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真正的雲南范兒?

什么是真正的云南范儿?

什麼是真正的雲南範兒?

十一黃金週,《三聯生活週刊》聯合“古滇名城”舉辦了雲南範兒分享會,活動特邀雲南歷史研究者餘戈、鍾愛雲南味道的英國廚師大米、在雲南建書院的作家馬原、於雲南和世界之間奔波的楊一玻夫婦,在他們的講述中,找尋到真正的雲南。

什么是真正的云南范儿?

本篇推送,松果君整理了分享會中,雲南歷史研究者餘戈老師的演講內容,從孩童時期對雲南的印象,到近知命之年南下尋找回憶,雲南的生活體驗始終貫穿在餘老師的文字創作之中。在餘戈老師的演講中,瞭解雲南的歷史,讀懂雲南的氣韻。

我與雲南的兩段緣分

什么是真正的云南范儿?

餘戈 | 雲南歷史研究者

童年,我遙遠的“大石洞”

1978年秋,我從軍的父親從雲南的部隊回到陝西老家探親,要把我帶到部隊去讀書。這一年,我已經在爺爺奶奶身邊寄養了10年。儘管很不情願,還是被父親帶走了,而且居然很奢侈地從西安搭乘蘇式安-24飛機飛到了昆明。儘管在飛機上暈機吐得一塌糊塗,還是掙扎著從舷窗往下俯瞰了一下,映入眼簾的是耀目的蒼翠與猩紅交織的陌生土地,跟我老家的黃土高坡決然不同。

乘吉普車自昆明城北上,一條嶄新的柏油公路沿著滇北的大山起伏盤旋著。近三個小時之後,即進入了那座神秘軍營——F基地。F基地承擔著中國導彈工程的延伸項目——反導試驗,它緣起於毛澤東主席於1964年下達指示的“640工程”。如今軍迷仍能在網上百度到那個叫做“反擊一號”的形狀奇特的導彈,它是用來攔截和摧毀敵方的洲際彈道導彈的,大致對應於美國“國家導彈防禦系統”(NMD)中的“愛國者”或者“薩德”。

F基地的大本營,位於尋甸縣柯渡鎮附近的一條廕庇的山溝內。據說,最初選址的人員搭乘飛機在空中勘察時,看中的是碧綠的稻田間一條小河縱貫而過的柯渡壩子。但當先遣部隊開進時,才發現這片可以種植水稻的平壩,正是當地老百姓生存的命脈,於是秉承“不佔耕地或少佔耕地,不移民或少移民,盡力減輕國家和當地群眾負擔”的原則,毅然放棄在平壩上規劃營區,而另行選址在其南部一條幽深的山溝內。因為溝口的懸崖峭壁上有一個深不見底的石洞,這個新開闢的營區就有了一個隱秘的代稱,叫做“大石洞”。

上世紀80年代初,反導項目因缺乏龐大的科研經費支持而下馬,F基地因之撤銷。曾經上萬人的F基地,在幾年內人員走空、營區荒蕪,如今僅有幾十名官兵留守營區。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曾在那裡服役的老兵以及曾在那裡長大的孩子,近年來一撥撥地迴歸故地,在那座廢棄的老營盤追尋舊夢、流連忘返。我正是千萬尋夢者中的一員。因了少年時代最美好的一段歲月在那裡度過,懷舊的情愫來得格外強烈。甚至去年還約了十幾個兒時的夥伴,回到那裡搭起帳篷露營、放映老電影,活動主題謂之“不忘初心”

F基地組建之初,本來選址在新疆的庫爾勒。然而,1969年8月,在新疆塔城發生了“鐵列克提事件”,蘇軍為報復當年3月在黑龍江珍寶島遭我重創的一箭之仇,悍然偷襲我邊防巡邏部隊,使我遭受嚴重損失。在中蘇大戰一觸即發的嚴重形勢下,組建僅兩年多的F基地被迫另行選址。1970年7月4日,奉中央軍委電令,F基地開始自大西北萬里轉場大西南,在滇北重建反導武器試驗場。毫無疑問,剛剛興起的共和國“空天之盾”,需要尋找一條新的生路。

F基地轉場之時,還沒有我進入“大石洞”的這條公路。當時近萬人及數百臺車輛、近千部機械裝備,是先後搭乘24批專列自黔西進至滇東嵩明的楊林火車站,而後走古老的馬幫道艱難進入滇北的新場區的。後來我才知道,這正是1935年中央紅軍長征時一軍團“兵臨貴陽逼昆明”的路線;而柯渡鎮則是中革軍委“調虎離山襲金沙”的中軍大營。

F基地的先驅者走當年紅軍的老路進入柯渡,同時要開闢一條直通昆明的新公路,於是軍委總部調來了幾個工兵團和汽車團,承擔築路和靶場建設、營區基建等重任。同時,雲南省動員昆明、曲靖、楚雄所屬17縣民兵2萬多人,編成3個民兵團參加施工;不久又抽調省交通局下屬公路工程第4團加入,施工人力達到3萬多人。當時,以兩名軍人配屬一百個民兵,編成一個築路連,分發炸藥和機械車輛等,劃分路段“承包”,這正是抗戰時期滇西民眾修築滇緬公路的模式。據說,當時雲南省“革命委員會”的領導曾向周恩來總理反映:“雲南太苦了,老百姓負擔很重,這條路可否不修?”總理簡單作答:“這條路必須修,且要修好!”總理這樣說,也許是因為他想起了,當年紅軍曾在這裡尋找過生路。

據載,當年紅軍的軍委縱隊是經曲靖首先進入了尋甸的姚家村。姚家村屬尋甸縣先鋒鎮,就在鎮政府所在地東面兩公里處,均在今天東西走向的77號縣道沿線;路基下有一條與公路平行的小河,叫做蟒蛇河。先鋒鎮北面,是一座雙峰大山,兩峰分別叫做大黑山、饅頭山,海拔均為2700多米,是尋甸境內的制高點。對於F基地的軍人和孩子來說,大黑山和饅頭山是無比神奇的存在,每天早晨都能看到太陽從那裡升起。基地很多部隊曾去那裡爬山拉練,父親所在的醫院組織人員去那裡採過中草藥,孩子們則把能爬上大黑山當做“成人禮”來炫耀。

那時的77號縣道,是由尋甸縣城通往柯渡鎮的舊官道。由先鋒鎮西行十幾公里,途經一個可“趕街子”的可郎村,進至下沙朗村後轉彎向北;再沿河谷前行5公里左右,經過甸尾村,即進入南北狹長約6公里的柯渡壩了。而77號縣道以曲尺形半包圍的這個區域,就是F基地的大本營所在地,包括基地本部“大石洞”、醫院、通信總站、子弟學校等單位。當時,軍委縱隊是直接爬上大黑山,由制高點居高臨下向柯渡壩推進的。如此,紅軍就如同洪水般漫過了F基地的整個營區範圍,沿著大黑山東麓的山樑進入柯渡壩——多年以後,一想到兒時採蘑菇、撿松果時走過的山路,可能曾經也被毛主席、周總理、朱總司令走過,心裡常常有點激動。

據柯渡鎮的老人回憶,紅軍是從丹桂後山小路下到壩子來的。那應該是4月29日傍晚時分。丹桂,這個位於壩子最北端、柯渡河對岸的靠山小村,後來即因此進入了光輝史冊。如今,這裡建有紅軍長征柯渡紀念館,主要包括中央紅軍總司令部舊址及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博古、王稼祥等中央首長駐地舊址,分別在村中的兩戶地主宅院內。其中,紅軍總部駐的是漢族何姓地主的大四合院;中央首長駐的是回族楊姓地主的兩個並列打通的小四合院,軍委二局的無線電臺則設在這個院落側面的一座廣式閣樓內。

紅軍進入柯渡鎮並決定巧渡金沙江的這兩天,恰如後來我們F基地剛剛進駐柯渡的情景。那時,基地本部“大石洞”營區和醫院尚未建成,全體軍人均分散借住在柯渡鎮附近的老鄉家裡,做飯時互相送飯菜給對方。今年,我在母親的遺物中翻出了她寫的一篇散文《壩鄉紀事》,非常細膩生動地記述了在柯渡鎮老鄉家生活近兩年的情景。我想下次拿著這篇文章再去拜訪他們當年的房東,瞭解他們今天的生活。

在從昆明通往F基地的國防公路修通以前,滇北是極為封閉的地區。儘管柯渡回民素有行商的傳統,但那時趕著馬幫翻山越嶺到昆明要走五六天,很多人一生也沒有到過省城。但是,柯渡人卻牢牢記住了當年那支彷彿從天而降的紅軍。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常常盯著父輩們軍帽上閃閃的紅星,探問他們與當年戴著同樣紅星的那支隊伍的淵源,父輩們總是自豪地說:“我們就是那支紅軍部隊啊!”於是,老鄉們開始奔走相告:“當年的紅軍又回來了!”

那時,我的父母都是大學畢業的文藝青年。在繁星滿天的夜晚,父親常常吹起笛子,母親就會唱起那首剛剛流行起來的著名電影歌曲:“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若要盼得喲紅軍來,嶺上開遍喲映山紅……”紅軍經過柯渡的那個春天,也是映山紅開遍原野的季節!

關於反導基地的往事,現在仍是未揭秘的軍事機密。但我至今仍清晰地記得,1979年9月,我剛升入初中一年級剛剛開學不久,在上學的山路上,一束耀目的光焰忽然流星般自西北掠空而過,我和我小夥伴們都真的是驚呆了。後來得知,那正是一發模型遙控彈飛行試驗彈。這次飛行試驗成功之時,正值毛澤東主席發出“640指示”15週年之際,F基地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0週年獻上了一份厚禮。

正當F基地的官兵滿懷信心準備迎接新任務之際,次年也就是1980年春天,“反擊一號”的研製和試驗宣告停止,從這天起F基地結束了使命,不久即被撤編了。據說,F基地撤編的主要原因是迫於財政壓力,一個統計數字為:截至撤編前,除新疆、雲南兩個靶場建設之外,僅科研經費國家已支出6.8億元。今天看這個數字似乎不算什麼,但是那是1980年,中國的改革開放剛剛啟動。

也許,正如那句俗話: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作為聶榮臻元帥副手的張愛萍將軍曾有句名言:“再窮也要有根打狗棍!”但有時候,也需要先攢點錢,再置辦一條更好的打狗棍。

我是1981年隨父親調離F基地,轉往秦嶺深處的衛星測控中心的。對於“大石洞”的孩子來說,此後的幾年的共同記憶是,每天都會發現班上的同學忽然就少了幾個,後來大部分都永遠地告別了軍營。忽然之間,我的父輩們和小夥伴們就消失了,就像當年匆匆來到柯渡又匆匆離開的紅軍。但我知道,“若要盼得喲紅軍來,嶺上開遍喲映山紅……”這首歌將永遠在F基地的老兵們心裡暗暗迴盪著,特別是每當看到這樣的新聞:

2007年1月11日,中國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發射的一枚開拓者1號系列火箭攜帶動能彈頭,以反方向8公里/秒的速度,擊毀了軌道高度863公里、重750公斤的已報廢的“風雲一號C”氣象衛星。試驗由美國監測到,1月23日中國外交部予以證實。2016年7月8日,美、韓兩國宣佈將在韓國部署“薩德”系統。8月19日,中國新華社發表通訊《大漠中書寫反導人生》,隆重宣傳了西北某基地研究員、國家863計劃某專家組副組長、我國著名反導試驗專家陳德明的事蹟……

F基地不在了,但F基地的遺產和使命仍在繼續著;紅軍離開柯渡了,但紅軍的夢想已經如映山紅般開遍神州!

中年,重返雲南尋找歷史

由於從小在軍營中耳濡目染,長大後我選擇從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的職業是解放軍出版社的編輯,關注和研究抗戰史是個人的業餘愛好。最初,我的興趣是收藏抗戰主題的軍品,特別是日軍投降後遺留在國內的玩意兒。我認為這些東西是廣義上的戰利品。唐人杜牧詩云:“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磨洗”這個詞非常棒,它生動地界定了我獨特的研究路徑。我的收藏室兼書房,就叫做“磨洗堂”——開個玩笑,日本人打電話第一句就是“磨洗磨洗”,就是“喂喂”,探問求索的意思。由“藏品”進而探求“藏識”,我又踏訪了不少抗戰遺址遺存。我看到不少新鮮的東西;但是直到來到滇西,這種感覺才達到了一個極致。

什么是真正的云南范儿?

2004年9月15日的晚飯,我是在松山所在的龍陵縣臘勐鄉臘勐村吃的。聽說縣裡的領導陪著北京的記者來訪,五十多歲的老村長從村委會後院捉了兩隻烏骨雞宰了,與土豆一起燉了一搪瓷臉盆端了上來。酒是當地產的烈性燒酒,話題自然是60年前的那場戰爭。昏黃的白熾燈下人影朦朧,一扭頭就看見牆角堆放著近些年村民在山裡勞作時挖出來的鏽跡斑斑的各式炮彈。而我們吃飯的這間屋子,就是當年遠征軍第8軍軍長何紹周的前進指揮所。

酒話均過三巡之後,老村長捧著一杯酒踉蹌著繞過矮桌要來敬我們。我們趕緊站起身迎上去,尚未聽清楚他方言濃重的祝詞,就見他一揚脖幹掉了滿滿一玻璃杯!我們也忙暈乎著把酒灌了下去。這時就見老人忽地一下直挺挺地往後倒去,幸虧身邊的人扶得及時,他才沒有重重地砸在地上。

什么是真正的云南范儿?

直到今天,我都沒弄明白老人何以那樣激動。是為了幾個北京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偏僻小村曾經發生過那樣的大事而感動嗎?但以他的年紀,60年前可能還沒出生,那些事跟他有什麼關係呢?也許,是當時我們所談論的話題血腥氣太重,在燒酒所氤氳的神秘氣場裡,在那一刻製造了類似戰場的幻覺,而我們都像當年的遠征軍老兵一樣產生了莫名的亢奮和衝動。松山一帶的村民常說,黃昏陰雨天能聽到山谷裡有喊殺聲和槍炮聲迴盪,那些聚攏在這個山窪的七千多英魂就不會給我們這些千里迢迢來探望的人某種感應嗎?何況傍晚時分我們才用同樣的燒酒祭奠過埋在不遠處山坡上的遠征軍第103師的老兵們!

回到北京很久,這個晚上的情景都縈繞在腦海裡,要為松山戰役寫一本書的念頭也就萌生了。某一夜,燈下翻看品野實的《異國的鬼——中日拉孟決戰揭秘》,一行躍入眼簾的文字更是刺激得我無法安寧。他寫道:“在漫長的歲月中,我一直在反覆整理拉孟戰史……天長日久,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他們的面容,可片刻之後又倏然消失,只有一群敵人圍在我的面前,向我噴射出無數的光和熱,我被燃燒了!當我感到夜色已深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要寫的不是已經寫完了嗎?”

我從中體味到這個拉孟守備隊補充兵的真實心境——儘管品野實在書中不斷反思著戰爭的罪惡與災難,但是他對戰爭責任的歸因和批評鋒芒,僅僅指向所謂軍隊高層將校和“無謀”的參謀;而對那些在第一線犯下了無數戰爭罪行的下層官兵、他那些未曾謀面的“戰友”,則寄予了無限理解和同情,他無法忍受他們被埋沒荒草。這正是品野實從每日新聞社退休後,將後半生全部精力投入此事的情感支撐點。後來,他作品書名中“異國的鬼”這一概念,已經成為日本公眾關於歷史記憶的一個特定的流行詞語,其語義更多的是對慘敗戰事的幽怨,而非對戰爭責任的反思。但是,他關於“真實的戰況,只有聽老兵們的講述才能知道”的感慨,我則牢牢記在了心裡。我就想,好吧,你是寫完了,現在該輪到我這個現役中國軍人、部隊記者來還願了。我眼前浮現的,則是揹負火焰噴射器躍出戰壕向鬼子們噴出無數光和熱的那些遠征軍的士兵們,他們也曾被歷史遺忘了很久很久。

從那以後,我的注意力就再也沒有轉移,一口氣把這個事情幹了十三年,寫作完成了“滇西抗戰三部曲”。這個成就,給我帶了人生最重要的價值感。到目前為止,我獲得過一些榮譽,還獲得過軍功章,但是最讓我感到欣慰和滿足的,是雲南龍陵縣委縣政府在松山戰役的發生地,授予我了一個“松山榮譽村民”的稱號,並且給了我一個刻著這個稱號的黃龍玉印章。所以,雲南已經不是我的“第二故鄉”,實際上我已經是雲南人,具體說是松山人了。每次去松山,我都要向我們村長報到的。

因為我寫的“微觀戰史”,即“像素最高”的戰史,它要求所寫的一切戰鬥和軍事活動細節都要“落地”,所以我拿著大比例尺的軍用地圖走遍了滇西的山山水水,熟悉戰場所在的幾乎每一個村寨昨天和今天的名稱。為了配合央視把我的作品拍攝成紀錄片,我們又僱馬幫四天三夜翻越了人跡罕至的高黎貢山北齋公房。毫不誇張地說,我對滇西山川河流的熟悉像是用手一點點撫摸過的。這怎麼會不滋生出一種魂牽夢繞難以割捨的感情呢!到了今天,我的這件事不但沒有完結,還衍生出了一個終生的使命感。可能就在一個月後,我就要從目前的單位解放軍出版社調到軍事科學院工作。人還沒有到位,恰好就領受了一個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遠征軍檔案整理與研究》。回想十幾年來,這些個機遇銜接得如此自然和流暢,讓我再次深深地感到:這就是老天安排好的;或者用復旦大學錢文忠教授的話說,我的前生可能是遠征軍總部的一個書記員,是遠征軍陣亡將士的在天之靈給我安排的宿命。從此,我研究滇西抗戰史從業餘愛好變成了專業工作,五十歲重新擇業迎來事業轉機,這當然是拜雲南的經歷所賜。我今年正好五十歲,古人云“五十而知天命”,我感到我的天命正在這裡。所以,我已經在打算在滇西擇居養老,準備在歷史的發生地把這個研究事業進行到底。

我的雲南觀:雲南的歷史雲南的人

因為與雲南有如此深厚的緣分,所以我常常以雲南人自居,也常常王婆賣瓜般地“推銷”雲南。雲南的歷史當然非常悠久,戰國初期這裡是古滇國,西漢時滅滇國設郡縣,元代設雲南行省”。但是,在一些內地人眼裡,以為雲南地處邊疆,就誤以為雲南的歷史屬於“非主流”,誤以為雲南人是少數族群。這是一個很大的誤區。也許因為我是軍人,又專注於研究戰爭史,所以特別注意到這樣一個史實:雲南是我們中華民族開疆拓土、政治最為穩定的地區之一;雲南的歷史不僅是我們中國歷史的主流,在很多重要歷史關頭都曾是引領風氣之先的。

讓我最感興趣的是:三國時期諸葛亮“五月渡瀘”南征的歷史,蒙元征服緬甸蒲甘王朝的歷史,明朝“三徵麓川”的歷史,清軍入緬追回南明永曆帝及隨後的幾次徵緬的歷史,民國時期遠征軍大反攻收復緬北滇西的歷史,以及新中國陳賡、謝富治兵團和“雲南邊縱”平定滇緬邊境的歷史,而這些歷史在地理上幾乎完全是重疊的。特別是明朝在雲南的經略,更是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朱元璋派傅友德、藍玉和沐英率大軍南征平定雲南之後,開始大規模從內地向雲南移民戍邊,特別是在“三徵麓川”時期,掀起了一個邊疆建設的高潮,“明洪武”和“明正統”是滇西人最熟悉的兩個年號,因為祖先的遷徙史基本上都追溯到這時候。此舉不僅改變了雲南的民族人口構成,更把中原文化帶入了雲南腹地,改變了以往歷朝對雲南所沿襲的“羈糜統治”的思路,使得雲南這片疆域徹底地融入了中華民族的文化版圖。這一點,對雲南後來的發展影響極為深刻,否則人們難以想象雲南會有後來的雲南講武堂、“重九”起義、討袁護國、滇緬公路、駝峰航線、西南聯大、滇緬抗戰這些直接影響了中國近現代歷史進程的重大事件,因為早在幾百年前就把人才和文化的根脈種植在這塊土地上了。

什么是真正的云南范儿?

在滇西地區這些年,讓我常常感慨不已,家家戶戶的中庭供奉的都是“天地國親師”,幾乎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祖先來自內地哪個地方,幾乎每家都擺著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他們所保存下來的漢文化風俗,是今天我們在內地也難以看到的。難怪西南聯大教授曾昭掄先生曾經感慨,滇西是“漢文化前線”。不僅如此,雲南人還是漢文化中的重要鮮活因子——“武德文化”的繼承者。抗戰時期,西南聯大雷海宗教授所代表的“戰國策”派知識分子,曾大聲疾呼要重建中國的“兵文化”,而遠征軍滇緬抗戰和以西南聯大八百應徵學子為代表的“知識青年從軍”運動,對此做了一個鮮活的註解。在滇西抗戰中,幾乎在每一個戰場上,不僅是被稱為“中央軍”的遠征軍部隊在抗戰,滇西民眾也是壯丁隊、修路隊、支前隊,連老弱婦孺都站在彈雨紛飛的山頭上當觀戰隊、啦啦隊。這種在內地難以見到的勝景,當時曾讓很多美軍顧問和戰地記者大為驚訝,其實道理很簡單:這些滇西民眾,十有八九的血脈裡流淌著古代戍邊將士的血,他們是中國古代“武裝移民團”後裔,是最具家國情懷和尚武精神的中國人。在雲南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比如民國元老李根源,祖先就是明代從隴東征調騰衝戍邊的將領;哲學家艾思奇,祖先則是蒙元開拓雲南時蒙古族的將領。如果說,美國西部開拓時期的“牛仔文化”,是美國人精神譜系的底色;那麼,雲南人的精神底色,應該就是源自中國古代的“戍邊文化”。這種文化,給雲南人的性格注入了見識高遠、勇於擔當、剛健剽悍、堅韌頑強、質樸厚重等基因。

雲南人能引領風氣之先,得益於開放啟蒙之早,騰衝和順人“走夷方”傳統,帶來了整個地區的眼界高遠。近代文明中的照相機、汽車這些東西,早在晚清時期騰衝人就開始使用;南甸土司派了一些家丁到緬甸買了汽車,因為沒有公路,就抬回來在打穀場上開著玩。再就是民族和睦,兼容幷蓄。就說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尋甸縣,全稱是尋甸回族彝族自治縣。當紅軍進入柯渡鎮的時候,此地的漢、回、彝、苗各民族已和睦相處了幾十年。比如紅軍總部和中央首長借駐的漢、回兩家地主宅院,相隔不到百米,應是當時該村有代表性的兩戶人家。漢、回村民均以耕種、經商為業,生活習慣與風俗彼此尊重包容,呈現的是相安共處、共建家園的狀態。這一點,在我母親的遺作《壩鄉紀事》中寫得非常生動,反導基地官兵和當年紅軍在柯渡鎮感受到的友好和睦的風土民情,完全是一樣的。另外,雲南山川靈秀,薰陶得雲南人的美感普遍高於內地,無論是蓋房子、修庭院或侍弄石頭花草,都能把生活環境裝點得極為秀美,帶著一種微型園林的味道……

什么是真正的云南范儿?

在雲南泡久了,跟雲南人交往多了,對雲南的地方文化總是會有些特別感受。我曾開玩笑跟朋友說:雲南雖然地處邊遠,但云南人在政治上的中心意識和層級秩序感卻最強。比如我每次到滇西,當地人都這樣問候:“你家下來了?”實際上,北京的海拔高度比滇西至少低了1500米,初來滇西都會有幾天高原反應,但是滇西人心裡的“上下”概念是另有界定的。同樣的,你從昆明到保山,從保山到騰衝,哪怕是從騰衝壩子爬到海拔3000米的高黎貢山頂,當地老鄉也都是——“你家下來了?”這就是雲南這片土地政治、文化上的向心力、凝聚力之所在。

圖片 ✎ 古滇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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