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張在老伴去世後養了一條黑色的狗。狗是鄉下常見的土狗，老張在趕集的路上發現這隻一直跟在身後滿身泥濘的小狗的。老張騰出了裝菜的一隻大黑塑料袋，將髒兮兮的小狗放了進去，掛著自行車車把上帶了回去，到家後，將小狗用井水洗的乾乾淨淨。洗乾淨的小狗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沒有一絲雜色，偶爾低聲的嗚嗚叫喚兩聲。
老張留下了小狗，讓這個清冷的家變的不在那麼冷清。老張根據他的毛髮給小狗取了個名字，叫“小黑”。
老張住在村西頭，周圍的鄰居要麼搬進城了要麼進城打工了，老張兒子女兒都在外地工作，十天半個月才給他打個電話。老張平時想找人說話了就去集市，或者繞著村子逛一圈，碰見村裡人都能聊小半天。村裡人實在太少了，大家也想找個人說說話。老張媳婦兒還在，老張還能和她說說話，也願意出去走走，老張媳婦兒這一走，老張也不怎麼愛出門了，碰見村裡人也就點點頭，寒喧幾句，便慢悠悠的繼續向前走去。
老張對小黑照顧有加，老張吃什麼，小黑就吃什麼。老張有時擔心小黑吃不好，還經常去買排骨回來燉湯，他吃肉，小黑吃肉骨頭。不出一個月，小黑就被養的油光水滑的，黑色的皮毛泛著光。
只要天氣晴好，老張每天都會帶著小黑出去轉一轉，和別人聊天時，小黑就圍繞著老張打轉。天黑無人時，老張就會對著小黑說說心裡話。小黑趴在地上，似乎認真的聽著老張心底的孤苦。
二
兩年過去了，小黑長大了不少，整日和老張為伴。
再過兩日便是春節了，老張十幾天之前便接到了兒子女兒的電話，都說接他到城裡過年，老張看著趴在他腳邊的小黑，笑著拒絕了。去年，兒子結婚了，應兒媳婦兒的要求，將房子買在了兒媳婦兒那邊的城市裡，兒媳婦兒不想回來，所以兒子和兒媳婦兒都在他丈母孃家過年。女兒雖然沒結婚，但是已經談了男朋友，女兒說她回來一趟不容易，到現在還沒搶到回來的火車票，而且回來村子裡也沒多少人，待著也怪沒意思的。老張隔著手機只是笑，說讓他們不用管他，他現在能吃能喝能動，不需要記掛。
大年三十，老張做了一桌子的菜，一邊喝酒一邊將桌上的肉骨頭扔給小黑吃，一邊和小黑說著話，小黑專注的吃著肉骨頭，老張便自問自答了。問的也無非是子女的生活工作。
老張吃完飯，收拾完便休息了，剛睡著，兒子女兒就打電話來向他問好了。
老張很開心。
春天快要過去的時候，小黑不見了，老張起初沒在意，到吃晚飯的時候，老張才發現。老張飯都沒有做，繞著村子找了一圈，直到天黑才焦急的回來。老張一回來，就去狗窩，發現狗窩仍然是空的，狗窩旁邊有幾塊沾滿了黑色斑點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肉骨頭，老張當時就破口大罵。
小黑被偷了，老張心裡空空蕩蕩的，每天一大早就在村裡晃悠，看看能不能找到小黑。第三天中午的時候，老張坐在門口，看見小黑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邊蹭著他的褲腿。脖子上，一條深深的繩索痕，腿上有斑斑血跡，老張心中一痛，伸出手撫摸著小黑的頭。小黑安靜的趴在地上。
小黑回來之後，老張看小黑更緊了，經常給小黑改善伙食。
三
秋天了，老張忙完農活的時候，回到家喝了一大碗涼水之後，忽然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小黑圍著老張亂吠，然後跑到路邊，拉著一個本村人的褲腳，不讓走，本村人知道小黑和老張總是形影不離，當下一驚，然後疾步走到老張家，看見倒地不起的老張，又叫了兩個人過來幫忙，將老張送到了醫院。
老張醒來的時候，兒子兒媳婦女兒都在病床前，老張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倒是沒在意這些，和他們虛弱的點點頭，然後說：“回家，小黑還在家。”病床邊的三人互相看了眼，然後兒子說：“好，我們回家。”
小黑看見老張出現在視線裡的時候，歡快的跑向老張，圍繞著老張轉來轉去。
老張知道自己得了大病 ，也知道自己可能時間不多了，他最近經常頭疼，有時候還會嘔吐，只是沒想過很嚴重，也沒打算告訴子女。倒是有時候揹著子女，悄聲的問蹲在腳邊的小黑：“小黑，你說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辦喲。”小黑會“嗚嗚”的叫幾聲。
老張的病情更加嚴重了，可是兒子兒媳婦女兒還要上班，老張便讓他們都回去了。女兒走的時候倒是說過兩天就回來照顧他。
幾天之後，女兒回來了，拖著大包小包，老張這次倒是什麼都沒說，他也怕自己死在家裡沒人發現。
老張的病情又嚴重了，已經看不清楚東西了。老張摸著腳邊的小黑，道：“以後我瞎了，你就給我帶路。”
老張開始交代自己的身後事了。
這天，天剛黑，老張便叫過女兒，告訴了女兒存摺的密碼，裡面就七萬多塊錢，自己的喪事錢就從這裡面出，剩下的讓女兒拿著，算是給她的嫁妝。房子留給兒子，他若不要就賣了了事。最後，老張還放心不下小黑，千叮嚀萬囑咐女兒給小黑找一戶好人家。
半個多月之後，老張走了，走的時候，女兒在外面和鄰居聊天，忽然聽見小黑慌亂狂吠的聲音，忙跑進去，進去時，老張就已經閉眼了。
兒子兒媳婦兒很快就回來了，女兒根據老張生前的交代，從他一生的積蓄裡拿了兩萬多辦了葬禮，剩下還有四萬多。葬禮過後，女兒就和哥哥嫂子算這筆賬，並轉達老張生前的遺願，哥哥倒是沒說什麼，嫂子卻追著這四萬多塊錢的處置有意見了。女兒和她嫂子不由的爭執起來，最後還是女兒拿了這筆錢。
只是大家忙完之後，女兒才發現好幾天沒看見小黑了，因為要趕著回去銷假，所以囑咐了鄰居幾句，讓鄰居看見小黑便給小黑幾頓吃食，便匆匆走了。
小黑其實每天晚上都有回來的，回到他最熟悉的窩裡面休息，白天的時候便去垃圾堆裡找吃的，然後躺在老張的墓碑前面，靜靜的陪著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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