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樓:讀書趣事

讀書趣事

小時候讀書,趕上一波一波的運動。或請貧下中農到學校作憶苦思甜教育,或參加遊行喊口號,或到學校的自留地參加勞動。在學校裡接受的課業學習並不正規。

那時,學生也有很多要完成的任務。我記憶深刻的包括,學校的廁所要學生值日打掃,每週要上交一筐糞;夏季有割草的任務。學生也在大集體裡生活,需要為集體作貢獻。

交一筐糞是最難為人的。在合作社裡,家裡不養大牲口。本家裡沒有積糞,就要到路上拾糞。那時人人都在馬路上走,趕上有馬拉車子過,一大群人跟著後面跑。人人都盼著,這牲口幫大家一個忙。遇到趕巧兒,馬拉下糞,一個個圓球球,還熱騰騰冒著氣兒。人就趕過去,用手捧起來,那親切的感覺就像他下一刻會含在嘴裡一樣。

最多的時候,在北風裡,脖領子裡鑽冷風,滲到骨頭縫裡的天氣,在光光的馬路上跑一天,揹筐子裡還是空著一個底兒。

割草我不怕。勤快一點,多跑一點路,就可以捆一個大個子,立起來可以沒過我的頭。還有很多孩子交不上,在班裡立一排,站半天,算是將功補過。

我還承包了一項苦差事,就是打掃學校的廁所。農村學校,七十年代都是旱廁。沒有水衝,廁所裡積的尿液和糞便,要用瓢舀出來,再一桶一桶抬到後面埋到坑裡。這是與糞便一一對眼的差事。氣味難聞,胃裡總要汩汩翻騰,先吐乾淨了才能幹活。

幹這差事可以評學雷鋒標兵。因為這份榮譽,我就一直堅持做這事。還有一次廁所堵了,通不開,就下手去掏。這事在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他做起來很辛苦,也算是一件很受磨礪的事。至今不忘。

比較清閒的事,是參加遊行。敲鑼打鼓的,有人領號,我們隨口喊。那時批判過劉少奇、鄧小平、林彪等。這種事很多,一天天喊下來,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倒是記得,一次鬥地主。本村小,而且是開荒遷移來的新村。這裡沒有地主,只有一家被評上富農。那家女人就被拉來鬥地主婆。我好奇,看那人脖子上掛著一根繩,拴著一塊磚頭。我也跟著你走了一趟,卻莫名感覺那人很萎靡、怯懦,沒有與之鬥爭的激情了。

我大了知道,這女人後來上吊死了。這家的兒子後來,離村闖世界。他是第一個幹建築隊的,幹起來,也成為了村裡的首富。這是後話。

讀書時,還學習張鐵生,他是考零分的。這讓我心裡也產生小小的矛盾:讀書不好,還要向他學習。那我在學校幹什麼?我因為寫字好,還受命下各種的倡議書、挑戰書、應戰書。向全體同學號召,要學習張鐵生的革命精神。做這件事,當時我覺得很神聖。後來反思文革,張鐵生這件事就被翻個了。我才知道當時多麼愚昧。

我一班同學,沒有幾個讀書的。孩子們到學校,蹬牆爬高的。學校的窗戶沒有玻璃,一排教室張著一個一個大洞,孩子們在洞口翻進翻出的。這個教室的大窟窿還有一個好處,因為正對著操場,晚間有公映的電影播放時,坐著窗臺上可以居高而望。最有趣的就是爬旗杆。操場有一個旗杆,鐵桿的。孩子們光腳,腳掌反扣著光滑的旗杆,兩手一擼,身子就一節一節登高了。大孩子都可以爬上去。這成為了本校學生的必修功課。

日子是苦的,肚子也是餓的。在學校裡,生活還有這麼多的趣味,所以到學校裡,孩子們讀書好不好,還是很喜歡。

那一撥人,現在已經成為社會中堅,還有長我一點的,已經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消遣。國內外旅遊、跳廣場舞、擠免費公交車,以及在醫院裡排隊看病,這些成為他們的生活中最為重要的部分。恍惚間,你會發現,他們如今已經主導著現實社會,而現實社會無時不刻無處不在,被他們的影響力所左右。

我是一個孤獨的存在,在冬季來臨的時刻,就像一棵孑孓在牆頭的野草。枯萎的莖幹在風裡搖啊搖的,可是始終搖不出這個逼仄的境地。這一些模糊的生活記憶,便在這個時刻如蠅蚋徘徊、縈繞、飛舞。

趙福樓

天津市中小學教育教學研究室副主任,正高級教師,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全國中學語文教學研究專業委員會副理事長,教育部國培計劃首批專家,天津師範大學兼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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