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票的故事

糧票的故事

糧票的故事

小的時候在農村生活,對糧票沒有什麼認識。吃的糧食是生產隊裡分的,乾糧是自家做的,要糧票做什麼用?

第一次認識糧票的作用,是在七、八歲的時候。村醫叔叔說我可能得了“急性黃疸型肝炎”,到了公社的衛生院,衛生院的大夫扒著我的眼皮一看,就對我父親說:“你趕緊帶著孩子進城,到大醫院看看吧。”

父親騎著自行車馱我在市立醫院看了病。在醫院外的小飯店吃飯的時候,我仔細觀察:除了給服務員現金外,還要給一種叫做糧票的東西。我不解地問父親:“什麼叫糧票?為什麼還要給糧票呢?”

“城裡每個人吃的東西都有計劃,憑發給的糧票才能買糧食和乾糧。”

“咱農村裡為啥不發給糧票呢?”我不解地問。

“生產隊分給了糧食,就不能發糧票了。有的地方農村只種菜,那也發給糧票。”父親想給我說得更清楚些,可我還是糊里糊塗的,只覺得這糧票是個神秘的好東西兒。

過了不久,十六歲就參加工作的大姐回來對父親說自己找領導換了工作。父親問她:“人家領導看你是個小女孩,身體又瘦弱,讓你幹保管是照顧你。我看這工作挺好的,你為什麼要換呢?”

老實又直爽的大姐說:“我問師傅了,幹鉚工能多給糧食計劃。咱家裡人多,糧食又不夠吃的,多發給幾斤糧票也好啊!”

聽了她的話,父親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從此,為了每個月能有幾斤糧食計劃,大姐放棄了清閒、乾淨的保管工作,到車間裡幹起了滿身是鐵鏽、滿耳是噪音的鉚工。

糧票的故事

1983年,我到北園濟南郊區第一中學讀高中。學校位於城鄉結合部,一半是市區的孩子,一半是農村來的孩子。來自農村的孩子因為沒有糧票,只能靠從家裡帶乾糧。每週一次,從家裡帶點乾糧和鹹菜。

冬天和春天好說,天氣涼些,帶來的乾糧可供吃上一週;夏天和秋天就不行了,前兩天吃的乾糧味道尚可,第三天就開始變味兒。到第四五天後,帶來的乾糧(主要是饅頭和玉米麵兒窩頭)有的就已經佈滿黴菌,扒了這層皮兒還得照常嚥下——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姐姐給的幾斤糧票打打補,這時我才真正感覺到糧票的重要。

言談舉止中,城裡有糧票的孩子有種說不出來的優越感。在學校裡,農村來的孩子和城裡的孩子無形之中有一條看不見的界限。可以說,當時的農村孩子都把能“跳過農門”當成最大的願望,為了它,甚至是一些最優秀的孩子寧可選擇上初中中專,放棄讀高中、上大學。

高中畢業後,我到工廠當上了一名焊接工人,也總算是用上了糧票。這年的國慶節前夕,偶然聽到了泰山舉辦“第一屆國際登山節”的新聞,我忽然覺得離泰山這麼近,自己還沒有去過,應該去看看。十八歲的我便買了一斤包子、一瓶蘇聯產的酒(伏特加?記不準了。),坐上火車就去登泰山了。登完泰山,回到火車站準備買車票返回濟南。這時我才發現——留著買票用的五塊錢不見了!一個人第一次出門,又丟了錢,急得我直想徒步走回家。

慌亂中,我翻出紅塑料皮的《工作證》,在夾層裡發現了還有十五斤糧票,幾乎絕望的我如獲至寶!拿著這些糧票去逐一問停在馬路邊的蹬三輪的師傅:“誰要?”最初人家還認為我是個“二道販子”,不願搭理。急得我直截了當地說:“俺的錢丟了,這5斤糧票只要三塊錢,夠買一張回濟南的火車票就行!”(按當時的交易價,大約值五塊錢。)這樣一來果然奏效,終於說動了一位想給孩子上學用的三輪車伕,成交。

18歲,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登泰山,第一次丟了錢,第一次賣糧票-----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歷歷在目。

糧票的故事

1988年,我所在的連隊在即墨店集海邊的金口農場擔任農業生產任務。連隊幾十口人,單獨駐紮在荒涼的曠野之中,遠離村莊。吃的淡水都要用獨輪車到4公里外去推,生活極苦。

有一次,我請假去青島買書,快要返回營房時,遇到了一位推著一獨輪車西瓜的農民。他從很遠的海邊過來,想到店集去賣。他正在樹蔭下休息時,已經步行走了很久的我口渴得厲害,想買個西瓜解解渴。

又黑又瘦的農夫幾乎用乞求的語氣求我多買幾個西瓜:“太沉了!又賣不了幾個錢。”我每個月僅有十幾塊錢的津貼,幾乎都用在買書和文具上。剛剛買書回來,心裡想幫幫他,卻拿不出錢買更多的西瓜。他忽然像想起了什麼,急忙問我:“同志,俺賣西瓜是為了給嫚兒買糧票,她在外邊上學,你要有糧票也行!”

我想起來了——參軍入伍時,老父親特意囑咐我帶上一些全國糧票,到了部隊才發現根本用不著它。我從錢夾中找出來,“這裡有三十多斤,夠麼?”他喜出望外,幾乎連數也不數就說:“夠了!夠了!同志,這下子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就這樣,他跟著我把西瓜推回連隊。我讓他先悄悄的停在大門口,別出聲——怕領導知道後批評我浪費。我偷偷地往每個班都送了幾個西瓜,並要求戰友們趕快吃掉!平日裡撈不著吃的小夥子們撐得肚皮鼓鼓的。

前幾年和二嫂的孃家媽拉呱,才知道她還有一位在北京任高幹的親戚,只是因為一點小事,兩家已經多年不來往了。我問她:“為什麼?”老人家張著沒牙的嘴笑著說:“都是為了糧票。”

原來,她叔叔家的弟弟自幼跟著她家長大,後來又供他讀書上學,當上了北京的“大官”。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生活困難、吃不飽時,她去投奔他求些幫助。但人家說:“吃飯可以,但必需要交糧票。”“當時,你大爺(指她丈夫)打成歷史反革命又下了鄉,咱上哪裡去弄糧票?這不是難為人嗎?從打那,再也沒去找過他。”

昨天,在班車上偶然談到了“糧票”這個話題,司大哥也頗有感概地說:“我當兵復原回濟南時,帶回了四百斤全國糧票,一直留著,沒捨得用。後來說廢除糧票時,能換點錢,我還是不放心——萬一用著怎麼辦?一直留到今天,沒想到真的用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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