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清朝老照片
噎膈李走後，桂氏就回來了，買了二斤肉，還買了二斤大頭魚，打了二斤高粱酒，笑嘻嘻的，向阿林說道：“大小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給你燉點肉，弄點魚，我還打了二斤高粱酒，我知道你能喝，有你阿瑪活著的時候兒，他可喝酒，他可不準孩子喝，多麼不平等呀，家庭專制，唯獨我這個做媽媽的，我取放任主義，常言說得好，樹大自直，好孩子不用管，你愛喝酒，今天喝個飽。大生日的，一年才一個生日，對不對我的大小子。”阿林說：“奶奶這分疼我的意思，我回頭喝就是了。”桂氏說：“早晨咱們吃燉肉，晚上就魚再喝。”
話不煩敘，阿林那天吃早飯之前，給桂氏磕了三個頭，忽然想起了塔三爺，不由得一陣心酸，掉了兩點眼淚。伊林也給哥哥磕了頭，孃兒三個吃完早飯，桂氏收拾魚，阿林還幫著刮鱗，一點痕跡也沒露。桂氏心說：“傻小子，今天是你斷團兒的飯了，晚上就送你住姥姥家去。”簡斷捷說，晚上魚也做得了，桂氏這就燙酒，自己陪著阿林喝，伊林要喝，桂氏說：“你可不準飲，你哥哥他是能喝。”桂氏左給阿林斟酒，右給阿林斟酒，又讓他吃魚，就說這麼些年，也沒有這樣的待遇呀。本來阿林能喝，一二斤燒酒，簡直算白搭。桂氏陪著喝了幾盅，倒覺乎心跳口跳，晃晃悠悠的，後來一想，說我回頭還有職務呢，我要先醉了，那就糟了。回頭一看阿林，困得前仰後合，桂氏滿心裡歡喜，說：“大小子，你屋裡睡去吧。二成啊，把你哥哥攙到西屋裡去。”阿林其實是假醉，到了西屋，就假裝打呼。
桂氏把傢伙都收拾到廚房裡，大致歸著了歸著，已然有定更時分，打算就要動手，後來又一想，天色尚早，不可冒昧，當時來到上房，伊林坐在外間屋也睡了，桂氏把他叫醒，隨後把燈點上，到西屋裡一瞧，阿林是蹤影不見。桂氏心說：“這孩子他可哪兒去了？”後來一想，也許他出去解手去了。伊林這當兒在外間直打呼，桂氏趕緊的把他叫醒，問他阿林上哪裡去了，伊林說：“我不知道哇，不是在西屋睡覺嗎？”桂氏說：“現在沒有了。”伊林說：“那我可不知道，也許一會兒就回來。”鬧的桂氏猶猶豫豫，屋裡院子找了一個到，哪裡有阿林的影兒，後來一瞧，街門開著，心裡一驚，暗說不好，這孩子一定是跑啦，或者他知道我要害他，可是誰走漏了消息了呢？斟問伊林，伊林是一味的裝傻。簡斷捷說，直耗到二更多天，也沒見阿林回來，桂氏嘆了一回，也就睡了，心想第二天他也許回來，誰知道第三天也沒回來。桂氏一想，不回來也倒好，本旗給他一報逃，佐領還得歸伊林承襲，想到其間很覺高興，沒想到待了沒有兩天，伊林也不見了。桂氏這通著急，可非同小可，當時哭天抹淚，求街坊眾親友，替她尋找伊林，阿林一字不提。
桂氏有個孃家的族嫂，人稱海大奶奶從前跟她還走動，後來因為她虐待阿林，勸了她兩回，桂氏不聽，賭氣子也就不常來了。那天海大奶奶赴國子監行人情，由塔府門前經過，聽見裡頭哭聲甚哀，細聽是桂氏的聲音，不好不進去看看，當時叩打門環，叫了半天，裡頭才把門開開，但見桂氏挽著一個頭，形容消瘦，滿臉的淚痕，那宗狀況，是悽慘欲絕。海大奶奶是個佛心的人，登時心裡好難過，說：“我的姑奶奶，你是怎麼了？”桂氏叫了一聲大嫂子，登時大放悲聲，海大奶奶看著他可憐，也掉了幾點眼淚，姑嫂二人當時來到裡面，海大奶奶說：“孩子們都哪兒去啦？”這句話不要緊，桂氏哭的更邪了，後來一邊兒哭著，這才述說一切。海大奶奶這才知道兩個孩子都跑啦，事到如今，滿心裡的話，要責備桂氏，又不好責備，只得安慰勸解，桂氏要留海大奶奶在這裡住著，海大奶奶說：“今天我先回家，一半天我準來。”
話不煩敘，過了兩天，海大奶奶來到這裡做伴兒，隨時勸解，桂氏心裡稍覺安慰。那天吃完了早飯，桂氏想起伊林來，又掉眼淚，忽聽外頭有人叫門，海大奶奶出去一瞧，原來是噎膈李。有塔三爺在世的時候兒，噎膈李不斷上家裡來，跟海大奶奶見過一面，海大奶奶倒忘了。噎膈李的眼睛最毒，說：“這不是大嫂子嗎？您不認識我啦，我姓李，阿林是我的徒弟。”海大奶奶說：“呦，您是李大兄弟呀，我可眼拙，您請裡頭坐著吧。”海大奶奶頭前引路，噎膈李來到裡面，桂氏也迎至院中，噎膈李叫了聲三姐，行了個旗禮，桂氏還禮，同到屋中落座。
噎膈李嘆了一聲，說：“我方才聽街坊說，三哥也過去了，哎，實在想不到的事情，我是昨天才到京，昨天就要來，因為太晚了。我還很想三哥，沒想到三哥居然作了古啦，我就相著他去年不好，可也沒想到他就死。”海大奶奶說：“李大兄弟會相面，您會佔卦不會呀？”噎膈李微然一笑，說：“我是醫卜星相樣樣精通，您是求財呀？是問喜呀？”海大奶奶說：“我倒不佔卦，您給我們三弟妹佔一佔吧。現在阿林跟伊林，這兩個孩子，前後腳兒全跑啦，您說這不是糟心嗎。”海大奶奶話沒說完，桂氏放聲大哭，噎膈李把腦袋亂晃，連說：“怪怪，真正的奇怪。”海大奶奶說：“三妹妹您先別哭，讓李先生給算一算吧。”噎膈李說：“好，三姐您先別哭，我問一問，兩個孩子誰先走的？”桂氏哭著說道：“阿林先走的，伊林後走的。”噎膈李說：“沒有拌嘴打架呀？”桂氏說：“一點也沒有呀，自打您三哥去世之後，我們孃兒三個，和氣著的呢，阿林這孩子，他倒也聽話，我也很疼他。他們小哥兒倆，也很對勁，沒有一點兒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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噎膈李說：“三姐你報個時辰，我一算就知道他們生死吉凶，是回來是不回來，是多咱準回來，您就聽我個脆報兒。”桂氏報了一個亥時，噎膈李搖頭晃腦兒，翻眼睛點頭兒，弄了半天腥架子，隨後哎呀了一聲，說兩人走遠啦。海大奶奶說：“您看他們兩個人是一路走的，是兩路走的？”噎膈李說是兩路走的，一個大東，一個大西。海大奶奶說：“誰往東誰往西呀？”噎膈李說：“阿林往東去了，伊林往西去了。”海大奶奶說：“您看看他們究竟上什麼地方兒去啦？”噎膈李又假裝瞎算了會子，說：“阿林上了神戶了，伊林上了羅馬啦。”海大奶奶說：“神戶是哪裡呀？羅馬又是哪裡呀？”噎膈李說：“神戶在日本，羅馬在意大利。”桂氏說：“大兄弟看看他們還回的來嗎？”噎膈李說：“這層我可不敢說，我得給您求神，今天晚上，我得焚四十八爐檀香，下九九八十一參，等到呂祖下凡，我給您面求，是否如何，您聽我一句話得了，我也不坐著了，明天我來。”海大奶奶跟桂氏一齊說道：“大兄弟就分心吧。”噎膈李說：“這是我應盡的義務，三姐也就別哭了，您就淨聽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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噎膈李一路胡聊，海大奶奶跟桂氏，真讓他給矇住了。第二天就盼著他來，他也沒來，桂氏急的了不得，第三天總算是露臉了，一進門就唉聲嘆氣，點頭咂嘴兒，桂氏一瞧他這宗神氣，心說幹了，當時一追問，噎膈李說：“我有句話不說又想說，說了又不合適，散了我不說啦。”海大奶奶說：“您就說吧。”噎膈李又做派了半天，一跺腳又咳了一聲，說：“我要說了，三姐您可別惱，這件事情，全是三姐你的不好，昨天呂祖老爺降壇，說了一首詩，你可愛聽？”桂氏說：“我愛聽，您請說吧。”噎膈李說：“桂氏無良害阿林，千方百計狠又陰。爭官奪爵人神憤，害理傷天罪孽深。前子不疼疼己子，公心不用用私心。不是本仙發惻隱，阿林頭上準挨針。伊林一去也不返，斷子絕孫災難侵。”噎膈李把這十句詩唸完，桂氏雖沒有多大學問，這宗詩也明白八九，別的不明白，阿林頭上準挨針這句，她還不明白嗎？當時血液跳蕩，驚疑不止，心說呂祖老爺是有兩下子，這件事他老人家怎麼會知道呢？聽這話茬兒，伊林這孩子也回不來了，桂氏低頭不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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