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書法家王寵小楷《南華真經內七篇》,第一篇《逍遙遊》,正德十一年(1516)雅宜山人書。
王寵,字履仁、履吉,號雅宜山人,吳縣(今屬江蘇蘇州)人。為邑諸生,貢入太學。王寵博學多才,工篆刻,善山水、花鳥,他的詩文在當時聲譽很高,而尤以書名噪一時,書善小楷,行草尤為精妙。為明代中葉著名的書法家。著有《雅宜山人集》。
明代王寵小楷《逍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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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真經內七篇
逍遙遊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
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
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
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
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
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
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
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
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
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
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揹負青天而莫之夭閼
者,而後乃今將圖南。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
槍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
而南為?」適莽蒼者,三湌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
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
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
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
八千歲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
悲乎!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
有魚焉,其廣數千裡,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
焉,其名為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
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
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
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
此小大之辯也。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
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
之。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
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
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
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
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
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
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
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
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
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
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
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
矣。」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
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徑庭,不近人
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
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
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
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以
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唯形骸
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
之德也,將旁礴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
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
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秕糠,將猶陶鑄堯
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
斷髮文身,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內之政,往
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銀然喪其天下焉。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
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
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
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
世世以擤軔陲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
謀曰:『我世世為擤軔陲,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
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
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
或以封,或不免於擤軔陲,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
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
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
不中繩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
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莊子曰:「子獨不
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闢高下,
中於機辟,死於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
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
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
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
困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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