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喜奎:京劇前輩教我演戲

魏喜奎

魏喜奎(1926-1996),祖籍河北唐山,出生於天津市薊縣,著名曲藝表演藝術家,奉調大鼓和北京曲劇演員。她既是曲藝、曲劇的頭面人物,又精通京劇、評劇、歌曲又擅丹青。她融樂亭大鼓、奉天大鼓、遼寧大鼓的曲韻精華為一體,創成奉調大鼓,為曲壇增添了一個新曲種,功深藝博。代表劇目有《楊乃武與小白菜》、《啼笑因緣》、《箭桿河邊》、《方珍珠》、《淚血櫻花》等。

 都道是:關夫子愛說“過五關、斬六將”,不願提“夜走麥城”。不論誰,必然都愛談順心事。拿我來說:50年代說起我們創成的曲劇來,眉飛色舞;如今來談,總像一碗精白的米飯裡混進沙子,心裡有些堵得慌。其原因就在於那時侯曲劇蒸蒸日上、欣欣向榮,眼下,頗有日落西山之感。在當前傳統戲曲普遍遭受噩運之時,曲劇這個後生之輩的不佳處境,也超過了老大哥。但是,該說咱們還得說。

魏喜奎:京劇前輩教我演戲

魏喜奎 

一、筱老闆教我演京劇

 我生在曲藝之家,父親唱樂亭大鼓,可我卻並不喜歡鼓曲的演唱形式,認為總站在臺上不動地方,顯得呆板。我很小時住在唐山,有機會看皮影戲,覺得皮影戲比鼓曲活泛,那時就打定主意:將來就去演皮影戲。後來離開唐山,還是學了樂亭大鼓。到北京又改唱唐山大鼓。儘管唱出來點兒小名氣,可是還沒有打消演戲的願望。 

 曲藝界祖師爺周莊王的生日,是農曆4月28日。每逢這一天,曲藝公會就要組織名角兒聯合演出,以示慶祝。我正式登臺演出的第二年,曲藝公會會長、單絃名演員曹寶祿決定:名角兒聯合演出的大軸,反串一出京劇喜劇《打麵缸》。他飾張才,相聲名演員高德明、緒德貴和湯金城,分飾大老爺、王書吏和四老爺。選中我扮周臘梅。我可太高興了。只是我沒有化妝登臺演出過,又不會演這個角色。曹先生和京劇名旦於連泉先生關係很好,就把我帶到於先生家裡去問藝。

魏喜奎:京劇前輩教我演戲

魏喜奎青年時期照片 

 於先生藝名筱翠花,官稱“筱老闆”。當時已是紅極一時、鼎鼎大名的好角兒,對我這樣一個剛剛十四、五歲的小“棒錘”,竟然熱情指點。告訴我怎麼作手勢,怎麼走臺步兒,演周臘梅這個人物要注意什麼。還告訴我:“臺步要走得好,回去得多練。練的時候兩腿併攏,在兩腿併攏處夾張薄紙。走起來只能把紙磨碎,不能讓紙掉下來。還得在腦頂上放一碗水,練跑圓場,跑起來水不能往外濺。 

 到我演《打麵缸》的時候,筱老闆竟然來到三慶戲院看我們的戲,還到後臺給我指點。我非常感動,心想:即使是拜了師的弟子,師父也無非如此對待了吧!可以說:這位前輩是我演京劇的開蒙老師了。 

二、荀大師為我說身段

 皆因我渴望演戲,演了一次《打麵缸》,沒出事故,而且有了點兒經驗,就更有興趣。解放前的一段時間,我來往於北京、天津演唱。在天津時,正值相聲名家常寶堃(藝名小蘑菇)成立的兄弟劇團以演文明戲為大軸,我高興地應邀參加他們演的《槍斃劉漢臣》等戲。這屬於話劇形式,比京劇容易掌握。後來還在過大年之前的反串演出中,與相聲名家馬三立、郭榮啟、梅花鼓王金萬昌等合演京劇《法門寺》。他們分飾賈桂、趙廉、劉瑾,我扮宋巧姣。雖屬京劇形式,但是也加進了鼓曲,無非逗觀眾一笑而己。 

 自從1957年排演《楊乃武與小白菜》,周總理看過後指出:“應該學習清代禮法,吸收戲曲身段。”同時我們也還要排演一些古裝戲。於是便開始向京劇、崑曲名家學習表演。當時我們幾個主演一同拜訪荀慧生先生和白雲生先生,請求教導。

魏喜奎:京劇前輩教我演戲

1960年荀慧生為小演員進行藝術指導 

 我向荀先生求教很多,經常到先生家裡學習。荀先生也和過去的筱老闆一樣,非常熱情。我每次去,不論他多麼忙,總要擠出時間教我身段、步法。告訴我屬於青衣角色和屬於花旦角色的不同表演方法,得從眼神的使用上就區別出來。還總是給我作示範。 

 遇到他稍有空閒,就從理論上分析。經常囑咐我:演戲切忌油和流。無論演多麼熟的戲,都得當生戲表演,才能演得動人。用他的話說就是:“切記三分生,演戲必成功”。 

三、馬團長給我當導演

 北京西單牌樓十字路口以西,原有兩條街。靠南的為根子街,靠北的為舊刑部街。為了發展我們的曲劇,容納日益增多的觀眾,彭真市長親自安排曲劇從前門小劇場遷入舊刑部街路北的西單劇場。這裡正巧與馬連良先生的住家斜對門。從此這位藝術大師便成為我們的常客。 

 馬先生是當時北京京劇團團長。由於主演多,他並不每晚演出。可我們卻是每晚有戲。馬先生晚上有時間就過來,先到後臺和我們閒談,到了開演的時候,就進入前臺看戲。看過戲再回到後臺來,經常把我們當晚演出的優缺點一一指出。馬先生每天早晨到街上散步之後路經劇場,也要進來看看。上午的時間比較充裕,如不趕上我們緊張的排練,這段時間便成了他給我們上表演課和加工戲的寶貴時刻了。 

 有一次馬先生看過《楊乃武與小白菜》,跟扮演楊乃武的李寶巖說:“你在公堂上受刑後的腳步,可以借鑑一下京劇《四進士》裡宋士傑受刑後的腳步。”隨說立刻做出示範動作,使得李寶巖再演時大有改進。 

 我在《王老虎搶親》中扮小姐王秀英,當聽說公子周文斌要另娶時,有一驚。我是把水袖直接抖出去。對此,馬先生指出:“應該先把水袖抽回來,再抖出去。這樣情緒表演得更鮮明,也增加美感”。這出戏裡我原來穿粉紅色服裝用一個色調相近的雲肩。馬先生說:“太靠色了。應該在雲肩上繡出鮮明的花飾。能把人物抬高一截兒。”

 在《啼笑因緣》中,我扮的沈鳳喜,被困在軍閥劉將軍家裡,看到戀人樊家樹託人帶來的信,心情極度悲傷。這裡原來只有一哭了之。馬先生建議:“得加一段發抒內心感情的唱。”我都照辦了,果然增強了效果。我們跟馬先生說:“您出的主意都挺好,往後我們聘請您當我們的導演吧!”

魏喜奎:京劇前輩教我演戲

曲劇《楊乃武與小白菜》劇組合影 

 當時我們曲劇上座極好,每當預售戲票時,購票人的隊伍能長達一里多地。馬先生跟我們說:“後生可畏呀!往後我不能再給你們出好主意了,照這樣你們這年輕的小妹妹,可要壓倒老大哥啦!”

四、李先生讓我學“造魔” 

 編戲的人得會“造魔”。李萬春先生,就善於“造魔”。我十幾歲在天津演唱的時候,打算把傳統段《白猿偷桃》加工一下,因為這個段子唱出來顯得溫。聽說李先生演的《八仙鬥白猿》很有意思,就去看這出,打算捋些“葉子”。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李先生,他開頭就說出“造魔”的道理。不過他一再強調:“這個‘魔’可不能隨便造,得能夠自圓其說”。

 我和李先生接觸的更大收穫是:提高了畫國畫的水平。儘管我愛好國畫,也曾先後得過齊白石、李苦禪二位大畫師的指點,畢竟由於水平懸殊和行業不同,不能多所接觸。李先生的國畫,得過張大千等大畫師真傳,辦過個人畫展。我們同是演員,“文革”之後,又同住在一個單元樓成為近鄰。每逢到他家裡串門,遇到他作畫,就也讓我一同畫上兩幅。每有外界邀他筆會的時候,他常是推薦對方邀我同去。一來二去,我作畫的機會增多了,也見到不少畫界名家,並且一同作畫,在技法上大有提高。

魏喜奎:京劇前輩教我演戲

魏喜奎與李萬春 

 早年,齊白石老先生就曾跟我說:“演員應當學畫。藝術是相通的,學畫對演戲有好處。”我當時似懂非懂,如今體會到這話的道理。的確,畫的色調與佈局,與舞臺上的色彩與調度大有聯繫。 

 五、我還有兩位好姐妹

 我從步入戲曲界至今,交了般上般下的三個好朋友:評劇界的是小白玉霜(李再雯)、京劇界的則是吳素秋、關肅霜二位。 

 吳素秋大姐長我幾歲,是我13歲在北京開明戲院(如今珠市口電影院)樓上的屋頂花園演唱時認識的。當時她常在樓下的劇場演戲。我們彼此觀摩,成為知心朋友。新中國建立後,我們一同被選入北京市婦女聯合會後來共同負責北京市戲曲界婦女聯誼會工作。直到去年,我們還都是北京市政協的常務委員。50多年來我們來往非常密切,一直互相關心。近些年又成為我的畫友,不斷一同作畫。她對我藝術上的影響和幫助,已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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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喜奎與吳素秋 

 關肅霜小我幾歲,管我叫大姐。我們是在1957年二同到莫斯科參加第六屆世界青年聯歡節時認識的。彼此熱愛對方的藝術,由此結為知己。回國以後,儘管她在昆明,我在北京,南北相距三千多公里,平時不易見到。但是,我們的心總在一起,只要見面,親如手足。相約合作演出,1986年實現了一次。只不過她演《連環套·拜山》,我為她報幕。後來約定去年正式合作一次,不想她來京前半個月,竟自撒手而去。 

 我們的藝術事業,無論京劇、曲劇都是每況愈下,如同“王小兒過年”。我只有大聲疾呼:“不要把戲曲劇團都搞垮了,把戲曲劇場都拆除了;不要當扼殺民族藝術的罪人!”

(《中國京劇》199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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