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歐洲對美離心跡象:去美元、脫美軍、懟美國

感受欧洲对美离心迹象:去美元、脱美军、怼美国

在社交媒體中,經常會看到標題類似為“特朗普出大招,美歐達成協議圍剿中國”的文章,好像“美國優先”政策已重整西方,其實不然。剛結束的亞歐首腦會議,就讓外界看到歐洲要與“我行我素”的美國“唱反調”,希望在“特朗普時代”致力於多邊主義的一面。

近年來,筆者多次走訪歐洲國家,最深的感受不是“歐美再整合”,反而是歐洲“自主化”與“脫美國化”跡象日益明顯。“特朗普主義”的衝擊是讓家底厚實但焦慮感增加的歐洲想要“脫美國化”的一個重要原因。儘管美歐關係不會徹底“翻臉”,但美國與“強手雲集”的歐洲之間的利益爭鬥不會停息。在反恐、安全甚至經濟、貿易、價值觀等方面長期依賴美國的歐洲正在摸索如何自主,美歐分歧已到二戰結束以來最嚴重的時刻。

歐洲文明對話論壇沒請美國

歐洲各國對美國的“離心”傾向並不是近年才開始的。上世紀下半葉,法國社會曾流行“反美主義”思潮,但按美國政治學會前主席彼得·J·卡贊斯坦所著《世界政治中的反美主義》一書的結論,作為一種對美國態度的負面表達方式,“反美主義”在歐洲從來沒成為主流。

有歐洲學者表示,在2008年應對全球金融危機時,歐美一度“抱團取暖”,但此後雙方也在斯諾登“稜鏡門”事件等問題上產生分歧。整體上“美國領銜、歐美同步”的局勢在特朗普上臺後有所變化。過去一年多,特朗普政府的一系列“退群”舉動和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等舉措衝擊著歐洲的對美認識。

“稜鏡門”事件發生在2013年夏,一經曝光便在歐洲引起軒然大波,帶來厭美情緒。5年前,筆者參加中法青年領袖交流項目,時任法國參議院副議長、前總理的拉法蘭說:“為什麼我們法中之間的交流,還要用英文呢?”大家鬨堂大笑,但拉法蘭卻認真地表示,法中都有燦爛的文明,非常期待有一天兩國最優秀的年輕人交流時能用各自的母語。他這番話贏得全場掌聲。在總結中,拉法蘭多次意有所指地提到,各國要走本國特色的發展道路,世界要相互尊重,開放平等。

不光對華友好的拉法蘭這樣說,這些年筆者接觸到的很多歐洲政要也在反思歐洲與美國的關係,並重視歐中關係的發展。

在10月16日舉行的“2018絲綢之路工商領導人峰會”上,克羅地亞前總統梅西奇在開幕式上點名批評特朗普說:“美國所推行的保護主義將世界引向何方,這是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中國的發展則讓人看到世界的希望。”在梅西奇看來,2013年正式加入歐盟的克羅地亞是“歐洲門戶”,未來的發展應該更多地把精力放在中國,而不是美國。不止一次,梅西奇在公開場合說,“21世紀是中國的世紀”“中國有長期的規劃,而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世界,政府只在乎自己任期內的事情”。

斯洛文尼亞前總統圖爾克2012年卸任後,每年至少來中國3次。2015年,圖爾克成為首位擔任中國智庫研究員的前國家元首,他被聘為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的高級研究員,並於去年簽約續聘。圖爾克每次與筆者談到美國尤其是特朗普時總是皺眉搖頭。在圖爾克近年來的10多篇演講文稿中,也不難看出他的態度。在聯合國、劍橋大學、達沃斯論壇等國際場合,他講“中國經驗”的同時,還表示美國必須考慮當今國際舞臺上的其他參與者。

波蘭前副總理兼財長科勒德克、葡萄牙前歐洲外交事務部部長布魯諾等人在著作中闡述“世界新變局”。科勒德克的《真相、謬誤與謊言——多變世界中的政治與經濟》被譯成20多種文字,其中有一章專門提道:“新自由主義的沒落及其空洞的遺產”。該書還多處公開叫板美國,稱“全球經濟危機產生於美國,這是新自由主義的結果,這個政策忽略了窮人以及更加公平的增長,實際上是失敗了”。布魯諾是歐洲政壇的少壯派,他的新著《歐亞大陸的黎明:在新世界秩序的軌道》關注“一帶一路”,對美國當前面臨的問題也有深入思考。

“保加利亞的轉型必須要警惕美國之路,要充分參考中國(經驗)。”保加利亞前副總理託莫夫曾這樣表示。英國倫敦市經濟與商業政策署前署長羅思義也說過:“不要迷信美國。美國衰落是必然趨勢,而且比我們預期更快。”

有了這些來自東西歐政要、學者的聲音,也就不難解釋10月初希臘羅德島論壇“文明對話”為什麼會冷落美國。這個連續16年在希臘舉辦的論壇,常常會雲集全球數百位政要、商界領袖與知名學者,但令筆者意外的是,今年沒有美國代表受邀。筆者在閉門會議上做了主旨發言,討論全球治理問題。不少與會者表示,美國已是全球治理的最大不確定性因素。論壇期間,中國基礎設施建設與投資的未來規劃多次被提及。

“去美元、脫美軍、懟美國”

歐洲內部的分裂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因此,很難說歐洲主流社會完全認同“離心美國”。但越來越多歐洲重要人物的思想與行動確實又在印證這種“脫離美國”的跡象。

筆者近日赴愛丁堡大學出席“連結蘇格蘭與中國”主題研討會,並做了主題為《“一帶一路”五週年評估與未來世界》的演講。近兩個小時的演講,現場坐滿了人,有不少人還是從外地趕來聽。此前一天,美國副總統彭斯剛發表了對華強硬的演講。當筆者比喻說,彭斯更像是“怨婦”,在抱怨著中國為何不再愛美國時,場內大笑。從倫敦遠道而來的英國金融家彼得·路德對筆者說,現在的美國更像是“守財奴”,現在到了英國“脫歐”進程的尾聲,英國不會再追隨美國,而將屬於全世界。

隨著在歐洲調研和交流的深入,筆者還發現了歐洲對美國的三種新“跡象”。

一是“去美元”。越來越多的歐洲精英呼籲“去美元化”,以制衡美國頻繁借美元制裁他國的手段。8月以來,德法官員均表示,歐洲要在經濟、金融事務上更獨立於美國,須建立規避美元限制結算的歐洲獨立結算體系,“增強歐洲在貿易、經濟和金融政策領域的自主權”。

二是“脫美軍”。除貨幣獨立之外,“安全自救”思潮也在歐洲出現萌芽。2018年夏季,歐盟9國防長在盧森堡簽署“歐洲干預倡議”意向書,承諾組建一個歐洲聯合軍事幹預部隊。雖然該計劃還僅限於自然災害、危機干預、撤僑等,但將付諸實施的原則很明晰,

歐洲各國軍隊應在沒有美國五角大樓參與的情況下集體行動。

三是“懟美國”。連月來,特朗普屢屢嘲弄歐洲,進一步加劇了歐洲的不滿。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回應說:“看看特朗普最近做的決定,讓人不免會想:有這樣的朋友,誰還需要敵人?”主管農業事務的歐盟委員直言:“歐盟不歡迎‘美國優先’這個惡霸。”8月25日,德國外長海科·馬斯說:“早就應當重新評估跨大西洋夥伴關係。”

“歐洲加入抵抗運動的時間到了”“安息吧:跨大西洋聯盟”這樣的聲音一年多來在歐美媒體上並不少見。這些“脫美國化”跡象背後也有一定的民意基礎。今年5月,德國一項民調顯示,只有14%的德國人認為美國是“可靠的合作伙伴”。 各方市場同樣做出反應,據2018年蓋洛普最新調查顯示,71%受訪的德國和美國企業對美歐化解貿易爭端的前景表示懷疑;42%在美經營的德國企業表示,美國市場對他們的吸引力減弱,18%在美德企已計劃減少對美投資。

前段時間,筆者所在機構接待法國馬克龍總統信賴的一家智庫,他們想聽聽中國智庫對計劃11月11日舉辦的首屆“巴黎和平論壇”的意見。據說,馬克龍已邀到數十個國家的領導人出席這場以紀念一戰百年為主題、展現全球公利與共同空間的國際論壇,但美國卻遭到冷遇,“這更符合馬克龍對國內輿論的政治預期”。

歐洲的焦慮,美國的貪婪

種種跡象表明,歐洲強化“脫美國化”的自主意識源於內外聯動的綜合效應。“特朗普主義”的衝擊是歐洲出現“脫美國化”現象的重要外因。近年來,反歐盟、反全球化、反移民等聲浪在歐洲迭起,這都是出於對特朗普“美國優先”邏輯的效仿。從內因上看,歐洲“自主意識”本身就由來已久。“歐洲中心主義”是沿襲上百年的哲學與社會科學的邏輯傳統。在傳統歐洲精英看來,美國只不過是一夜暴富的“土豪”。

空前焦慮的歐洲,自私貪婪的美國。從源頭上看,歐洲的焦慮源於美國的“焦慮輸出”。而歐洲的這種“脫美國化”傾向,也引起美國學術界的警覺。2018年5月,布魯金斯學會網站轉載文章《歐洲想和美國分手,他們在冒險》,強烈批判歐洲的這種新“脫美國化”動向,強調“歐洲和美國有著統一的價值觀和利益”。兩名奧巴馬任期內的美國政府官員在《紐約時報》酸酸地寫道:“歐洲不一定要成為特朗普的出氣筒。”

儘管美歐徹底翻臉的概率仍很低,中國也不能指望“離間美歐”“拉歐制美”,更不能奢望歐洲會倒向中國,但已升格為國際主要“玩家”的中國,應在練好內功的同時,認真思考歐洲“脫美國化”跡象背景下的政策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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