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子《四》

這神漢小兒子給的辦法,也是一個古法。

他說,古時候經常有秀才撞狐仙,狐仙有仙氣,是很飄逸的,他會請一些投緣的才子喝酒,吃的是奇珍異果,喝的是陳釀美酒,有時還帶幾個婢女婢女助興,談玄論道,往往一喝就是一夜。

這樣久而久之,秀才的身體就壞了,有家人就請道士捉妖,道士說這狐仙也沒惡意,它只是不知道人的身體和妖的身體不一樣,不能日夜歡娛,所以以勸解為主。

要是勸解不成,那就只能找它家長了。

是的,一般喜歡熱鬧的都是小狐狸,剛修煉小成,匆忙下山快活,有些還是偷偷下山的,所以貪玩了一些。

要想找到小狐狸家長,就要找到狐狸修行的洞府,它們大多住在一起。

在東北民間,有一個找人參娃娃的辦法,就說人參娃娃貪玩,看到白胖的小娃娃,就喜歡跟他玩耍。

所以好多挖參人聽說哪裡有人參精後,就帶著漂亮的胖娃娃在那兒玩。要是有人參娃娃過來,就讓胖娃娃悄悄在他衣角別一根紅線,到時候就順著紅線找,就能找到小腿粗的人參王,葉子上還纏著那一截紅繩呢!

不過狐仙洞府很遠,用紅線頭肯定不行,所以道士就弄了一個酒葫蘆給狐仙,酒葫蘆底下扎一個小孔,裡面都是秘製的藥酒,到時候道士跟著酒味走,就能找到狐仙洞府了。

他給大舅出了個注意,讓他弄一個布包,包一小袋染紅的小米,綁在雞身上,然後在布包上弄破一角,這樣等黃大仙施法拖走公雞後,就可以循著小米找到洞穴了。

他最後特別說明,這些貪吃的都是小黃皮子,跟家長說說,讓它們管管就行了,它們會賠償你的。

大舅有些吃驚,說這玩意兒還能賠償?難道它能給雞變活回來?

那人說,死了當然不會活了,但是你養雞不就是為了賺錢嘛,它到時候丟你幾個銀元寶,就足夠賠償你的了。

大舅連連擺手,說不用他賠償了,他只要不繼續禍害我的雞就行了。

然後大舅又問,那要是這樣還不行呢?

那人說,不可能的,這些修行的靈物最講究因果,它欠你的,肯定會還給你,要是不還的話,就是業障,對修行不利,所以你才會聽說好多靈貓報恩,靈狐報恩的事情。

大舅又問:那我能不能打死它呢?

他說,要看具體是什麼動物,以及這動物有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動物嘛,原本是低級生命,殺了就殺了,死了就死了,沒有啥因果,就像你走路不小心踩死一隻螞蟻,你壓根都不知道,更沒有啥因果報應了。

但是動物一旦修行,那就是靈物了,你傷害了靈物,就會承擔因果,日後就會對你有反噬,尤其是狐狸,貓這種靈物,天生九尾靈體,很容易修煉,因果很大,傷害了會非常危險。

可能好多人以為,我殺了貓了又怎麼樣,我現在身體好,運氣好,屁事都沒有。

那是因為你命好,有祖宗積德佑護,但是祖運是越來越少的,運勢也是十年一個輪迴,因果是不會因為時間而消退,等到你祖運耗盡了,那就是你償命的時候了。

大舅說,那豈不是說,要是貓、狐狸、黃大仙欺負了我,我就只能忍了?

那人搖搖頭,《道德經》說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的就是天道法則,誰造孽,誰就來還,天道不會放過任何人,更不會放過任何靈物。

譬如黃皮子偷了你的雞,這就是它造的業,你可以去找它家長,家長會補償你,會讓小黃皮子道歉,這就是消掉了因果。

若是家長不管,那麼你可以對它懲罰,比如打斷它的腿腳,這些都可以,你不會背因果,家長也不會找你。

但是你切忌不可打死它,不管對人還是獸,死亡都是最大的因果,那事情就大了,等於向黃皮子家族宣戰,那會惹出來一窩蜂的黃皮子過來報復,真是一場戰爭了。

大舅問:那我能不能把它們全部殺死呢?

那人就笑了,說理論上可以,但是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因為黃皮子既然敢稱“黃大仙”,就說明它有一個近仙的老祖宗,這老祖宗已經近仙了,你怎麼弄它?

大舅點點頭,說知道了。

他回去後,就讓手下的工人弄點兒紅曲,染一袋小米,給大公雞身上都綁上,然後扎一個洞,準備去找黃皮子洞府。

當時老工人問了一句:說這玩意兒是幹嘛用的?

大舅隨口說了聲:藥黃皮子的!

這老工人是大舅招過來的,是個老山東人,所以不怕黃皮子。

他答應了一聲,想著年輕人辦事真是不牢靠,藥黃皮子用小米哪能咬死,得用農藥拌香油才行。

這麼想著,他就弄了點兒農藥,拌上香油,再加上點兒紅曲,然後把小米泡了進去。

幾天後,小米吸足了農藥,陰乾了,裝在了一個個袋子上,綁在了雞身上,大舅也約了那個小神漢,想著第二天就去找小黃皮子家長理論理論。

第二天,兩個人帶著那個老工人,早早就出發了。

老工人心裡還一陣竊喜,想著先不告訴你們真相,等到時候讓你們這些生瓜蛋子大吃一驚,看看我的厲害!

大家仔細看看,雞棚外果然有了星星點點的紅米,大家循著紅米一路走,漸漸到了小山包上,山後面是一個巨大的亂墳崗子,那小米漸漸變多了,這邊一灘,那邊一灘的。

那小神漢就指點他們,說這是有好幾只小黃皮子,走了不同的路,這裡應該就是它們洞府,所以都來到這裡,所以才會一灘一灘的。

大家四處找了一會兒,小神漢眼尖,竟然發現一隻小黃皮子躺在地上。

他吃驚了,問大舅:你在小米里拌酒了?

大舅搖搖頭:沒有啊!

兩個人趕緊過去一看,那是一隻貓兒大小的黃皮子,嘴角留涎,面容扭曲,分明是死掉了。

小神漢嚇了一跳,先念叨了幾句“勿怪,安息”,然後嚴厲責問大舅,是不是給小米里下藥了?!

大舅再三肯定絕對沒有!

小神漢再四下裡一找,發現不遠處橫七豎八躺著不少黃皮子,死相猙獰,全是掙扎著死掉的,身邊都是綁著紅米袋的大公雞。

這一次連大舅也覺得不對勁兒,趕緊問那個老工人,老工人才傲然承認,說些須黃皮子,何足掛齒,他略施小計便打得它們屍橫遍野!

小神漢怒極反笑,說:好好好,你們自己做的好事,那你們就自己解決吧!

老工人才不在乎呢,罵道:你個裝神弄鬼的,也就是現在,要是幾十年前,要去牛棚裡挨批鬥呢!

大舅雖然也不怎麼信這個,但是他的雞棚修得水火不入,這些黃皮子卻來去自如,也覺得有點兒靈性,這次一口氣殺了那麼多黃皮子,他也擔心會惹上大麻煩。

所以他趕緊拉住小神漢的手,讓他想想辦法,看看有什麼對策才好?

小神漢長嘆一口氣,說,我有什麼辦法?我那天跟你說了,有因就有果,它們偷你的雞,你可以打算它們的腿,但是不可害它們的性命。

你這一次殺了那麼多,就是結了死仇,就是找到閻王爺,也是你的錯,還有什麼辦法?

大舅也覺得不妥,說這其實是一個誤會,能否解釋解釋?

小神漢說,沒用的,你孩子去人家果園摘了幾個桃子,然後果園那邊一口氣打死了七八個,你覺得賠禮道歉就能解決?

大舅還在央求,老工人不耐煩了,說,別聽這個神棍胡說八道了,老子就不信了,我七尺高一個大男人,還能被幾隻黃皮子給殺了?

小神棍聽他這麼說,頓時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大舅回去後,越想也不對。

我姥爺以前是個德高望重的老獵人,在當地很受尊重,我大舅趕緊買了禮物,去挨家找了幾個老獵人,說了這個事情。

這黃皮子的事情,在當地傳得很邪惡,說什麼的都有,後來有一個老獵人姓姜,他跟我姥爺關係最好,說了幾句話。

他說,都知道這黃皮子是邪性,能不碰它自然最好,但是事情做出來了,我們也不能怕事。

黃皮子這東西吧,最是欺軟怕硬,你越怕它,它越欺負你,所以要麼別動它,要動就一口氣給它打服氣了,讓它不敢動你。

他說,這黃皮子心眼窄,報復心重,估計今晚就會過來,老谷(我姥爺)不在,他們幾個老兄弟就給扛了,今晚上都帶上傢伙,黃皮子不來也就算了,要是來了,那就真刀真槍幹吧!

大舅心裡才放下心,大家還是埋伏在雞棚外面的小山坡上,搭了個棚子,幾個人弄好了獵槍,隨時準備著。

那天正是個滿月兒,月光明晃晃的,照得地面清清楚楚,倒是方便觀望。

深秋的天氣了,乾枯的草地上結了一層霜,窩棚裡又不能燒火,大家冷得直哆嗦,只能拼命抽菸,抱著槍,小聲說著話,等著那黃皮子到來。

等到凌晨二點多,大家就看見雞窩裡突然炸了鍋,所有雞都拼命撲打翅膀,在雞窩裡亂躥,但是跑不了幾步,就身子一歪,躺倒在了地上。

當時大家距離沒多遠,月亮地裡看得清清楚楚,那雞棚裡乾乾淨淨的,除了炸了窩的雞群,並沒有任何東西。

老薑頭眯著眼用望遠鏡看了看,對我大舅說:看來是遇上狠茬子了,你這窩雞,一隻也活不了啦!

大舅一愣,說:這不能吧,我這一棚子雞有上千只,它還能拖走幾隻?

老薑頭遞給他望遠鏡,說:你自己看看吧。

大舅拿過望遠鏡,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原本乾乾淨淨的雞棚,已經變成了一個血棚,地下全是黑糊糊的血水,到處都是死雞,全是歪著脖子,脖子上的毛被咬掉了一塊,隱約能看到幾個往外流血的血洞。

大舅心裡咯噔一聲,想著還真是招來了妖物了,這東西在短短几分鐘就吸乾了幾百只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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