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2.備嘗艱辛

F02.备尝艰辛

第六章·晉文公流亡之路與稱霸前的國際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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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02.备尝艰辛

重耳在狄國混了這麼多年,沒有混出個長短,反而被一個閹人打的落花流水,被迫逃亡。看到公子實在不成氣候,跟他混以後估計也沒肉吃了,許多人因為找不到失散的公子,乾脆便趁機溜了回去。重耳一路走一路收攏部眾,等他們聚攏起來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隨行人員已經逃亡了大半。逃就逃吧,既然對自己沒有忠心,即便跟著又有什麼益處?但讓重耳無法忍受的是,負責管理資產的會計豎頭須竟然也不見了蹤影!經過四處打聽,他們才知道這廝竟然也跑了,而且還帶走了所有的盤纏(竊藏以逃)!

聽到這事兒以後整個團隊都炸開了鍋,因為當時他們已經離開了狐氏大戎的地盤,環繞他們的是一片片的原始森林,還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食人族流竄其間,這一路艱辛的,您倒是讓這些人怎麼活呀!沒有了行李盤纏,他們所面臨的不僅僅是缺衣少食的困境,更是處處隱伏的危險。西天取經——不,東到齊國的道路漫長而艱險,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看到齊國臨淄那美好的花花世界。

但是自己選擇的路,就算跪著也要走完。被稱作晉文公五賢士的狐偃、趙衰、賈佗、魏犨、胥臣,就是在這樣的困境中,才算是真正地把他們的勇氣和才智逼了出來。在他們的悉心保護下,公子重耳穿越了晉中蠻夷戎狄雜處的原始森林,走出了荊棘叢生的茫茫大山,終於來到了廣闊的平原上。

這些人沒有盤纏路費,又經歷了幾個月的風餐露宿,個個都衣衫襤褸,面容憔悴,儼然是一群乞丐,以重耳為首的流亡團隊幾乎就是一個丐幫,而他就是這個丐幫的幫主。丐幫在進入華北平原之後,首先到了衛國,看到了多年不見的老親戚,重耳便想敲開衛國的城門化點緣。經過團隊上下的耐心尋找,終於找到了一個相信他們的身份,並願意引薦他們去見國君的人。

這個人叫寧俞,諡號甯武子,據說是一個智者。孔子對他的評價很高,說他“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意思就是說,國家太平的時候,他就為國家獻計獻策,國家混亂的時候,就關起門來裝聾作啞(韜藏其知而佯愚)。他為國家獻計獻策的時候,那些智謀我們是可以學的到的,但是他裝聾作啞的時候,那股大智若愚的勁頭,一般人可學不來(“愚不可及”的來歷)。

也就是說寧俞是一個識時務的人,他會根據時勢的變化選擇出仕或者歸隱。當初衛懿公喜歡養鶴不理國政的時候,寧俞就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懂,選擇退身歸隱。後來狄人攻佔了衛國都城朝歌,衛文公在齊桓公的幫助下復國,勵精圖治,與民同耕,寧俞就出仕輔助衛文公打理朝政。在孔子看來,相比於那些只知道愚忠的痴漢,“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才是真的高尚。一個真正的君子,要珍視自己的才華,為公理正道服務,而不是把自己的才華獻給一個不懂得欣賞自己的人。

這也是先秦時期人們的一種秉性,無論是孔孟這些儒家士子,還是商鞅這樣的法家人物,又或者是那些遊俠刺客,無不在尋找自己心目中的明主,他們從來不會覺得這是“不忠”。反而是後來的那些宣揚所謂儒家學說的歪嘴和尚們,為了得到帝王的垂憐,把原本的學說給歪曲了。

當然,寧俞是不是真如孔子所說的那般,我們誰也不清楚。寧俞受重耳所託,把他推薦給衛文公,希望能夠給點盤纏路費,好讓他們能支撐到齊國去。但此時的衛國正面臨著狄人和邢國的聯合入侵,國中上下正鬧的焦頭爛額,突然就來了這麼一隊叫花子,宣稱自己是晉國的公子,啥事沒幹就要這要那,二話不說就把他們攆了出去。

寧俞急忙上來勸文公,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衛文公就問他:“你認識他嗎?你知道晉國公子長什麼樣嗎?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狄人和邢國派來的奸細?就算他是晉國的公子,那也是過氣的公子,晉國現在有國君在,我們犯得著跟這個逃亡的公子來往嗎?”

這連珠炮似的一陣問話把寧俞也頂得夠嗆,他只好嘟噥道:“大家都是天子的親戚,都是一家人啦,就不要這麼勢利啦!公子流落在外這麼辛苦,好歹也讓他們洗個澡別這麼絕情啦!”衛文公聽得不耐煩了,堵住了寧俞的嘴,然後說,我就送他們一句話:“有多遠滾多遠!”

公子重耳到衛國走親戚,盤纏路費沒討著,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看來在衛國是得不到什麼幫助了,只好空著肚子繼續趕路。他們沿著黃河到達五鹿(河南濮陽南,或河北大名東),幫主看到一群農夫正在田埂上吃飯,就讓九袋長老狐偃去討點齋飯吃。沒想到這些農夫還瞧不起這幾個叫花子,沒好氣地看了看他們這些就知道伸手要飯的人,然後伸手從地裡掀了一塊泥巴遞給狐偃。

堂堂的一國公子,一心想要承繼大統的未來霸主,竟然落到了鄙視鏈的最底端,簡直是奇恥大辱!重耳哪兒能受得了這個氣,揮起馬鞭就要就要打農夫,這個時候雞湯灌肚的九袋長老突然制止了幫主,說:“公子千萬不要動怒,這可是上天授予公子的啊!”

西周時,天子冊封諸侯通常都會舉行授土授民的儀式,把一抔黃土授予被冊封的諸侯,象徵著賜予其土地。而狐偃這麼一說,重耳也隱隱然感覺到好像是天意一般,上天讓五鹿的野人(遠郊區農民)授土給自己,這不就是象徵著是要把這塊土地賜予自己嗎?

想到這裡重耳馬上頓悟了,急忙跪倒在地,行稽首大禮。稽首可是當時最高等級的大禮,通常是在重要的場合臣拜君的時候採用,在日常的會面中並不常用。具體的做法是臣子屈膝跪倒,左手按住右手置於膝蓋前,慢慢地用頭觸地並稍作停頓,然後在緩慢地起身。

先秦時講究禮不下庶人,國人中的平民見了達官貴人從來都不需要跪拜行禮,更何況這些平日裡連達官貴人的影子都見不到的野人,更是不知禮為何物。他看著這個衣衫不整的貴人公子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幹些什麼,就樂呵呵地在旁邊瞅著重耳傻笑,這個場景就跟我們去動物園看猴子跳水是一樣的。

但重耳才不管這些,這件事給疲憊的重耳打了一劑興奮劑,心想上天這麼眷顧我,我也不能辜負了上天呀。重耳始終都認為五鹿是上天賜給他的領土,於是在他即位之後不久,就把五鹿納入了晉國的版圖,這些都是後話了。

話說雞湯不能當飯吃,興奮劑也不能抗餓,飯總是要吃的。可是中原大地不像太行山區那般有很多山珍野味可以吃,重耳口乾舌燥腹中空空幾乎都要暈倒了,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傳說中介子推割股奉君的故事。

據說介子推看到公子身體虛弱,但是又找不到吃的,就背地裡從自己的大腿上割下一片肉,混了些野菜做成鮮肉湯讓重耳吃了。重耳知道後很是感動,抱著介子推血淋淋的大腿哭了半天,然後指天盟誓,說只要自己能夠回國,一定要重重地封賞於他。

介子推當時就呵呵了,他一直都不怎麼相信公子重耳還能夠回國,割股啖君只不過是看在他們多年交情的份上,把公子看做是自己的朋友,希望能夠幫助他挺過難關。至於公子開出的空頭支票,他也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因此當重耳真的回國成為晉侯的時候,他選擇了隱退,而不願意去邀功請賞。

割股啖君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在未來的路途中他們還是會面臨糧食短缺的問題,在這種情形之下,餓死人那是隨時都可能發生的事情。此時的丐幫長老之間,因為飢餓也逐漸產生了嫌隙,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估計又有很多人逃跑了。大傢伙實在擔心會計豎頭須捲款逃跑的故事會重演,於是就商量著找一個靠得住的人,負責看管那為數不多的糧食。商量來商量去,最終這個重任就落到了趙衰的身上。

但是還沒過幾天,大傢伙正有氣無力地走著呢,突然有人發現管糧食的趙衰又不見了,裝糧食的口袋也不見了!這下大傢伙可真急了,別看趙衰這傢伙平時挺老實的,沒想到關鍵時候也會耍滑頭——他竟然不聲不響地把大傢伙的糧食全都偷走了,這不是想餓死大傢伙嗎也麼哥?

突發事件能夠激發人的潛力,剛才還餓的渾身無力的一群人,突然間就精神亢奮了,一個個地抄起傢伙就回頭去找那個白眼狼趙衰去了。剛走出不遠就看見趙衰端了一壺米粥,晃晃悠悠地朝著他們走了過來,其中暴脾氣的正要上去揍他,要不是旁邊有人拉架,骨瘦如柴的趙衰恐怕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經過一番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趙衰力氣本來就不大,這幾天又實在餓的慌,更是身體孱弱舉步維艱,早就餓的發慌走不穩路了。大家夥兒信任他是沒錯,可你一直讓他揹著一口袋的糧食趕路不換肩也有點太欺負人了。可趙衰就是實誠,他沒有埋怨大家,依舊是任勞任怨。而且雖然他手裡端著一壺米粥,但卻捨不得吃,又怕灑了浪費,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所以才被大隊伍落下了。趙衰的這一舉動讓大家都深受感動:揹著一袋糧食,抱著一壺米粥還把自己餓成這樣,你真是太缺心眼了!

這件事情在左傳上只用了短短的十二個字來記錄,但是卻反映出了重耳團隊中出現的信任危機。在困苦之中的一群人,表面上團結一致共度難關,而內心裡卻是各有盤算,互相猜忌,人與人之間出現了很大的裂痕。

為了消弭人們之間的裂痕,必須要灌雞湯打激素,否則的話這個團隊很快就會分崩離析。因此狐偃把野人的那一堆土奉為至寶的舉動,其本身的用意就是在激勵這個團隊,讓大家都相信上天對公子重耳還是很眷顧的,現在的磨難只是上天對我們的考驗,只要能夠堅持到最後,就一定會贏得輝煌的未來。

如果說之前的十二年中,狐偃的智謀還有所欠缺的話,這次的流浪讓他實現了智慧的昇華,使得他在團隊管理和競爭策略方面有了很大的提升,不再像之前那樣短視。經過此番磨難,狐偃才算是表現出了他足智多謀的一面,對重耳後來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助推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晉文公的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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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F02.备尝艰辛

晉國史話·第一輯 晉文公霸業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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