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國鄭國篇之鄭厲公復辟
一．
靠著裡應外合，鄭姬突復位了，從公元前697年發生祭足殺婿逼他逃亡，到公元前679年，成功復位，他等待了18年。這18年對鄭厲公姬突而言，算是臥薪嚐膽，算是刻骨銘心。
但是，說實話，如果祭足活著他真的沒有勇氣完成復國，這一切只能是在祭足死了之後。
重新坐上這把其實是帶著血的王位，我不知道姬突是不是百感交集。在短短18年的時間裡，骨肉至親相搏，至死方休，為了一個王位，如此血腥而狗血，令人眼花繚亂，這是一幕幕什麼樣的編導才能搞出來的人生大戲？！
坐在君王椅子上，鄭厲公開始明知故問：
“當年我被迫跑路，都是祭足所逼，那祭足還在嗎”？
群臣齊聲應答：“祭足死啦。”更有拍馬屁的會不會大聲說：那老東西的墳頭草都丈把高了。
於是姬突笑了。
接著板下來面孔，指著站在堂下一臉諂媚的將軍傅瑕對衛兵們說：“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衛兵們一哄而上，就把傅瑕按倒當場。
傅瑕還在做夢，弒殺前君有功，等著領賞呢，哪裡知道姬突會來這一手？忙喊：“主公，我可對您復國立下了汗馬功勞，您別開玩笑。”
“開玩笑？”姬突冷笑了，“給我砍了。”
話音剛落，衛兵們就把懵圈了的傅瑕推到門外，喀嚓一刀，身首異處。賣主求榮的人，下場什麼時候好過？
姬突讓衛兵把傅瑕的首級拎到眾臣面前，對大家說出了自己殺傅瑕的理由：“這樣一個對主有二心的人，昨天能殺鄭子嬰，保不齊明天就會殺我，所以，我不能留著他。”
這理由貌似很充分，無可挑剔。
可悲的傅瑕，賣舊主沒換來榮華，換來的是自己吃飯的傢伙搬了家。
二．
但是，在對待叔詹，鄭厲公選擇了截然不同的態度，這是因為當年他和叔詹私交就很好，更重要的是，叔詹是一個能做事的人，是一個有影響力的鄭國貴族，對這樣的人非但不能殺，還要委以重任。
於是姬突拜叔詹為上卿，顯然是對叔詹十分倚重的。
還有一個人，姬突決定也不能留，這人叫原繁，他也是鄭國老資格的上卿，也是姬突同族的長輩，姬突不留他的原因很簡單：“我在外流亡18年，你沒想著助我復國，我留著你何用？”於是他下昭逼著原繁自殺。
對於協助他歸國復位的齊軍將領賓須無等人，姬突熱情款待，極盡地主之誼，吃的他們滿嘴流油，就差樂不思齊了。是時候了，姬突對他們說：“將軍請回，等我把鄭國的事情料理好了，我一定親自去齊國拜謝齊侯。”
賓須無等人欣然，打著飽嗝，帶著禮物回齊國去向齊桓公覆命去了。
這是他的國，是他姬突的國，那一刻一定很滿足，18年的等待，18年的沉寂，就為了這一刻的輝煌，當然，他無視兄弟們手足相殘的暴烈以及殘忍，他是這樣，身前的那一個不是這樣呢？腳踏著兄弟的屍首上位，然後進入下一個殘忍的輪迴？！
但是，我在複述這段歷史的時候，確實不能不承認，在用狠程度上，鄭厲公顯然更勝一籌。因為在其後的兩年時間裡，他都在集中精力的做一件事，那就是：清算。
他清算當年自己被逼逃亡的那些在他看來對他不敬的人，他清算在他跑到櫟地，那些奉時任國君之命來討伐他的人，鄭國前朝大夫強鋤成為他清算事件裡的犧牲品，雖然鄭厲公並未殺掉他，但是用刖刑來折磨他。
真的要膽寒的佩服我們的這些先人們，不知道是如何琢磨出來如此殘忍的刑法，所謂刖刑就是剁掉人的左腳或者右腳，或者左右腳一起剁掉。
當然，血腥的春秋，被刖刑殘害的人實在太多，篤心獻玉的卞和，軍事大家孫臏無不是遭受此刑，先在此一筆帶過。
政治是一種無情的遊戲，它從來不需要溫情，任何溫情在政治面前都會一敗塗地。古往今來，任何一個所謂成功的政治家，國君，皇帝，無一不是踏著政治對手或者無數無辜人的屍體而上位的。因為權力的爭鬥就是這樣殘酷，溫情和善良並不能打動對方，所以，只能是赤裸的殘忍。
顯然，姬突是做到了這一點。
清算的目的是什麼？當然是樹立威望，是殺雞儆猴，姬突的清算，絕不是單純意義的解決恩怨這麼簡單，他需要這種清算讓臣子們死心塌地，不敢造次。
三．
把國內的事情弄消停了，清算事件殺的殺，刖的刖，王威有了，姬突同學覺得自己可以在諸侯國裡露一手了。
從這個系列的開篇我就說過，鄭國和周王室之間的關係，以及鄭國的由來。
簡單的說吧，實在親戚啊。
所以，坐在君位上，姬突對群臣說了這樣一句話：“孤久被逐，致失朝王之禮。今孤復位，合應朝王。”
啥意思？就是說，我被逼逃亡太久了，這些年來一直沒有去周朝面見天子，這非常失禮啊，如今我已經重回鄭國執掌了王位，我該去看看周天子了。聽聽，多麼款款深情的表白。
人家姬突果然應了他諡號裡的這個“厲”字了，雷厲風行，說去就去，第二天就從鄭國去了周朝，面見周天子。這會兒周朝的天子叫周僖王。
來的真是時候，也真不是時候，為啥呢？周天子病了，而且危重了，還沒進ICU，抓緊時間趕快和他見上一面，表示一下關懷，備不住也能弄到點什麼好處。
聞聽姬突到訪，周僖王把他招進自己的寢室，看到姬突，周僖王落淚了，我周朝天下，那麼多分封的諸侯國，他們都在各自為政，根本沒把我周朝放在眼裡，只有你鄭公還沒忘了我們啊。
周僖王對姬突說：“我主持周朝事務的這個時間，正是我們周朝衰敗的時候，多虧了齊侯能團結諸侯，保護著我周王室的安危。如今我病重了，恐不久人世，太子還年幼，不能擔當大事，我把外事託付給齊侯，把內政託付給虢公和你吧。我兄弟子頹強暴無禮，打著周王室的幌子幹了不少壞事，我很擔心我死了以後，他會發難，危及太子，圖謀天子位子。如今我只能把身後的一切託付給虢公和你了，這樣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這番話把姬突說得是失聲痛哭啊，這是啥，這是天子君臨終託孤啊，我姬突就是舍上身家性命也要保護太子。
公元前677年，在位只有五年的周天子周僖王駕崩了，周天子駕崩，那叫國喪。按照周僖王的安排，在齊國，以及鄭國，還有忠心不二的周朝重臣虢公的鼎力協助下，周僖王的兒子太子閔繼位，史稱周惠王。
周惠王升殿，當時春秋霸主的齊桓公，領著大大小小的諸侯國都來拜見祝賀。周惠王十分高興啊，一高興就拿出了帝王的看家本領：分封和賞賜。
朝的所有人，我周惠王除外，皆賜榖玉五雙，馬三匹。
且慢，並不是所有人，有五個人就沒拿到賞賜，這五個人是惟茁國與邊伯稠、大石速、子禽、祝跪。
四．
咱先別說這幾位的名字咋這麼拗口彆扭，咱說新任天子這事兒做的也有點缺乏厚道，能落一村，不落一戶是吧，反正都是來朝賀你登基的，不管你對這幾位的印象如何，你一視同仁的是不是也就沒有事端了？
朝賀的那麼多，大家都拿到了周天子的賞賜，就這五位啥也沒有，面子掛不住，裡子也掛不住啊。
周惠王不管那麼多，他就不待見這幾位，我不差這點賞賜，我就是要羞辱你們，這才是周惠王的真實心態。
現在該說說周惠王為啥不待見這幾位了。要說這事兒，先得從他叔叔子頹說起。
姬子頹同學，絕對的紅N代，祖輩都是從事周朝天下治理事業的。兄長周僖王登基之後，他雖內心不痛快，但是，沒有敢造次。這不影響他在周朝的種種惡行。
這個子頹嚴格說起來和周僖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當時周莊王還是比較喜歡這兒子。於是讓周朝的大夫癉國為他師傅，以其教化他日後成大器。哪裡知道這小子有點不著調，子頹喜歡牛，嘗養牛數百，親自餵養，飼以五穀，牛身上披著文繡，謂之“文獸”。凡有出入，僕從皆乘牛而行，踐踏無忌。你想一下也是，一群牛在周朝行宮裡橫衝直撞，在周朝大都裡瘋狂奔跑，孃的，我瞬間穿越到西班牙了。應該請西班牙人過來認祖歸宗，你們玩牛啥時候，我們這可是兩千多年前，兩千多年前伊比利亞半島有人嗎？有牛嗎？
喜歡牛可以，但是，用牛來橫行就有點招人恨了。是不是覺得自己喜歡牛，自己就牛X了，那得看你有沒有牛X的理由和本事。
光玩牛不足以對周天子構成威脅，關鍵是他又在暗地裡勾結大夫癉國，邊伯、子禽、祝跪、詹父，往來甚密。這才是大問題，這是結黨營私，這事圖謀不軌啊，這也是周惠王登基大典，為何沒給那幾位賞賜的原因：你們站隊站錯了。
可以看得出的是，在周惠王登基當天發生的這個“不賞”事件，肯定是周惠王刻意安排的一幕。羞辱你們，也是敲打你們。
這幾位哪一個是省油的燈啊？這張臉掛不住了，掛不住就要想辦法出氣，想來想去，出氣的最好辦法就是幹掉周惠王。
下朝之後，這五位找到了姬子頹，勸說他造反，這子頹也不是個豬腦子：“我這樣造反，諸侯會不服的。”
石速說：“你是周莊王的愛子，誰敢不服你？”子頹被說的動心了：“有什麼辦法呢？”
惟茁國說：“天子初立，來日必出郊祭天地，臣等率五家甲士，伏於南郊，待彼出祭，擒而殺之。”
子頹對這個計策很滿意，很高興，覺得很有可操作性。於是和五人做了詳細的密謀約定。
五．
這個姬子頹是一個生性很殘暴的傢伙，尤其是酒後無德，經常在酒後暴打他的手下。他的計劃被一個下屬知道了，這下屬冒著危險找到了虢公，把這一切告訴了虢公，虢公大驚失色，馬上找到了姬突商議對策。
姬突說：當初天子託付於我們的事情絕不能袖手旁觀。虢公說：這樣吧，我馬上告訴天子，讓他派兵先去征討這幾個反賊。鄭厲公說：這樣不行，這樣就打草驚蛇了，而他們一旦跑了還就不好對付了，乾脆不如將計就計。還是傳令天下，說周天子明日出郊祭拜天地，我帶領衛兵，在祭壇這個地方埋伏等待，然後一舉擒下子頹。
虢公覺得這個法子可行，於是連夜稟告周天子，周天子也大驚失色：“你們二位準備如何征討這六個賊人？”於是虢公把鄭厲王的安排告訴了周惠王，天子很高興。
第二天周天子去南郊拜祭，轎子裡面是空的，周天子並未前往。周公忌父同原伯虢公帶甲士五百隨駕，子頹在王駕之前，文武將卒隨至南郊。子頹至駕前曰：“此天地壇所，請王下駕！”遂抽出短刀，揭王羅幔便刺，乃是空駕。子頹正想轉身要跑，姬突早就把人埋伏好了，馬上令武士擒之，當即把子頹斬於郊野。
惟茁國等人看到子頹被殺，忙不迭的逃命，結果被周公忌父把他和大石速當場砍殺。另一路人馬原伯斬邊伯、子禽於北野。
一個逆謀的造反團伙，瞬間分崩離析。只剩下一個祝跪，這老小子一看中計了，策馬就跑，鄭厲公緊追不捨，這祝跪箭術不錯，回身一箭把鄭厲公射下馬，他回身舉著刀準備砍殺鄭厲公，忽然喊聲大振，鋼刀耀目，就在祝跪一愣神的功夫，他的腦袋已經搬家了。救了鄭厲公的人是周公忌父。這二人把六個造反的逆賊的首級獻給了周惠王，周惠王高興啊。他下命令給命原伯收五臣家族朋黨，盡戮於市。夠狠，斬草除根。
光有懲罰不夠，對救命的鄭厲公等，必須重獎，於是周惠王大筆一揮，虎牢關東八百里之地賜與鄭國了。把酒泉郡賜虢公，其餘忌父、原伯各加官一級。周惠王又對姬突說：“卿為國家，被賊所傷，宜速歸國養病。”
姬突謝恩帶著箭傷歸國，那會兒的醫療條件就是不行啊，沒多久瘡痍逬裂，沒想到姬突就這樣死了。
他復國在位僅僅四年，前兩年他忙或者清算，後兩年他忙活著勤王，以至於把命搭上。
唏噓合卷：
復國迢迢十幾年，圓夢卻嘆幾時天；
勤王肝腦可塗地，忠義姬突亦詩篇。
閱讀更多 行旅人生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