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留言惹人醉 曹廣然
今年十七歲的艾嘉，有著一雙澄如山泉的明眸，娥眉若黛，皓齒似玉，潤潔的面頰上時時溢滿笑意。高挑勻稱的個兒，如墨似瀑的馬尾，即使是最不起眼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也難掩那份天生麗質的美。去年夏天，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縣重點中學，開始了她人生中的又一個航程。看著站在面前的她，一副舉止若定、談吐優雅、落落大方、陽光柔美的樣子，我欣慰地笑了……
四年前的秋天，我又接手了一個新的初一。艾嘉和其他四十多個孩子一樣，滿懷好奇地走進這個新家。孩子們很快就熟識了，有的儼然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友。而艾嘉卻顯得與大家格格不入。她衣著稍顯寒酸，那雙明澈的眸子，遇到他人的目光時，就顯得有些閃爍遊離。課堂上，老師提問她時，她總是羞澀地低垂著頭，怯生生地立在那，小臉兒緋紅，汗珠兒涔涔，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她是一個十分自卑內向的孩子，她有什麼不開心的地方？她的心裡又埋藏著什麼故事呢？
帶著這些疑問，我曾多次在辦公室問她。她仍是習慣性地低著頭，兩手緊張地擺弄著衣角，回答的方式僅是點頭和搖頭。問她聽懂課嗎？她點點頭，問她學習上有困難嗎？她搖搖頭。其他的老師都看著她笑。不過，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的作業做的出奇的好。
面對這樣一個靜若止水的小姑娘，我逐漸改變了策略。一次放學後，我把她留在教室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柔和的目光看著她，輕聲細語地問她為什麼不開心，沉默裡一會兒，她終於開口說話了，低聲說："老師，我並沒有不開心呀！只是常年如此而已。"我微笑著問她："那你為什麼要常年如此呢？為什麼不和其他同學一樣，該說說，該笑笑呢？"她也笑了，說："因為我是女孩，爺爺奶奶打小就不喜歡我，還經常訓斥我。我只好少說多做了，這樣才免得遭他們責罵。"我動情地說："可老師和同學們都喜歡你呀！我們可沒誰責罵你呀，給大家一個喜歡你的機會好不好？"她忙用手捂著嘴，笑笑說："讓我慢慢來吧。"我為了鼓勵她，說："那我們拉鉤，不許反悔好吧？"她勇敢地伸出了手指。
果不其然，艾嘉開始慢慢的改變自己了。課下，她主動地與同學們交流；課堂上，雖然還會臉紅，但她敢於表達自己的觀點了。我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她衝我會心地笑了笑。她是一個很有思想的姑娘，善於思考，只是語言表達能力欠佳。我不斷地激勵她，不時送她些書籍，幫她開闊視野。到初一下學期時，她的寫作能力就非常突出了，她的作文經常在作文課上，被當著範文來讀，這更增添了她習作的興趣。
艾嘉是個非常懂事的姑娘。她的父親腿腳不好，掙錢不易。母親的負擔更重了，每天都辛苦地忙裡忙外。她回到家，就主動地幫父母做家務，諸如刷鍋洗碗，拔草餵羊之類的瑣事，她都能做的得心應手。為了給家裡省錢，她是全班唯一的一個不在學校用餐的孩子。想著她孤單的身影，穿行在風雨回家路上時的情景，真讓人心疼。他也從不和其他的同學攀比，整個冬天，都是那件單薄的羽絨服，又髒又破的裹在她瘦弱的身上。雙手凍得紅腫潰爛，卻從不叫痛。後來，我給她買來件新衣，她卻執意不要，我幾次三番地勸她，她才不好意思地收下。
兩年多的時光裡，艾嘉一點點地改變著自己，她沉浸在成長的快樂中。
可是，在初三下學期，令人揪心的事卻發生了。在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裡，艾嘉的父親找到我，他含著淚光說："艾嘉是個棄嬰，在她出生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就被她的親生父母所拋棄，是我收養了她。跟著我十多年了，沒有享過一天福，苦倒是沒少吃。她雖然不愛多說，但是她心裡一直很堅強，從不輕易掉眼淚。我們當父母的沒有給她生命，也沒有給她帶來好日子，真是對不住她。"他拭了一下眼淚，接著說道："現在她的母親又得了重病，剛做過手術，醫生說她母親的病有可能撐不過三年時間。而小嘉將要讀高中了，我害怕她以後受不了打擊，再也不想讀書了。她媽媽的病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今天說給您聽，不是想讓您可憐小嘉，只是想讓您提前教育她，如何面對不幸，如何更堅強……"看著淚水撲簌簌地從那張滄桑的臉上滾落下來，我的心也像刀扎般的疼痛。
屋漏偏逢連陰雨。如果艾嘉知道真相後，她會是什麼樣子？她幼小的年齡是否能承受得了生死離別的考驗？我不敢想下去。我只能更盡力去幫助她，去激勵她。我以前曾給她買過《魯濱遜漂流記》、《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簡.愛》這些書，真希望書中的主人公能給她無窮的力量，讓她體會到悲歡離合是人生中的一門必修課。語文課上，我有意識地增加一些古今中外名人的勵志故事，有意識的讓她談感悟，說心得。聽到她誓言般的話語，我相信堅強的種子已植入其骨髓，她一定能迎擊人生中更大的風浪。
中考的第一場是語文，這是她的強項，我根本用不著擔心。考後，她看見我一笑而過，什麼都沒說，我也不去問。彼此心照不宣最好。中考回來的路上，她給了我一封信，卻很鄭重且神秘對我說："現在不許看，回去後才能看喲！"
回到居處，我急切地展開那張素箋，一行行清秀工潔的文字映入眼簾……
老班：
早在上初二時就想寫這樣一封信，直至推到現在。猜現在是什麼時候？哈哈，我在一中的宿舍裡寫的，現在是6月13日晚上8時17分50秒，中考結束的第一天晚上。我可是省下複習明天要考試的地理、生物書的時間寫的，夠真誠吧？
從幼兒園到初三畢業，您是給我印象最深的老師。您吧！是一個有個性的老師，做事有自己的原則，從不輕易發火，從不輕易罵人。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做語文老師特別合適，我真想象不出您要是教數學是怎樣的情形，好搞笑啊……
老班吶，三年就這樣過去了，我不想再去費腦想一些抒情的句子。但，這並不代表我不珍惜這段歲月，我認真的很吶。很感謝您，這三年對我的關懷與照顧，特別是在學習上，尤其是在作文上，我特別佩服您，總能一針見血的指出我寫的不足之處，特別是能指出我想寫卻寫不好的地方。這三年中每一點的進步，都離不開您的教導。
給您講講我的一個心態吧（這句話好像是個病句，不管了）。那次一中自主招生，感覺自己太弱了，旁邊的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用功努力，都那麼的優秀。但是，我卻沒有絲毫的自卑，我從不會去想：自己是多麼的不如別人。在我心裡，卻一直倔強的不服輸，即使我真的失敗了，心卻是張揚的。我有時很努力，有時又會鬆懈，鬆懈時，我會後悔很長時間。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他們，我不會一直落後。因為有句話：凡事都會有第一，為什麼不是你？
老班，記得您問我，長大後想做什麼？我說當廚師。您說貪吃。您讓我考慮寫作，當時您眼裡有著一種期待、希望。後來，我才知道，您最初的心願就是想成為一名作家。我小時候，特別想成為一名作家，寫出自己的獨特風格。可是，後來就漸漸地淡漠了，是您，又激起了我的那個熾熱的夢想。老班，謝謝您！
三年就這樣過去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您。
覺得這樣很敷衍，沒有信紙，隨便撕了兩張，而這普通的兩張紙，是這三年相遇的見證。如今，我又將重新啟程，走向高中。又怎能輕易忘記，這三年的記憶，點點滴滴。這草草的幾句話，我醞釀了好久，可最終只能草草的寫出。
老班，當您看到這些話時，我已畢業。原諒我的不善言辭，不能當面向您道謝。曾經，我想折36顆星星，每個都寫上字，可是初三太忙了，我沒有折，這也是我的遺憾。
三年的時間，被我用30分鐘光顧完。生命中的三年，老班，感謝你！可愛的老師，你我都不善於煽情，可心裡都明白。您的與眾不同，儒雅的氣質，是一個很難遇到的老師。老師，再說一句謝謝您！鼓勵過十六歲的我，您的所有關愛我都永記於心！
本想在紙上流幾滴眼淚，可她們幾個一直在搗亂，我實在是哭不出來。
哈哈……
讀到一半，我的眼睛已開始潮溼，最後的文字竟和淚眼一樣的模糊。往昔的一切，她都說的恍如昨天。更值得驕傲的是，她蝶變的如此的堅強，如此的樂觀，如此的自信。而我又為她做了什麼呢？竟使她如此的用情？我之所為，不正是每個老師應做的嗎？
由此可見，為師者一定要有一顆博愛之心，方能潤得桃李盛開。師愛如春風，定會融化孩子心頭的堅冰；師愛如甘泉，定會滋潤孩子心田的沙漠；師愛如陽光；定會驅散孩子心間的陰霾……
師愛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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