訓練班的教官，為菜鳥志願者們進行手把手的“特別培訓”。
為了保證這支特別攻擊部隊的戰鬥力，德國空軍毫不吝惜地為飛行員敞開供應各種巧克力、白蘭地酒和難得一見的高級香菸。在戰爭末期的德國，該部隊的待遇堪稱絕無僅有。除此之外，訓練班給學員們極力灌輸戰爭失敗後的末日景象、反覆渲染力挽狂瀾於既倒的“雅利安英雄”形象，各種反猶太人的宣傳電影更是來回播放。總而言之，為最大限度地激勵特別攻擊部隊的士氣，德國空軍已經是無所不用其極！
▲在易北河特別攻擊隊之前，也有不少突擊大隊的老鳥在情急之下駕機撞擊B-17轟炸機，但是有組織、有預謀地進行這種近乎自殺式的攻擊的就只有易北河特別攻擊隊一家了
不過，有了飛行員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易北河特別攻擊隊所面臨的另外一個問題，是缺少可用的飛機。在組織者赫爾曼少校的努力下，易北河特別攻擊隊從德國各個角落蒐羅到180多架BF-109戰鬥機， 包括G-10/14/K-4等多個改型，五花八門。在通過“特別改裝”之後，這些飛機上的大部分武器都被移除，只留下了1挺機槍和50發彈藥，節約下來的重量用來改善戰鬥機的機動性能。可以想象的是，通過50發機槍子彈來擊落一架“空中堡壘”是幾乎不可能的任務。所以留給特攻隊員們的唯一選擇，便是駕機撞向敵人，然後跳傘逃生。至於逃生的幾率有多少呢？這個問題沒有人願意靜下心來去進行一番考究。
隸屬德國空軍JG3戰鬥機聯隊的一架BF-109K-4戰鬥機，這是德國空軍末代戰鬥機之一
盟軍方面，情報部門早早破譯了德軍電文，獲知“易北河訓練班”的存在。不過，由於電文上的混亂，盟軍情報人員完全沒有判讀出這支部隊的最終目的——自殺性攻擊！
經過一個月緊鑼密鼓的籌備，易北河特別攻擊隊發動攻擊的日子被定在了1945年4月7日。當天，180餘架撞擊戰鬥機將對盟軍轟炸機群發動決死攻擊，它們將得到JG7以及KG（J）54戰鬥機聯隊的ME-262噴氣式戰鬥機，及JG300/301兩個聯隊的螺旋槳戰鬥機的掩護。
JG7戰鬥機聯隊的ME-262噴氣式戰鬥機
1945年4月7日早上，美國第八航空隊屬下的第一、第二、第三航空師，照常出動轟炸機對德國境內的多個炸藥生產設施、機場、儲油罐以及軍械庫發動大規模空襲。參與這次空襲的三個航空師派出了1304架轟炸機，並且得到了792架戰鬥機的護航。這些美國小夥子們並沒有意識到，他們即將遭遇德國空軍在整場戰爭中發動的最為瘋狂的一次攻擊。
▲數千米高空上的B-17轟炸機編隊，參與4月7日空襲的機組們萬萬沒想到，他們將會遭遇整場戰爭中，德國空軍發起的最為瘋狂的一次攻擊行動
早上9點30分，在易北河特別攻擊隊駐紮的多個機場上，地勤人員開始為所有飛機加油，做好戰鬥準備。11點16分，一發發綠色信號彈從機場塔臺上升起，隸屬特別攻擊隊的180餘架BF-109戰鬥機陸續升空，開始這次死亡之旅。按照計劃，參與特攻的飛機依次爬升到11000米高度，等待著轟炸機洪流的出現。
當代空戰遊戲玩家模擬的易北河特別攻擊隊撞擊轟炸機的瞬間
接近正午時分，漢諾威附近的施坦胡德湖空域，易北河特別攻擊隊先後遭遇美軍第三航空師和第二航空師的編隊。特別攻擊隊隊員所佩戴的耳機響起了嘹亮的聲音：“所有禿鷲和獵鷹，自由發動攻擊！”參與攻擊的BF-109戰鬥機群立刻從萬米高空俯衝而下，勢能轉化成動能，俯衝速度越來越快，轉眼之間便突破800公里/小時。憑藉巨大的速度優勢，易北河特別攻擊隊迅速甩掉外圍的美軍護航戰鬥機，從後方直撲轟炸機編隊！
轉眼之間，一架架BF-109戰鬥機前仆後繼地撞上B-17和B-24轟炸機的高聳尾部。施坦胡德湖面上方的天空，爆炸火焰和轟鳴聲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發動機、機身殘片、螺旋槳碎片四處飛散，伴隨著一朵朵的降落傘紛紛落下，蔚為奇觀。
一架撞擊B-17尾部的BF-109戰鬥機
易北河特別攻擊隊之內，一名參與這場慘烈的攻擊行動的新手飛行員烏茲特·克勞斯·哈恩是這樣回憶起他的親身經歷：
“在看見綠色信號彈之後，大家開始駕機升空。由於我爬升得比較快，導致其他同伴被我拋在了身後。不久之後，我接近了一個看起來是由‘BF-109’組成的四機編隊——事實上，那是野馬戰鬥機編隊。結果，我被這四架飛機夾擊，並且被他們的子彈傷到了喉嚨。儘管當時的溫度只有零下50度，而飛機在遭到攻擊之後一直在冒煙，但是我依然決定要撞擊轟炸機。我看到下方的一架空中堡壘，決定要跟它同歸於盡。我從太陽的方向開始俯衝，徑直衝向那架空中堡壘。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忘記了，我只記得聽到一陣巨大的撕裂聲，但是有人告訴我那架空中堡壘並沒有墜毀。不久之後，我跳離了飛機，並且在1000米處打開了降落傘，之後便失去意識。”
愛好者製作的描述BF-109戰鬥機撞擊B-24轟炸機瞬間的情景模型
在美軍方面，倖存下來的B-17機長威廉·B·溫茨中尉回憶起被撞擊的恐怖一刻：
“在抵達轟炸航路起點後，我們被一聲巨響震驚了。我立刻緊緊抓住操縱桿，防止它突然失控滾轉。腰部機槍手通過機內無線電向我通告，說有一架從高空俯衝而來的BF-109戰鬥機撞上了我們的機尾！幸運的是，尾部機槍手只是被往前部推了4-5英尺，他毫髮無損。但是機尾的方向舵完全不聽使喚了，水平尾翼的舵面也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經過一番努力，溫茨中尉設法駕駛著這架嚴重受損的空中堡壘，在比利時的A-92機場進行緊急迫降，全機人員毫髮無傷。
遭到撞擊的溫茨座機，可見其尾部舵面幾乎損毀殆盡
遭到撞擊後的溫茨座機機尾，其舵面基本上已經完全失效
最後，溫茨中尉順利地完成個人全部轟炸任務，得以加入第八航空隊的“幸運的混蛋”俱樂部。
目睹德國空軍飛行員的瘋狂戰術，美軍機組人員全部驚得目瞪口呆。反應過來之後，轟炸機的機槍手一個個歇斯底里地緊扣扳機，朝向所有試圖靠近的飛機瘋狂射擊。在美國航空兵的作戰記錄中，轟炸機上的機槍手一向以準頭差、戰果虛報嚴重而著稱。不過，在4月7日這一天，機槍手們驟然之間小宇宙爆發，戰鬥剛剛開始，他們就乾淨利落地擊落了一架第339戰鬥機大隊的44-11325號野馬戰鬥機——把自家的P-51打了下來！
可以說，在這場混亂的戰鬥中，美軍的護航戰鬥機飛行員是最鬱悶的一支隊伍，他們一方面要緊追來襲敵機，一方面又要防備自家轟炸機那不分青紅皂白的瘋狂機槍掃射。第359戰鬥機大隊中，哈里·R·戈斯勒爾中尉後來回憶道：
“我穿過轟炸機的火力網，開始對德軍編隊中一架領頭的BF-109射擊，在擊落這架飛機之後。我轉過身來，對剛才位於這架長機身後的僚機射擊。上帝啊！我突然察覺這架飛機並不是敵機，而是緊跟在敵軍長機身後的另外一架野馬！我立刻停止射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在高度精神壓力之下，戈斯勒爾中尉收穫了美軍當天第二個誤傷戰果。事後查明，被他擊落的倒黴蛋是第78戰鬥機大隊的44-72217號野馬，飛行員在跳傘落地之後被德軍俘獲。
▲在如此瘋狂的情況下，轟炸機的機槍手只好對任何接近的戰鬥機開火，而編隊裡的野馬戰鬥機則竭盡全力阻止這些瘋狂的BF-109
易北河特別攻擊隊的瘋狂攻擊總共持續2個小時，然而對於鋪天蓋地的轟炸機編隊來說，就像一群皮糙肉厚的水牛遭到幾隻馬蜂的叮咬，幾乎不受影響。接下來，龐大的轟炸機洪流依然堅定地向目標區延伸，準確地將一枚枚炸彈投在德國的土地之上，4月7日的戰略轟炸任務順利完成。
最後一架轟炸機返航落地之後，盟軍方面清點了這次行動的總損失：大約23架B-17和B-24型轟炸機在行動中損失，其中至少9架轟炸機報告遭到撞擊，4架轟炸機在遭到撞擊之後依然掙扎著返回基地。另外，有7架護航戰鬥機被擊落，其中2架由於己方誤射損失。相比一千多架轟炸機的出動數量，當天的這些損失稱得上是微不足道。有強大的工業實力做後盾，盟軍補充當天的這些損失，完全是易如反掌。
▲467轟炸機大隊的42-94931號B-24，其機尾在戰鬥中遭到德軍戰鬥機撞擊，它最終回到了盟軍戰線後方，全體乘員成功跳傘逃生
在盟軍強大的工業實力面前，這麼一點損失完全是微不足道
在戰場的另一邊，德國空軍則是一片悽風苦雨——據統計，在戰鬥結束後，僅有15名參與攻擊行動的易北河特別攻擊隊飛行員駕機返回了機場，其餘大多數撞擊機則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損失。對於德國空軍來說，在這次戰鬥中損失的上百架飛機以及飛行員，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從這天起，帝國防空戰的最後階段變成ME-262噴氣式戰鬥機部隊的獨角戲。德國空軍的螺旋槳戰鬥機部隊已經名存實亡，無法組織起任何一次成規模的攔截作戰。
德國境內，昔日馬達轟鳴的機場一個接一個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曾經顯赫一時的德國空軍正慢慢變成歷史名詞。地勤和空勤人員放棄了最後一絲希望，靜靜地等待盟軍的坦克在遠方的地平線上浮現。對於他們來說，從1945年4月7日起，這場戰爭結束了。
戰爭結束後，被棄置在機場上的各式德軍飛機，在4月7日之後，大多數德國空軍的單位已經停止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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