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陌生人衝到我面前，說我撞鬼了，我肯定是不會相信的。
只是，這一次，我很希望自己不相信，但心裡總是忍不住要相信。
小鬼！
她提到了我身上跟著一個小鬼！
一瞬間，我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紅衣孕婦遞給我的那個皮膚髮皺臉上一塊白板沒有五官的小孩。
不，那應該是個小鬼吧？
我心中一緊，有一種想讓她繼續說下去的慾望。
確切地說，是我心裡有一種衝動，想要和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探討一下，搞明白昨天晚上我究竟怎麼了。
不過，雖然心裡有這樣的想法，但我還是很理智地壓抑住了這個念頭，然後用平靜無波的腔調說道：“你這樣胡言亂語，很容易惹麻煩的。”
“你這是要威脅我嗎？”女孩子笑了笑，很不在意，然後不等我回話，她又把目光轉向了於大姐，很嚴肅地說道，“你現在還沒撞鬼，但你如果再在這兒時間站長了，你脖子上那三個物件，肯定保不住你。還不走？想和他一樣，被鬼纏上身嗎？”
“啊……我……我，我先走了。”於大姐有點語無倫次，看看那個女孩子又看看我，然後很不講義氣地轉身就走，“小方你先陪這個小，小大師聊一會兒，我，我肚子有點疼，先去個衛生間……”
我都沒多在意於大姐的去留。
同事這麼長時間，誰都知道於大姐愛八卦愛佔小便宜並且還膽子小。現在這種情況下，她要不嚇得先跑了，那才有鬼了呢。
等於大姐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了，我才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冷著臉說道：“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了，你也沒必要裝神弄鬼了。”
“我可沒裝神弄鬼，我說的都是事實。”女孩子搖搖頭，雙手插進了風衣兩側的口袋裡，然後邁著不急不緩的步伐，繞著我轉了一圈，回到我面前，對著我點點頭，道，“你這個情況還不算特別嚴重，還有救。認識一下，我叫鍾筱瑜，鐘錶的鐘，竹子頭的筱，周瑜的瑜。”
鍾筱瑜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雙手還是插在風衣口袋中的，並沒有要跟我握手的意思，但兩眼卻是直直地盯著我，不知道是想顯示她的真誠，還是想觀察我的心理活動。
“方洋。”我迎著她的目光，點點頭，也介紹了一下自己，但並沒有像她那樣把自己姓名中的每個字都詳細解釋一遍。
一個名字嘛，沒什麼不能說的，也沒什麼值得重點說明的。
“方洋。”鍾筱瑜點點頭，看向我的目光有了幾分深意，“你就是方洋啊！”
我挑了挑眉毛，問：“你認識我？”
“不認識，聽說過。”鍾筱瑜道，“聽說你是殯儀館接私活最多的定妝師，而且很多客人還是女的，我還以為你是個女的或者老頭子，沒想到這麼年輕這麼帥。”
聽到她這個話，我心中的疑惑更深。
這個鍾筱瑜，對於我們這一行，很熟悉啊！
她不僅知道接私活，還知道定妝師！
她剛才沒說我是化妝師，也沒說我是遺體美容師，而是說的定妝師！
這個稱呼，在我們圈子內都不怎麼使用的，她是怎麼知道的？
一般來講，不瞭解我們這一行的，叫我們都是叫化妝師，有些可能會叫我們叫美容師；專業的叫法，是遺體美容師。
只有我們圈子內部，有時候會說自己是定妝師，但定妝師這個詞，我們圈子內都很少這麼說，並且不會叫別人叫定妝師，更多的，只是我們自己對自己的一個定位。
在我們這些專門給遺體化妝的人來看，無論是化妝師還是美容師，哪怕在這兩個稱呼前面加上遺體二字，都顯得和那些給活人化妝美容的工作沒什麼區別。
只有定妝師這個稱呼，才能夠把我們和他們區別開來。
人的一生走完了，確定離開這個世界了，這一世到了盡頭，其功過是非，蓋棺定論！其音容笑貌，至此定格！
人死之後，這一次的妝容，就是定其一世之妝容。
所以，這一次的妝，叫定妝！
我們這些給人們化最後一次妝的人，在我們心中，和給活人化妝美容師們的工作，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的。
我們不是給別人化妝，我們是在給別人定妝！
此妝一定，容顏不改！
這是我們圈子裡獨有的稱呼。
至於接私活嘛，就是有些人，家裡有親人過世了，但並不想到殯儀館辦喪事，遺體也不想火化，但又需要給遺體化一個精美的妝，這時候，就會有人來找我們這些在殯儀館，或者在別的陵園公司從事遺體美容的人了。
我們殯儀館只有三個化妝師，兩男一女，那個女的據說身體不舒服，都已經住院十天了，那個男的正準備跳槽到一家陵園公司去，我現在算是殯儀館裡搞美容的頂樑柱。
我們三個人都接過私活，但我接的私活最多。
沒辦法，我們工資低，不接點私活，日子比較不好過。
外面傳言我們這一行，至少都是月入過萬，這個話也對也不對。有些城市可能工資真的有這個數，但大多數城市裡，這一行的從業人員如果不接私活，工資也就三千塊左右，如果接了私活，收入還是挺可觀的。
一趟私活，我們這邊的行情是最低三百，我有一次的私活，收到的是九百九十九塊。
這種私活，錢都是辦事的人家裡用泛黃的糙紙包著，我們接過之後，要等到出了主家之後才能夠拆開看的。
所以，到手能有多少，要視主家的經濟情況和出手大不大方而定。
這個鍾筱瑜是做什麼的，竟然知道我接私活接得最多，還知道定妝師這個稱呼，現在又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有點問題啊！
“我不會是專門過來看我帥不帥的吧？”我問了她一句，收起心裡的疑惑，臉上沒有露出什麼驚奇的神色。
這時候，我可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就算她真的有點本事，或者對我們這一行特別熟悉，我也不能讓她掌握了主動權。
“本來是感覺到你們殯儀館出了事，我過來查查原因，一來就感覺到這地方陰氣特別重，就過來看看。”鍾筱瑜手還是插在風衣的口袋裡，偏著腦袋看著我，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過，看到個帥哥，也不錯。對了，你昨天是不是給一個孕婦定了妝？我看你身上的小鬼，像個沒出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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