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飛雪洗奇冤

江南的古柳圩,坐落在莽江南岸。背靠青山,一道防洪大堤護衛著全村的安寧。大堤上住著100多農戶,劃分為三個村民小組。6月末,一場特大的洪水衝破了堤壩,掩沒了田地,使古柳成了一片汪洋。

第二小組有個任老漢,生來脾氣倔犟,村民都叫他“認死理”。任老漢家有一隻小漁盆,只能乘坐一人,手握兩片尺把長的木板槳,划動起來行進如飛,但不會乘坐的人,一坐上去就會翻傾。任老漢常划著小漁盆下河佈網捕魚。

這次潰堤之後,大家都搶著往山邊搬遷,可任老漢仗著有漁盆出入方便,不肯轉移。後來經幹部再三做工作,才讓家裡人撤走了,可他自己仍守在屋裡不肯離開。

他守了好幾天,洪水不僅沒退,反而很快淹過了堤壩。這回,他擔心了,他家100多斤重的花豬還沒弄走。他想了想,便紮了個水上小排,放上一些稻草,把花豬用繩子拴住,趕上小排。

他把一切安排妥當後,上午划著小漁盆去了一趟山邊帳篷。任老漢一家五口,兒子媳婦都打工去了,家裡只剩下他和老伴,還有個10歲的孫子小虎。到帳篷處,任老漢看到老少都平平安安,吃過中飯準備返回時,卻陡然來了暴風雨,堤內水面白浪滔天,他無法回自己屋了。到半夜風更狂雨更大,任老漢滿腦子都是花豬,急得一夜沒閤眼。

第二天風一停,他就趕忙划著漁盆往回趕。一夜之間,那河套邊的大柳樹,都只露出樹頂在水面上晃盪,家裡那小排和花豬都不見了!他急慌慌地划著漁盆四處找,後來有人告訴他,早上趙貴田划著小船,在打撈水上漂浮的東西。

趙貴田家住三組,為人忠厚老實,性子緩,脾氣憨。父親去世後,給他留下了一份老祖業——一艘只能裝載糧食的小船。任老漢划著小漁盆來到老趙屋邊,沒看到老趙,正要離開,忽然瞟見了門前的一堆木料中,有他家的小排。任老漢一陣高興:小排在,花豬一定是好心的老趙幫他轉移了。可找到老趙一問,老趙卻說沒看見他家的花豬。任老漢臉色頓時陰了下來:“沒見到我的豬,怎麼打撈了我的小排?我家花豬可是拴在小排上的呀!”老趙說:“我真的只撈了快要解體的小排,排上什麼也沒有。”

任老漢憋著一肚子氣走了,回到山邊帳篷,把丟豬的情況跟老伴說了,老伴叫他暗地到沿江鎮的生豬臨時收購點去查一下,看看老趙有沒有去賣豬。第二天一查,頭天的一疊收豬單據裡,真有一張趙貴田賣豬的單據,任老漢心想:這回你老趙賴不了吧?

任老漢回來找到老趙,開門見山就把這事說了,可老趙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連聲說道:根本沒有這回事!於是一個一口咬定,一個死不承認,結果雙方鬧到了村委會。

村長為了摸清這件事,悄悄去收購點查了一下,真有其事。不過收購點人說,這次賣豬的人多,收購單上只寫了姓名,沒寫地址。這趙貴田究竟是古柳村的,還是外鄉外縣的,搞不清楚。村長回來把這情況一說,可“認死理”不管許多,一口咬定就是他們村的老趙。

就在村長要找老趙時,老趙自己上門找他來了。任老漢已經放出風聲:要是老趙不賠他家花豬,他就滿村去喊冤,要把老趙的名聲搞臭。老趙氣炸了,但又無可奈何,就想賠錢消災了事。他來找村長,想請他做箇中間人,他賠任老漢豬錢,但賠了錢以後再不要找他的岔子壞他的名譽。村長嘆了口氣說:“碰上‘認死理’這樣的人真沒辦法,豬錢你就賠一半吧。”

村長把他倆拉到一起,說這件事雙方都讓讓步,花豬作價八百,兩家各出四百。從這以後,誰也不準再提及這事。

洪水已快退去了一半,村民都陸續地開始往回搬。任老漢就在堤內張網捕魚,當下大鯽魚和白鱔多得是。

這天下午,任老漢剛在圩心河套下了網,就有人告訴他,他老伴又吐又瀉的,他立馬趕了回去,把老伴送去了鄉醫院。

老伴住院,任老漢晚上不能回來,老趙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就犯愁了:這任老漢下午在套邊下網時,碰巧我划船打他那兒過,萬一漁網晚上丟了,要是再賴上我,那不又慘了?後來老趙想了個辦法:乾脆,今晚熬點眼皮,划船到他下網的地方去轉轉。只要漁網不丟,他總找不著岔子吧?

天一黑,老趙就抓緊划船去了河套邊。夜裡圩內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連方向也不好分辨,但老趙知道漁網就下在大柳樹附近。他就把小船劃到大樹下,悄悄觀察四周的動靜,沒發現可疑跡象,就又把小船劃回來。他就這麼來來回回劃了無數趟,有一回當小船靠近大樹邊時,忽聽前頭船艙傳來“叭噠”、“叭噠”幾聲響,當時他也沒在意。天亮後,他發現船艙裡多了幾條胖嘟嘟的大白鱔。他想,可能白鱔是昨晚蹦上船的。於是他把小船劃到門前停下,動手剖洗白鱔。白鱔剛剛剖開洗淨,忽見任老漢划著小漁盆朝他駛了過來。

昨晚任老漢人在醫院,心在河套,擔心有人偷走他的漁網,天剛亮就趕了回來。可到那一撈,漁網的影子都不見了!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順著河邊就開始找,正好看見老趙在船邊洗魚,馬上把小盆劃了過去:“老趙,我昨晚在河套邊放的漁網不見了,你有沒有看見?”老趙大吃一驚:“啊!你的漁網丟了?昨晚——我可是為你守了一夜呀!” 任老漢哪裡肯信,盯著老趙手上的白鱔,問道:“那你這白鱔是哪來的?”老趙說是白鱔自己跳上船的。任老漢哼著鼻子說:“我穿開襠褲時就開始捕魚,沒見過白鱔還能跳上船!老趙,我這漁網沒人偷,今天要找的就是你!”

啊!又要找我?老趙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驚得一屁股坐在了船頭上,後來兩人又一起扭到了村長那裡。

任老漢老伴患的是腸胃炎,昨晚掛了點滴就好了,上午出了院。當晚他倆又談起了老趙偷漁網的事,在一旁做作業的小虎,氣得直瞪眼。

第二天上午,任老漢出門辦事去了,老伴感覺頭還有點暈,就進房去休息。小虎想起爺爺說的老趙偷漁網的事,打算去老趙家偵查偵查情況,幫爺爺把漁網找回來。

小虎順著堤壩往老趙家跑去,可被一道潰堤時被洪水衝開的破口擋住了。堤內的洪水翻著浪花往外直衝。小虎又返回家裡,偷偷划著漁盆朝老趙家駛去。

奶奶醒來發現不見了小虎,馬上就順壩往下找。有人告訴她,小虎劃盆上趙家找網去了。奶奶一聽心就揪緊了,立即沿著上游堤壩去村部找村長。村長僱了條機帆船,馬上沿江往下游找去。

下午,任老漢趕回來,聽到小虎失蹤的消息,急得直跳。可四周都是水,他只能呆呆地等著村長回來。傍晚,機帆船回來了,船上只放著小漁盆。村長說:他們一直找到了下圩村。漁盆是下圩村人撈到的,當時是底朝上,扣在水裡的。

任老漢見沒找回小虎,就要去找老趙拼命。他說,如果老趙不偷他家漁網,小虎就不會劃盆去找網,不去找網,悲劇就不會發生。

村長上前拉住了他,勸他要冷靜一點,還不能肯定小虎出了事,隨後又再找了條小船,分頭尋找和打撈。可忙了一夜,仍一無所獲。

小虎出事引起了不小的反響。這天,村委會門前人來人往,鄉政府領導來了,派出所李所長和民 警小王也來了。

李所長找了任老漢和老趙,分別瞭解了小虎失蹤的相關情況,後又瞭解到一個信息:有豐富捕魚經驗的人說,白鱔並非鯉魚,不會跳上船。由此可見,老趙說的“白鱔跳上船”是不能成立的。這就是說,人稱忠厚的老趙也說了謊話。

就在李所長緊張分析案情時,手機響了,是在三組帶人修橋的村長打來的。他說任老漢的漁網在老趙家找到了!漁網放在一蛇皮袋裡,蛇皮袋就放在大桌底下,被來看熱鬧的孩子無意中發現的。

案情一下清晰了許多,李所長準備提審老趙。

這天天氣本十分悶熱,下午,天空陡然發生了變化:眨眼之間,濃雲密佈,雲層壓頂,混濁一片。一{陣陣冷風颳來,人們不禁打起了寒噤。突然,有人大喊:“快來看呀,下雪啦!”只見灰濛濛的天空有一片片雪花,在紛紛墜落。三伏天下雪,也太稀奇了。人們紛紛穿上了厚衣,奔出門外看新鮮。

雪下了半個多小時,柴垛上、房頂上、樹頭上,都積了厚厚的一層。李所長正在感嘆這奇特的天氣時,村長突然闖進門來,激動地說:“李所長,這場稀奇的雪,把上次任老漢家丟失的花豬和白鱔跳上船的事,一下子搞清楚了。”

原來,套邊那綠蔭如傘的大柳樹,被雪壓斷了樹頂的枝椏,掉下來一個白花花的龐然大物。走近一看,原來是一頭被水浸泡過已高度腐爛的肉豬,豬肚裡還有白鱔在拱動呢!看熱鬧的人紛至沓來。二組的人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任老漢家那頭失蹤的花豬。原來上次起風暴來洪峰的那天晚上,花豬被風浪捲到了當時已被洪水漫頂的大柳樹上,被樹椏絆住。泡在水裡的死豬肚裡鑽進了白鱔。洪水退了,豬還被留在樹頭上,白鱔就是如此“跳”上船的。。 說巧也真巧,白鱔的事剛剛搞清,老趙家漁網的事,隨後也大白於天下了。原來那天有條裝石灰的船,船舵絆走了漁網。船老闆知道這網是任老漢的,因為古柳只有他有漁網。但他不清楚任老漢住在哪裡,他跟老趙熟悉,於是就把漁網裝在蛇皮袋裡,送到了老趙家,可沒見著人,就把漁網放在大桌底下,準備隨後再跟老趙說,讓他還給任老漢,可後來又忘記了。今天來看熱鬧,才知道鬧出了大誤會,趕緊解釋了。

一場雪就這樣洗清了三件疑惑事,還了好人老趙一個清白。

幾天之後,傳來了一件喜訊:小虎還活著。小虎那天劃漁盆過破口時,湍急的洪水掀翻了漁盆,小虎被衝進了滔滔的莽江江心。湊巧被路過這裡的航標船救了起來,送到了縣醫院。

小虎回家了,任老漢都樂瘋了。他買了一掛鞭炮,上門賠禮道歉,不僅退還了豬錢,還送給了老趙一千元現金,作為給他的精神補償費。

事後,大家都說:看來這次要不是老天爺顯靈,下了一場七月雪,案子還真斷不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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