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故事」洗澡

楊花已經好久沒洗澡了。

楊花覺得身上的汙垢和牆上的泥巴差不多了,一抓就是一大把。

楊花沒洗澡不是因為她不想洗澡或者是懶得洗澡,是沒地方洗澡。

楊花住在一間在拆遷中倖存的小屋裡,小屋被廢紙、塑料袋、塑料瓶團團圍著,廢品雖然多,卻很整齊,分門別類堆著。堆放著的塑料瓶和廢紙間有一個小小的缺口,讓人看出這屋子有門。房子很小,小得只夠放下一張楊花撿來用作床的破三合板。不過,能放下一張破三合板,對時常漂泊在外的楊花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楊花是拾荒的。

雖然楊花很不願意拾荒,可是對一個手腳佝僂的人來說,除了拾荒,還能有什麼比這更好能養活自己的活?

楊花很愛乾淨,以前在別的地方拾荒的時候,她都會找一個有河的地方住下,雖然有時候只是用撿來的塑料布搭一個棚子,她也很知足,因為有水,有水就能洗澡,能洗澡就能讓她感覺自己很乾淨。

到了這個地方,楊花一直想找一個臨水的地方住下,可是找了好幾天,都沒有找到。沒辦法,她只能在這小屋裡住下。找不到臨水的地方,當然不是說真的沒地方洗澡,而是黑臭的河水,讓喜歡乾淨的楊花連打一桶水擦洗一下身子都成了奢望。

中午,太陽明晃晃地掛在頭頂,一個牆角的角落上,有一個水龍頭在嘩嘩地流著水。

楊花跌跌撞撞趕到水龍頭下,解下掛在腰間的兩個可樂瓶子,灌得滿滿當當的。晚上燒飯的水不用愁了,不用再啃乾麵包了。

洗澡,我要洗澡!洗澡的念頭佔據了楊花整個胸懷,灌好水的楊花根本就不想失去這樣好的機會。

楊花小心看了一下四周,確認安全後,小心翼翼地脫下了身上那件已經有點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汗衫和略微還有一點新意的胸罩,本來還想褪去褲子,但剛褪了一半,她又停住了手。畢竟在這裡洗澡也是偷偷摸摸的。

清涼涼的水潑在身上,有些涼意,但楊花根本就感覺不出,潔淨、甘甜的自來水帶來的只有快樂和欣喜。

瘋婆子,誰讓你在這裡洗澡的?一聲斷喝,把楊花剛剛兜在手裡的水“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楊花趕緊拿過汗衫想遮住裸露的上身,汗衫剛拿住一個角,只聽得“刺啦”一聲,汗衫成了布條。一個形象猥瑣的男子手拉著半件汗衫,兩隻眼睛滴溜溜地盯著楊花的胸部看,沒想到,你這個鬼一樣的女人竟然還有胸部?邊說邊伸手向楊花的胸部伸去。

如此熟悉的場景,已經讓楊花見慣不怪了,從開始時候的怒不可及到現在的坦然對之,其中的羞辱、痛苦、無奈,只有楊花自己知道。

楊花索性不再掩胸,而是兩隻眼睛盯著那男子說,你把我的衣服撕破了,你趕緊給我去找一件衣服來,我讓你看個夠。

真的?沒騙我?男子既欣喜又不信。我幹嘛騙你?我能騙你嗎?楊花說。

男子一步三回頭地那給楊花拿衣服了,楊花索性把褲子也脫了,她要好好地洗一下澡,把身上那積累了好多日子的汙垢全部洗乾淨。

男子拿著衣服小跑著來了,楊花沒有理他,而是揹著他小心、仔細地用一小塊撿來的肥皂小心地擦洗著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淚,和著她不停潑在臉上清澈的自來水,順著她瘦小的臉頰滴在地上,啪啪作響。

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楊花看,她那依然挺拔的胸部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但那彎曲似弓的腿腳和手臂,卻讓他失去了衝動。看著楊花,他突然產生了一股豪情,一股保護她的豪情。他說,妹子,你動作快點吧,他們馬上要回來了,你這樣光著身子讓他們看到,你會遭殃的。

男子那話顯然說遲了,一陣怪叫讓強裝鎮定的楊花忍不住回過頭去,只見四五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站在她後面,指指點點嬉笑著。楊花有點怕了,她不再鎮定,不再顧及身上還留有略帶黑色的肥皂泡,趕緊抓過褲子想穿上。

這幾個蓬頭垢面的男子一見楊花要穿褲子,都呼啦一下衝了過去,褲子和剛才那男子拿來的一件灰白的汗衫都成了布絲。楊花無奈地癱倒在地上,任憑這幾個流浪漢的手、腳不斷地在她身上留下印記。

澡白洗了,我又很髒了,我只想好好洗個澡為什麼這樣難?心中的痛苦夾雜著身上的疼痛,迫使楊花不停地在地上翻滾著。

楊花的眼睛已經看不清這幾個對她施展著拳腳的流浪漢的面貌,只有他們放蕩的怪叫聲不斷地撲打著她的耳朵。

楊花死了,死在一個流浪漢聚集的城市角落裡。

那個男子走出派出所的大門,他竟然沒有了原本的猥瑣樣子,他要去殯儀館,和那10多個楊花領養的孩子一起,請殯儀館的人為楊花認認真真地洗一次澡,讓楊花能幹乾淨淨地走向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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