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圓恰逢秋

又是月圓恰逢秋

今天的太陽真好,一款紅紅的陽光斜斜的打在我的書桌上。今天晚上的月亮一定好看,先前一定紅,而後來也一定會亮。是啊,又是中秋了,月亮又將圓圓的圓一回,人間又將悲悲喜喜地鬧一回。中秋,除了在兒時給我的歡樂外,所給我的,莫不是唏噓和寂寞。只有在記憶裡,我才能回到那鄉村純真的快樂中。那個時候,我是孩子,還奔跑在母親的周圍,而鄉村、圓月、母親才是我真正快樂的背景。

又是月圓恰逢秋

中秋,正是農忙的時候,院子裡,東牆下,堆滿了玉米棒子,被秋雨打過,溼溼的,涼涼的。緊挨著地皮的都沾滿了泥。月亮已經越過我家的木柵欄,把西面的土壁映的彤紅。街裡面跑來跑去孩子的聲音愈來愈響了。

“娘,剝多少啊,我?”

娘在屋子裡擺供品,擺香案,擺茶食,擺甜甜的大鴨梨。金黃色的鴨梨,它們曾經掛在半天的雲端裡,在月光下靜靜的沐浴。現在,是靜靜的端坐在供桌上,歪著還帶著葉,帶著露的青青的把兒。娘有時候唱給妹妹:“大甜梨,歪歪把兒,雲天裡,打吊掛兒。”然而,我很心急,不想在中秋的晚上給囚在院子裡。

“剝多少啊,娘?月亮都出來了!”我接著喊。

又是月圓恰逢秋

“剝一筐,剝滿那筐就不管你了,愛到哪兒玩到哪兒玩去。”娘在屋裡把話像扔掃帚一樣的扔給我和妹妹。

“好咧!”我說,心裡明朗爽快起來,“快剝,妮兒,剝完一筐咱就可以出去玩了。”

妹妹不說話,分外用力。我也不說話,也分外用力。月亮紅紅的光輝把樹的影子斑駁的印在我們小小的土院子裡。我聽見街道里,村子外,一群一群的孩子們奔跑呼叫的聲音。他們在慶祝節日,慶祝月亮的節日。月亮像個溫柔祥和的姑姑,她最親最愛的就是我們。她紅紅的臉越來越亮了,發出的光也越來越清。我能看見他們在村外打穀場的月亮地裡翻筋斗的情景,也能想象出他們像風一樣跨越一座又一座草垛的瘋狂。他們還伏在村邊的排水溝裡,拿土塊做武器互相進攻,想象著自己在槍林彈雨裡衝鋒陷陣。有時候,人不夠多,大點的孩子就在大街裡喊:“掀坷垃去了,掀坷垃去啦——!”聽到這喊聲,在家吃飯的孩子就坐不住,屁股在凳子上起來伏去。也有時候,正投中了頭,那一個就“哇哇哇”的哭起來,還罵:“x你娘x,x你娘x!”帶頭的孩子就喊:“別投了,別投了!聽見了沒,我說別投了,把頭都掀破了!”

又是月圓恰逢秋

然而,頭不會被掀破,就算破了也不打緊,沒有民事糾紛,也沒有貴到嚇人的醫療費。所不景氣的不過是捱罵,回家被掀坷垃和被掀了坷垃的孩子的娘給臭罵一頓。傷口第二天就結了痂。還有不景氣的就是一場激昂的戰鬥就此悻悻的結束。時候已經是深夜,月亮更加明亮,天氣也涼了。剛出過汗的背心溼溼的涼涼的貼在背上。月光下的一切都靜下來了。是啊,我們剛才玩得太瘋狂,不知道連月姑姑也都似乎倦了。等我們靜下來才知道整個村子早都去睡下了。我們聽見娘呼喚兒子的聲音:

“三兒——三兒——”

“濤濤——濤濤——”

聲音很長,聽得都模糊的清楚,從村子裡的不同角落在月的清輝裡遙遙的傳來。

又是月圓恰逢秋

有時候,也不打仗,而是做伏擊。就是伏在新修的公路旁的溝裡,手裡拿好稱手的坷垃 ,旁邊還放一堆“後備彈藥”,然後等著駛過來的汽車。雪白的燈光在清輝的月光下遠遠的亮起來,大掛車轟隆轟隆的聲音也漸近漸響。大家的心怦怦的跳起來,戰鬥前因緊張而帶來的興奮讓人對那樣的夜晚記憶猶新。

“來了嗎?”有人緊張的背靠在斜斜的土壁上。

“來了,來了。”

燈光亮起,果然來了。

“掀!”頭兒說。

又是月圓恰逢秋

於是,土塊飛出,雨點般打在車窗車身上。汽車也不停,飛速的駛過去了。可能是車速快並未覺得有人侵犯吧,也或者覺得了也懶的下來,也或者是不敢下來。都是長途跑外的遠地客,誰想招惹是非呢?

然而,有時候,投出去的是磚頭,那擊中的聲音便格外響。車嘎地一聲停住,便有人手裡拿著短棍,邊罵邊跳下車來。

“啊——”大家發出快意的驚嚇聲,作鳥獸散了。遠遠的聽見那人還在罵,大家覺得興奮而好玩,都是外地口音,也聽不懂在罵什麼。也都不跑遠,看他在月光下黑黢黢的舞蹈著。等他上了車,就又聚攏去,而且更加奮力的投。

又是月圓恰逢秋

是啊,我聽見那些吶喊聲了,聽見月亮姑姑溫柔的竊竊的笑聲。月亮是有呼吸的,深夜裡,你一個人凝望她的時候,便能看見她一呼一吸的生命。但是,現在,卻被面前的一筐棒子擋著。

“快點剝啊,妮兒。”我招呼妹妹。

“嗯。”妹妹點頭。

速度很快了,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頭也不抬,腰也不直,兩手用力,喀嚓一聲,勞燕分飛,光光的棒子扔到筐裡,灰溼的棒子皮飛到一邊。快!心裡給自己加油。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兩個人都窸窸窣窣。於是,越來越快。就像打鼓,那鼓點把自己逼迫的很緊,而自己也很快樂的把鼓點越打越緊,越打越緊,越剝越快,越剝越快,越打越緊,越剝越快......,鼓點快到連成一片,然而,還是不夠盡興,最後快到兩個鼓槌都貼在鼓皮上無法抬起。那,剝棒子快到的極致呢?嗯,剝棒子快到的極致就是把帶著皮的棒子整個的扔到筐子那個方向去,一個也不到筐子裡。一連扔了好幾個,扔的滿天飛舞!

“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咯......”

又是月圓恰逢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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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妹妹都笑起來,我往後仰笑:“哈哈哈”,妹妹笑得把頭緊勾在胸前:“咯咯咯”。黑黑的頭髮遮住了妹妹的臉。她終於笑得咳嗽起來。妹妹打小就咳嗽,是難以醫治的病根。

第二天,我們就給鄰里親戚送自己打製的月餅去,同時,換回他們的月餅來,還有許多紅棗啊,蘋果啊,鴨梨之類。其結果是,我們在中秋的第二天可以吃到不同風味的月餅。而中秋的夜裡,我往往把妹妹帶丟,就是,我跑著跑著,跳著跳著,叫著叫著的時候,一回頭,就找不到妹妹了。

她跟不上我跑的快,自己回家了。月亮照著她孤獨的影子。

第二天,她就撅著嘴不理我。而現在,我們卻都已經長大,兩個妹妹也都出嫁了。天各一方,你們都還好嗎?我獨自一人坐在這津門的斗室裡,想,今年的中秋,今晚的月亮,也一定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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