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殺——偵探懸疑

貪殺——偵探懸疑

1.命案

明熹宗天啟年間,皇帝昏庸,大宦官魏忠賢趁機把持朝政,自稱“九千歲”,一手遮天。

國子監祭酒湯賓尹為巴結魏忠賢,居然在國子監內為魏忠賢建生祠,親帶監生們早晚三叩六拜,比祭祀孔聖人還要隆重。魏忠賢大喜之下,要舉薦湯賓尹為禮部尚書。

不料,在上元節的第二天早朝時,魏忠賢正要讓熹宗下聖旨,值班的內侍卻回奏說據五城兵馬司報案,湯賓尹昨夜突發暴病死了!魏忠賢大驚:在這關節坎上發生此事,莫非有人暗害湯賓尹?他當即命自己的心腹、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查清此事。

許顯純不敢怠慢,忙帶了錦衣衛提騎吳常等相關偵緝人員,火速來到了湯府。

案發現場在湯府的書房裡。一進書房,便看到湯賓尹蜷伏如蝦,躺在書案一旁的榻上,肚腹鼓得老高,整個書房裡瀰漫著令人作嘔的酒嗝之氣。吳常走上前,揭開蒙在湯賓尹臉上的黃裱紙,只見湯賓尹滿面痛苦之色,雙手緊緊揪著胸口。書案上有一隻被打開的書匣子,裡面竟是一本《周公解夢》!

見了許顯純,湯賓尹之妻梅氏哭哭啼啼地說,昨天一大早,湯賓尹便出了門去國子監,直到傍晚掌燈時分才回到府裡,回來後便直奔書房。她和丫環迎兒在餐廳裡等待丈夫吃晚飯,忽聽書房裡傳來一聲慘叫,心知不妙,忙衝進書房,只見丈夫連人帶椅倒在地上,面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兩手在胸口上亂抓亂撓。

梅氏大驚,急命迎兒喊管家來。管家來到後,急忙和梅氏一起將湯賓尹抬往榻上,隨後又快步來到對面的靈芝堂,請來了華郎中救治。華郎中來到後只把了把湯賓尹的脈搏,便連連搖頭:“湯大人這是犯了心疾,脈停瞳散,元神已去,老夫迴天無力了!”果然到了三更天,湯賓尹便斷了氣。

華郎中走上前,小心翼翼補充介紹道:“兩位大人,一年前湯大人曾將小老兒傳到府上,說他夜不安寢,盜汗不止。小老兒當即為湯大人望聞問切一番,斷定湯大人得了心疾,為他抓了幾包藥讓他煎熬服用,臨走時叮囑他要做到‘五禁’,即禁勞累、禁暴飲、禁暴食、禁大喜、禁大悲,哪知……”

官府仵作對屍首一番勘驗之後,走上前對許顯純和吳常拱手道:“兩位大人,湯大人屍身沒有傷痕,也沒有中毒之狀,確是因心疾發作而亡。”隨後又呈上一袋碎銀和一張紙條,“這是從湯大人兜中發現的,這張紙條好像是收據。”許顯純和吳常將那張紙條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今收到竹石齋二十兩銀子。”下面赫然蓋著湯賓尹的印章——自己給自己開收據,真是咄咄怪事!

2.偵破

“蛇!”一個搜查房間的錦衣衛突然一聲驚叫。眾人一怔,順著那錦衣衛的手指一看,果然見房角里蜷曲者一條紅花長蛇。待那錦衣衛用竹稈將蛇挑過來一細看,眾人不由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條用絨線和碎布頭編結的玩具蛇!丫環迎兒走上來道:“哦,這是前天夫人為小少爺縫製的。想來是小少爺到書房裡玩耍,將這條絨線蛇玩丟了。昨天傍晚,小少爺哭鬧著要耍蛇,還被夫人打了兩巴掌……”

“休得多嘴多舌!”許顯純一聲呵斥,將迎兒叱退,對醒過來的梅氏擰起眉毛問道,“本官記得昨天是上元節,國子監的監生們依例是要放假賞燈的。國子監沒有監生,湯祭酒去國子監幹嗎?”

“此事由小老兒來說。”那個老管家走上前,一聲長嘆,雙淚迸流,“兩位大人,小老兒湯賓君,是湯賓尹嫡親的兄長。自從我弟做官後,我便一直隨他奔走,管理家事。昨天我弟叫上小老兒,是要偷偷賣掉國子監的監生們這兩年積存下的文章卷子。這些卷子由國子監的十幾位博士官審閱後,全堆積在我弟掌管的廂房裡。我弟一直唸叨這些卷子紙全是上好的宣紙,可換不少銀錢,便命我同琉璃廠收購紙張的竹石齋聯繫,想瞅機會將這些卷子紙賣出去……”

“什麼?湯賓尹堂堂的四品國子監祭酒,竟看得上這些卷子紙?”許顯純大為愕然。一旁的吳常附在他耳邊悄聲道:“大人,這湯祭酒在官場中是有名的老財迷,分毫必得,且每得一財必自書一張收據,自得其樂。”

“噢,怪不得那張收據上寫著收到竹石齋二十兩銀子,想來是這個老財迷賣卷子紙得來的了。”許顯純恍然大悟。

湯賓君接著道:“昨天一大早,我僱了輛馬車,約上竹石齋的小夥計,隨我弟一起來到國子監。因我和小夥計都沒有功名,身份所限,不能進國子監,便呆在國子監的后角門等待。我弟獨自進了國子監後,將那些卷子紙一麻袋一麻袋地扛過來。扛了一整天,累得大汗淋淋,又怕被別人知曉,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直到後半晌才將廂房裡的卷子紙搬完。結賬後,我將賣得的銀子全數給了我弟……”

“且慢!”許顯純手一擺,打斷了湯賓君的話,“你說湯祭酒連午飯也沒有吃,而湯夫人剛才說湯祭酒昨晚回來後徑去了書房,可本官分明聞得湯祭酒一身酒氣熏天,不知他在何處飲的酒食?”

“許大人,是這樣。”湯賓君連忙解釋,“從國子監出來後,我們兄弟倆步行回家,剛走到青石街街口的拐角樓酒家,便見我弟的兩位同僚——禮部侍郎趙春芳大人和戶部度支郎邢銘大人在酒家門口揮手招請,我弟便走進酒家裡面的雅座,同二位大人暢飲起來。我是狗肉上不了席的人,便在街邊小攤上吃了兩個燒餅和一碗稀粥。直到日西時分,我弟才搖搖晃晃走出來,我們便招了輛馬車回了家……”

“哦,原來如此。”許顯純點點頭,然後揮揮手,命湯賓君、梅氏連同華郎中全都退出去,一轉身,卻見吳常站在書案前,面對書匣子和那條絨線蛇發呆,不由奇怪地問道:“吳常,此事你怎麼看?”

吳常答非所問地道:“大人,此事有點兒蹊蹺。”

“蹊蹺在何處?”許顯純問。

吳常回過神來,有點兒口吃地道:“大人,卑職意思、意思是湯祭酒的心疾突然發作,是有點兒……有點兒蹊蹺,還有……”

許顯純不以為然地“呵呵”一笑:“心疾最易突發,再正常不過。如今仵作勘驗湯祭酒死於心疾,而華郎中和湯夫人以及湯祭酒的兄長均是人證,這事再無可疑了。我們就這樣上報魏公公吧。”

吳常張了張口,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貪殺——偵探懸疑

3.真相

不幾日,湯賓君、梅氏及湯家上下扶棺返鄉,駕著馬車來到正陽門。守門兵丁驗過湯家人數及憑證,正要放行,卻見吳常大步走來,橫在了城門口,舉手打拱道:“湯管家,我請你到對面海天酒樓喝兩盅,權作餞行,如何?”

湯賓君不由一驚,有些不情願地和他進了酒樓。吳常要了幾碟菜,一壺酒,開門見山道:“湯管家,實不相瞞,這兩天吳某可沒閒著,私下裡找到與此案有關的人一一細詢。包括那天在拐角樓與湯祭酒吃酒宴的趙大人和邢大人,竹石齋的小夥計,尤其是你家那個多嘴多舌的小丫環迎兒——我只用兩朵珠花便從她嘴裡套出了不少隱情呢!”

湯賓君不由臉色發白。吳常瞟了他一眼,屈起手指頭道:“一,竹石齋的小夥計告訴我,他買國子監的卷子紙只花了十兩銀子,親手交給你的,並非湯祭酒收據上的二十兩,而據迎兒所言,上元節頭天的晚上,你在書房裡對湯祭酒說竹石齋收購字紙的價錢大漲,使湯祭酒決定第二天即把監生們的卷子紙賣掉;二,趙、邢兩位大人說湯祭酒極是吝嗇,從不掏腰包請人吃酒。可在上元節兩天前,你上門找到兩位大人,說湯祭酒要在拐角樓宴請他倆,只是面子上有些過不去,請二位大人赴宴時只管吃喝,不必說是誰做東,至於酒錢,你已預付給酒家了——也就是說,湯祭酒對此毫不知情,還以為是趙邢兩位大人請他吃酒宴呢,加之午飯不曾吃,肚裡正飢,當下大快朵頤,吃了個酒足飯飽。”

“當”的一聲,湯賓君酒杯落地!吳常繼續道:“更要緊的是,迎兒說上元節那天湯祭酒回家後,並不是徑直去書房,而是進了內室。迎兒見主人醉了酒,便端了碗醒酒湯送了過來,無意中聽見主人夫婦在說話,一時不敢進去,便站在門外偷聽——湯夫人說她午睡時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換了穿戴,身穿交領寬袖的四合雲風錦裙,頭戴紫金青鸞冠,不知是吉是兇。湯祭酒聽後哈哈大笑,說這身穿戴分明是二品誥命的服飾啊,乃大吉兆,莫不是預示著魏公公又要升我的官了,我這就去書房查查……”

話到此處,吳常口氣一轉道:“湯祭酒興沖沖地進了書房,迫不及待地從書櫃上拿出盛著《周公解夢》的書匣子,要證實一下夫人所做的吉夢。可當湯祭酒扭開書匣子的鉤扣,手一伸拿出的卻不是書,而是一條活靈活現的絨線蛇!當下把湯祭酒嚇得大叫一聲,手一甩將絨線蛇甩到了房角里。只是書匣子的鉤扣鉤住了絨線蛇的幾絲紅絨線,堪稱留下了蛛絲馬跡!而正是這條絨線蛇,最終使湯祭酒的心疾發作,要了他的命!如此再推敲,是誰將絨線蛇放到書匣子裡的呢?絕不是你們家小少爺,而是湯夫人。記得在勘驗現場時,迎兒曾說過小少爺哭鬧絨線蛇,卻被夫人打了兩巴掌!”

湯賓君駭得大汗淋漓。

吳常將酒杯重重一放:“華郎中當初曾叮囑湯祭酒要做到‘五禁’,可在上元節那天,湯祭酒卻將這五禁集於一身,無異於自尋死路。但這一切,莫不是你和湯夫人的巧妙安排——換句話說,是你們要了湯祭酒的命!”

聽到此,湯賓君反而平靜下來,對吳常拱了拱手道:“吳提騎,確實如您所說,是我和梅氏一步一步將我的親弟弟引向了黃泉!”頓了一頓,湯賓君眼珠變得血紅,壓低了聲音哽咽道,“我弟在為官之初,尚能清廉自守,為民辦事,但自做了京官,尤其是做了祭酒之後,他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格外貪婪,一意巴結魏公公。我和梅氏苦勸我弟不可助紂為虐,不然必落個刑場砍頭、株連九族之罪!可我弟已被豬油蒙了心,反斥責我們坐井觀天,不曉得謀取蓋世榮華、潑天富貴。為了避免湯家十幾口子都上法場伸頸待戮的命運,沒奈何,我和梅氏聯手,做了這麼一個套。可又有誰知道,上元節那天,我們的心其實在滴血啊……”言到此處,湯賓君涕淚滿面,泣不成聲。

聽了湯賓君的一席肺腑之言,吳常雖有所料,但猶是震驚得手直髮抖!

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湯賓君雙手一伸道:“吳提騎,千刀萬剮之罪全在我身上,萬望您網開一面,放過梅氏,讓她領著孩子們回到家鄉,耕田度日……”

吳常緩緩站了起來,對湯賓君還了一禮道:“湯管家,你太多心了,其實,湯祭酒一案已經了結,此案並無兇手。本官今天只是想查清楚湯祭酒心疾發作的原因而已,是他的貪婪——貪財、貪吃、貪杯、貪圖榮華富貴引發了他心疾!吳某如今方知,這世上除了毒殺、打殺之外,還有一種,是貪殺!”

湯賓君眼露驚喜,長出了一口氣:“莫不是吳提騎要放我們一條生路?”

吳常一聲長嘆道:“放你們一條生路的,其實還是你們自己——三天前,你們將湯祭酒這幾年撈的兩萬兩銀子全捐給了皇家廣濟寺,讓方丈在下個月青黃不接之時拿出來買米賑災,著實感動了本官,因此本官今天破例為你們餞行!”言畢,拱手而別,大步走出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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