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1
我今年41歲，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小時候，因為家庭條件差，身為長子的我，讀到初二就輟了學，幫父母幹農活。
18歲那年，我隨村裡的人去廣州打工，在一家模具廠當學徒工。21歲那年，我在作業時，不慎受傷，左手無名指被機器絞碎。
在家休息了半年，我再次外出打工。那些年，我每月的收入，都會分文不少地交給父母。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只會伺弄莊稼，根本沒有錢送弟弟和妹妹讀書，只有靠我打工掙錢供他們上學。
也因為家裡負擔重，我的個人終身大事直到27歲這一年才解決。
對象是我在外面打工時認識的，她在外面打工時認識一個外地小夥，談了一年戀愛，結果打工的積蓄被小夥子騙了。在感情上受過傷害的她，再也不敢輕易相信男人，直到我出現後，交往了幾個月，覺得我踏實，厚道，才決定和我結婚。
我們的婚禮很簡單，就是雙方親戚坐一塊，吃個飯，然後就成了。沒有彩禮，沒有三金。結婚時我給媳婦買了雙皮鞋，她穿了三天就掉了跟。但她從沒說過一句埋怨話。
2
結婚的第二年，我弟弟已經大學畢業參加了工作，我妹妹已經讀大四。
我已有了自己的家，結婚後依然選擇外出打工，想存點錢回家修房子。我想，弟弟參加工作了，他可以幫一把妹妹，這些年，他的學費、生活費，基本上是我在替他出。
但弟弟談了女朋友，租住在城裡，開銷大，他沒錢幫襯家裡。
好在，媳婦通情達理，不僅主動給我妹妹交學費，還時不時給我爸媽打點錢。為此，我很感動，暗暗在心裡發誓：這輩子一定要混點名堂出來，讓我媳婦也像其他女人一樣，想買啥就買啥，想吃啥就吃啥，住上好房子，過上好生活。
2014年，我用打工掙得的12萬，在老家租了一個場地養豬。第一年創業，因為欠缺養殖技術，虧了一兩萬。第二年的發展勢頭正好時，遇到百年不遇的洪災，100餘頭生豬一夜間山洪沖走。
我的全部家當，毀於這場天災。
2016年，已經畢業的妹妹，在市裡幫她大嫂找到一份環衛工的工作，我們拖家帶口來到市裡。鑑於我創業慘敗身無分文，妹妹召集三兄妹一起開了個小會，她建議由她二哥，即我弟弟替我支付房租費，她想辦法借錢給我開個小店。
我弟弟沒吭聲，但我弟媳沒答應，說剛結婚兩年多，按揭了房子和車子，沒有錢。我挺寒心，別說這些年我為了家付出了那麼多，就他結婚那陣，我養殖場還沒毀壞時，擠出3萬塊錢為他的彩禮金湊數啊。
3
我妹妹很疼我。
知道這些年，我過得不容易，她沒籌到錢替我開店，就幫我在一家物業公司找了份保安工作，還和房東約好，我們的房租由她來交。
哪家都有難唸的經，雖然弟弟沒有幫我一把，但我看得開，畢竟，他已經成家，家裡的事情，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而且，我是家裡的長子，我付出，是應該的。所以，面對我媳婦偶爾的埋怨，我總是勸她，大家都不容易，兄弟一起長，衣飯各自求。
日子，就這樣過著。
如果沒有家裡的拆遷，我們兄妹間的感情，或許就這樣不鹹不淡下去。但拆遷，卻撕裂了親情。
今年初，我老家搞城建開發，我們一家的房屋和田地都徵收，加起來有120萬左右。考慮到我們兄妹仨都在外面，都相對有了固定工作，沒打算回老家。經過商量，我們為父母要了一套房，剩下的選擇了貨幣安置，有90多萬補償款。爸媽分成四股。
我拿到20多萬。
有了這筆錢，我打算在市裡買房。
4
我們看中了一套三居室的房，100多平方，首付款大約15萬左右。
交定金那天，我爸媽來到市裡，一家人一起商量我買房的問題。我爸爸說，兄妹仨，數我條件最差，那些年家裡困難，我身為老大，輟學、打工撐家，擔當了很多，現在，條件好點了，在家產的分配上，傾向於我一點。
雙老的意思，房子的首付款及簡單的裝修，由他們來出。大概20萬左右。
我妹妹沒意見。
但我弟媳不高興了，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要爸媽一碗水端平。
言下之意，給我20萬可以，但也要給他20萬。
平常不愛言語的媳婦，見弟媳說出這種話，生氣了，流著淚說訴苦，說為了一個大家，她跟著吃了很多苦；說為了弟弟能順利娶上媳婦，想方設法籌彩禮金；說我為了弟妹們，打工多年沒積下一分錢……
我弟媳居然說，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還嘟嚷著說，也沒誰讓我這麼付出。總之，她的意思很清楚，如果父母要給我錢，也得給他們錢。
我不想因為錢的問題，讓親情陷入難堪，我要爸媽不管我買房的事，我自己買得起。
但我父母卻暗地裡幫了我。
5
我不知道我爸媽是怎麼想的，雙老活到70多歲，存點錢養老是對他倆手頭的拆遷款一種最好的安排。
但他們揹著我，揹著我弟弟和我妹妹，打了20萬給我媳婦。
而我媳婦沒有將這個事告訴我。她擔心我知道後不要這筆錢，我們買房的錢，都是自己賬上出的。直到上個月，我岳母病重去大醫院，我媳婦要拿錢出來替她母親治病，才把這事告訴了我。
也怪我太實誠了。我總覺得，父母私下偷偷給我的錢，我不能隱瞞著。眼下正是需要用錢的節骨眼上，還是一家人商量一下，畢竟那筆錢是父母的。我覺得，這筆錢，應該算我借的，20萬不是小數目，弟弟弟媳有意見，也正常。以後條件好了，我再還這筆錢。
我弟媳一聽父母揹著他們悄悄給了我20萬，很生氣，說我弟弟是個爹不疼媽不愛的人，還說，那錢，堅決要拿出來分。我弟弟不相信，說爸媽給我家錢，我一定知道，只是現在我岳母得了急病需要錢瞞不過去才說出來而已，他的意思是，那錢還是要還給父母防老。
我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弟弟一家竟然一點也不通情達理，實在令我傷心。
我說，就當那筆錢是我向爸媽借的，以後慢慢還。我弟弟不同意，說，你幹保安，能餬口就不錯了，20萬，你還得起嗎？
我心裡好難受。
是，我是沒有能力還錢。你有鐵飯碗，收入比我高，比我過得好，能耐比我強。但你就不摸一摸你的良心，是誰讓你有了今天？我沒日沒夜在外面打工掙錢供你求學，你就沒想過，大哥為了你，為了這個家付出多少？！
我感覺有一把刀插入我的胸口。難道，親情在金錢面前，就真的一文不值嗎？
6
我把20萬還給了父母。
家裡剩下的5萬多，我全部打到醫院的賬戶上。不管怎樣，岳母也是媽，我必須得盡孝。
但是，我媳婦卻提出要和我離婚，說跟著我過這種日子她受夠了。
我們從醫院回來的第三天，我媳婦就找人擬了離婚協議書，要我簽字。她說，她什麼都不要，只要孩子，她寧願帶著孩子過一生，也不想待在一個冷漠的大家庭裡。
我沒有簽字。我捨得不我媳婦。不管是打工的日子還是創業的日子，我媳婦都一路陪著我吃苦，任勞任怨。我離開她，再也找不到像她這麼好的人了。而且，這輩子我還沒好好愛過她，我要用餘生，把她好好愛個夠。
前天，我媳婦離家出走了，說是去外面散一下心。我去醫院找，沒人。打她電話，已經關機。我真擔心她做啥傻事呀。
我希望媳婦能夠儘快回家，相信她只是在賭氣，氣消了後就會回來。我想好了，媳婦回來後，就把房子轉賣出去，一家三口回到縣城買個房子，陪在父母身邊，做點小生意。
畢竟，我已是人到中年，折騰不起，也不想和弟弟弟媳婦們待在一起。而且，孩子馬上讀高中，我只想讓一個家，安靜下來，讓孩子不受影響。
（配圖選自網絡，嚴禁任何網媒搬運。作者曉子君，本名楊樹潔，“綿州虎眼”前同事兼同門師弟，資深媒體從業者。本文與他的微信公眾號“零度優雅”同步推送。這裡有活在底層裡的慾望和堅守，有人性撕裂下的愛恨情仇。他寫世情，道盡人間滄桑；他寫人性，讓人靈魂戰慄；他寫疼痛，如春風化雨。若喜歡他的作品，可關注他的公眾號——“零度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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