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爾時代」走向落幕,德國政壇恐陷入「羣雄逐鹿」局面

默克爾宣佈在12月的基民盟(CDU)大會上將不再尋求連任黨首黨首,2021年德國大選她也將不再參選。德國政壇“鐵娘子”29日的這一決定,不僅僅在德國引發軒然大波,其餘波甚至觸及整個歐洲大陸,乃至漂洋過海牽動全球輿論。那個廣為中國人所知,曾十餘次訪華的女政治家,到底還是萌生了退意。

默克爾近來遠慮近憂不斷。遠有英國“脫歐”和全歐範圍內的民族主義回潮對整個歐盟體系的挑戰,近則有一場接著一場的選戰失利。

去年以來,基民盟跌跌撞撞的組閣之路和執政盟友基社盟(CSU)在其大本營巴伐利亞州的“折戟”固然是對默克爾執政地位的沉重打擊,但每當遭遇媒體的詰問,她從未在自己的政治前途問題上有過絲毫的鬆口。

上週日,基民盟在德國西部黑森州(Hesse)地方選舉中失利,週一,默克爾就在基民盟的新聞發佈會上宣佈放棄尋求在12月的黨代會上尋求連任黨主席。雖然64歲的默克爾表示將留任總理至任期結束,但“默克爾時代”的落幕已為時不遠。

默克爾要有尊嚴地退出政壇

迫使默克爾放棄尋求連任黨主席的直接因素是基民盟在黑森州的選舉失利。29日,黑森州的選舉結果甫一揭曉,英國廣播公司(BBC)和彭博社等外媒就放出消息,稱德國聯盟黨(基民盟和基社盟組成的執政聯盟)內消息人士透露,默克爾表態將不再參加12月的基民盟黨內領導人選舉,這意味著她將不再擔任基民盟領導人。

“按照默克爾自己的說法,不再競選黨主席的決定今夏早已作出,週一她只不過將其提前宣佈。”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副主任胡春春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提前宣佈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黑森州的選舉結果。”

黑森州的首府法蘭克福是大眾汽車、漢莎航空、德意志銀行,以及西門子集團等多家德國產業巨頭的總部所在地,該州長期以來被認為是德國經濟的領頭羊。然而,即便經濟增長和就業率數據亮眼,越來越多的選民正將手中的選票交給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AfD)。

據德國新聞網站“The Local”29日報道,長期執政的基民盟在10月28日州選的得票率只有27%,較2013年選舉下跌10%,是該黨自1966年以來在黑森州交出的最差選舉成績單。

第四個總理任期開場剛剛半年,距離下次德國大選尚有三年時間,默克爾如此明確地表明退意,折射出近年來默克爾政府因難民問題和極右力量崛起而承受的政治重壓。

自2015年德國對難民“打開大門”以來,默克爾的政治權威隨著反難民情緒的滋長不斷受到侵蝕。超過100萬難民的到來給德國社會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在政治層面,衝擊已經轉化為了難以阻擋的左右極化對立和極右翼力量的崛起。

默克爾自己也承認,選民們對聯邦政府的不滿構成了基民盟在黑森州選舉失利的主要原因。據英國《衛報》29日報道,默克爾坦言,希望自己的離去能夠終止橫跨左右的聯盟黨內部紛爭,將注意力轉移到國家治理上。

“作為政府首腦和黨主席,默克爾願意承擔政治責任,這也是對巴伐利亞大選結果、基民盟和基社盟的齟齬、政府組閣的艱難等政治困境承擔責任。”胡春春表示,“她認為在擔任黨領導人18年、政府領導人13年之後逐漸退出對國家、對黨都有好處。”

在宣佈決定的同時,默克爾談到了自己的執政歷程。執政的十三年來,“每一天都伴隨著挑戰和榮幸,”默克爾表示,“但現在是時候開啟新的章節了”。

“我們的觀察也不可忽略人性層面的因素。” 胡春春分析道, “任何一個政治家,都必然面臨何時退出的問題。”

“默克爾近來勢必在思考如何有尊嚴地退出政壇。她或許會回想起她的‘伯樂’、前總理科爾的經歷。科爾當年正是因為久久不願撒手,最後局面失控眾叛親離。默克爾現在讓賢,會為自己留下美譽,是時候了!”胡春春說。

德國政壇進入“戰國時代”

進入今年以來,默克爾主導的大聯盟政府出現了持續不斷的內部紛爭。黑森州的選舉失利,也不過是迫使默克爾宣佈“急流勇退”的“最後一根稻草”。

去年年底因聯邦議會大選得票率過低而陷入組閣僵局後,基民盟和基社盟組成的聯盟黨內部出現了裂縫。基社盟不能無視在2018年10月的地區選舉中失去其“龍興之地”巴伐利亞的可怕前景。基社盟開始在聯盟黨內向默克爾施加壓力,要求收緊難民政策,以保住基社盟在素有保守主義傳統的巴伐利亞的第一大黨地位。

此外,在組閣困境中因情勢所迫而加入執政大聯盟的社民黨同樣不乏與基民盟的嫌隙。今年年初,就在基民盟/基社盟與社民黨的組閣協議達成後,社民黨內部的青壯派曾警告稱,社民黨如果與默克爾第三度組建大聯合政府,有可能導致社民黨本來已經處於歷史最低位的基本支持率進一步下滑。

“默克爾的辭職對社民黨高層造成了壓力,目前社民黨的青年團體JUSO(社民黨青年團)認為黨基層與領導層離心力加劇,社民黨難以代表社會公正的傳統中左翼理念,反對大聯合政府繼續執政。” 社科院歐洲所助理研究員黃萌萌對澎湃新聞表示,“默克爾是否能夠完成其至2021年的聯邦總理任期仍充滿不確定性。”

在內政陷入不確定性之際,默克爾的接班人問題也浮出了水面。一時之間,德國政壇大有“群雄逐鹿”之勢。

目前已經已有三人宣佈競選基民盟黨主席。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有“小默克爾”之稱的安娜格萊特·克朗普-卡倫鮑爾(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

雖然默克爾在接班人問題上一直口風較緊,沒有明確提出接班人名單。但克朗普-卡倫鮑爾被外界普遍認為是默克爾近來最心儀的接班人選。她已經在本週一宣佈將參選基民盟黨首。

克朗普-卡倫鮑爾是默克爾的親密盟友,她在去年年初因幫助基民盟逆勢贏得薩爾州議會選舉,而在基民盟內廣受敬重。此外,德國《明鏡週刊》也分析稱,她55歲的年齡也是其被默克爾倚重的一大因素。

德國聯邦議會前基民盟黨團主席弗里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 )也立即宣佈競選基民盟黨主席。2002年默克爾曾從他手中接掌權力,但自2009年開始,默茨不再是德國政壇的活躍人物,而以經濟、財政和法務專家的身份活躍於經濟界。

除此之外,德國衛生部長施帕恩(Jens Spahn)也已宣佈競選基民盟主席。施帕恩是基民盟內的年輕力量,同時作為右翼力量也是默克爾中間道路和難民政策的堅定批評者。

“德國的政局現在正處於大變動的時期,已然進入‘戰國時代’。我們看到聯盟黨式微,尤其是社民黨逐漸有被綠黨取代、淪為第三大黨的危險。”胡春春表示,“基民盟作為德國第一大黨,如何處理默克爾時代的政治遺產,會對德國乃至歐洲政治發揮巨大影響。”

沒了默克爾的德國外交怎麼變

對於德國的外交政策而言,默克爾的決定尚難以立即動搖其政策連續性。雖然2021年後默克爾的離開已成定局,但能夠改變德國外交政策方針的政治人物還未出現。

“關鍵職位的人事去留還沒有確定,不知道基民盟新的領導班子會有怎樣的外交政策偏好。”一位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員對澎湃新聞表示,“另一方面德國外交政策的穩定性和延續性較強,即使發生轉變也是漸變而非突變。”

德國外交“求穩”“的政治傳統和制度設計,確保了其外交政策始終具有較高水平的連續性。德國一直以來將經貿關係視為其外交的“穩定錨”,且自我定位為“民事強權”(Civilian Power),一向偏好使用民事而非軍事手段解決國際衝突,不易出現大開大合的外交活動。

不過,對於歐盟而言,“失去”默克爾的代價似乎不言自明。在德法兩國於2017年相繼完成大選之後,2018年是歐洲“重啟”法德引擎的重要機遇期。無論是歐元區共同預算、歐盟共同分攤難民機制,還是重啟防務一體化,這些問題的突破都難以離開法德兩國的合力。

“默克爾的辭職決定導致的德國政壇動盪也將震撼歐洲,為歐盟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和風險,作為歐洲穩定錨的德國是否可以繼續發揮作用成為最大的疑問。” 黃萌萌評論道。

英國《衛報》29日則分析指出,當默克爾逐漸從臺前退去時,馬克龍也會將明年5月的歐洲議會選舉看作是其爭奪歐盟實際領導者地位的機遇。不過,一個民意“瘸腿”的馬克龍和一個正在“失去”默克爾的德國政府,在面對意大利、匈牙利等疑歐派掌權的國家時,其“重啟”歐洲的願景也隱隱披上了一層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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