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书影君
01
我一直有用影像记录生活的习惯，所以对于同样题材的纪录片总是特别感兴趣。比如英国导演迈克尔·艾普特从1964年开始拍摄，时间跨度长达48年的《人生七年》等等。
前两天，我看了一部2017年播出的纪录片，影片时间跨度长达24年。记录了一个爱哭鼻子的日本小姑娘，从幼儿成长为女生、从女生成长为少女，最后嫁为人妻的人生历程。
但特别的是，这个小女孩人生最美好的24年，又与日本乒乓球运动最为辉煌的时期，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日本富士电视台出品的《福原爱：镜头下的四分之一个世纪》。片中的这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就是在日本家喻户晓的乒乓球运动员福原爱。日本球迷亲切地称她为“小爱”（日语发音“爱酱”），中国球迷则亲昵地称她为“瓷娃娃”。
02
2018年10月21日，福原爱在她的微博上宣布退役。
一时间，留言区涌入大批中国球迷留言，表达对这位日本球员的喜爱。甚至还有人称，福原爱是最受中国人民喜欢的日本运动员。
婴儿肥、爱大笑、爱哭鼻子、乒乓球天才少女、日本乒坛历史创造者、娱乐明星。
这一切彼此不相容的标签，共同组成了一个被日本乃至亚洲球迷喜爱了20多年的福原爱。
富士电视台最早一次拍摄福原爱，纯属偶然。
那是1993年9月11日，电视台派记者去采访日本小学生全国乒乓球大赛。在众多排队等待入场的小学生中，有一个学前儿童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那个顽皮可爱的小姑娘，就是福原爱。
在体育馆外的台阶上，记者对福原爱做了第一次采访。
毕竟是一个才上幼儿园的4岁小女孩，福原爱面对记者的镜头和话筒，不是大笑着跑开，就是伸舌头做鬼脸抓话筒。
好容易被妈妈抓住按着坐下来，面对记者的问题，福原爱的回答，要么是嬉皮笑脸地看妈妈不做声，要么就是搞怪地对着话筒大喊：“不说不说不说。”
记者第一次对福原爱的采访，就这么狼狈地结束了。而富士电视台对福原爱长达24年的跟踪拍摄，就此也拉开了序幕。
03
在富士电视台的资料仓库中，堆积着60多个纸箱，里面装着3000多份录像带，这就是24年来对福原爱全部人生的纪录。
这24年的影像资料中，记录了福原爱人生旅途中每一个珍贵温暖的时刻。
第一次参加比赛、第一次获得全国冠军、第一次到中国训练、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第一次为日本夺得乒乓球团体奥运会银牌……
幼儿福原爱第一次拿球拍
与妈妈一起练球、与妈妈一起去迪斯尼、在球场过5岁生日、媒体记者追着跑、被粉丝团团围住合影，以及在小学、中学、大学的上学场景。
与爱人江宏杰举行婚礼
最后，还有与爱人江宏杰举行婚礼时的甜蜜与幸福。
同时，这24年的影像资料中，也记录了福原爱职业生涯中每一次艰难痛苦的时刻。
12岁时第一次孤身离开日本，到中国太原（对，你没有看错，就是太原）参加甲B职业联赛时的孤单；征战2008北京奥运会时一无所获时的泪水；被中国选手张怡宁打了9：0之后的无奈；参加2015年世锦赛时，在机场独自一人背包无人跟随时的落寞。
一个女孩子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时光，伴随着汗水、伤痛、快乐、悲伤，也创造并见证了日本乒乓球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
04
福原爱4岁时第一次参加比赛时的录像，在纪录片中占了很大篇幅。
首先就是记者的疑问。
这个比球台高出不了多少、脚穿米奇帆布鞋、身边还需要妈妈陪同的小女孩，真的能打球吗？
但看到福原爱开始比赛后的表现，记者也惊呆了。
开局第一个球，福原爱就是一个漂亮的扣杀，而接下来，她更是频频得分，轻松地就赢了对手，一个小学二年级的男孩子！
在全国大赛的首场比赛中胜利，福原爱高兴的把米奇帆布鞋都跑掉了。
但在第二场比赛的第一局，福原爱却输掉了。
输球的福原爱，咧着嘴哭着跑向了妈妈。妈妈一边给她打气，一边不断提醒福原爱，那两个写在福原爱手心里、属于她们母子二人的暗号：集中、时机。
在妈妈的鼓励和打气之下，福原爱如同变了个人，赛场上连连得分，轻松拿下了第二局和第三局。此时，全场观众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个在乒乓球台前蹦跳打球的4岁小女孩的身上。
在接下来进入8强的比赛，裁判开始严格起来。而福原爱却因为不规范的发球动作，被裁判员一次次地警告，并最终输掉了比赛。
输了比赛的福原爱，鼻涕眼泪哭的一塌糊涂， 而妈妈却命令她要去向对方教练鞠躬说对不起。福原爱哭着跑过去，却和另一个比赛中的小男孩狠狠地碰在了一起。
雪上加霜，福原爱第一次参加比赛，就在眼泪和疼痛中结束了。
24年后，福原爱对记者回忆，24年来我参加过各种大赛，但现在依然感觉第一次参加比赛的那个场馆最大。
24年后，福原爱的妈妈手捧着电视台一直保存的那双米奇帆布鞋时，感慨万千。
05
妈妈是培养福原爱最大的功臣。
教她打球，陪她练球，在每一次比赛时，都在她身后，为她指导加油。
妈妈在训练笔记中，记录了福原爱的性格特点：
1.她非常喜欢乒乓球；2.不放弃；3.好强不认输；4.热心钻研；5.高度专注力；6.对胜利的渴望。
打球第一年，福原爱就打坏了三块球拍。因为她个子低，总是把球拍打到球台上。
为了全国大赛上与年长球员对手比赛，妈妈专门让福原爱在训练时背靠着墙壁打球，这样做是为了克服福原爱对来球的恐惧心理。因为面对无论多么凶狠的扣杀，她都无路可退，只能扣杀回击，这也是培养攻击型选手的基础训练。
第一次在全国夺冠后，5岁的福原爱，成了日本国民心目中的乒乓球明星。媒体记者闪光灯永远在她周围跟随，随时会遇到粉丝崇拜者要求合影，接到全国各地的邀请，参加各种综艺节目和社会活动。
但妈妈知道，成名之后，福原爱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影片中的一个片段引起我的感慨。
12岁时，福原爱孤身一人，到中国太原参加全国乒乓球甲B职业联赛。赛场上，她每一次赢球之后，都习惯性地扭头看看身后的妈妈。但此时她的身后，只有陌生的异国观众。以前不管流多少泪，都有妈妈在那里，而无数次握着手传递力量的妈妈，现在已经不在她身后了。
福原爱的每一次成功，背后总是她妈妈那一双坚定的眼睛，以及一双温暖的手，在给予她力量。
女儿飞的再远，她的心也永远在妈妈身上牵着呢！
06
其实，这部记录片也充满了导演的慈爱之心，毕竟主角是日本最受喜爱的明星运动员，而且彼此接触又长达24年。
福原爱的每一场比赛，赢了的在影片中当然不吝赞美之词，但即便是她因为遇到张怡宁这样的世界冠军时毫无悬念地输掉，片中也会选择福原爱少数几个赢球的镜头反复播放，并将结果描述成小小福原爱的虽败犹荣。
这种长辈疼爱自己孩子的“护犊子”心态，我倒也理解，并不会对纪录片中缺少客观中立性进行苛责。
引起我思考的是，我们国内优秀的乒乓球运动员，比如王楠、张怡宁、李晓霞等等，她们也同样是从五六岁开始练球的。她们所遭受的磨练远比福原爱要多，技术水平远比福原爱要高，为祖国赢得的荣誉更是比福原爱大。
但为什么，没有像日本富士电视台这样的国内新闻媒体，能静下心来，用横跨20多年时间的毅力，去追踪拍摄一位中国的小运动员？
也许，我们的一些媒体，只愿意追逐运动员们站在奥运会、世锦赛冠军领奖台上时，那无限荣光一刻！至于她们从小的努力、退役后的生活，这些媒体怎么会继续关心？
因为小时候看不出哪个孩子以后能成名？还是因为她们退役后，便没有了新闻价值？
07
我看到有一些日本的纪录片，总爱将镜头对准一些毫无新闻价值的人或事，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拍摄、分析、思考。比如无缘死的人、比如老后破产的人、比如越忙越穷的人。
这种不追逐热点，只关心人性成长，不追逐明星八卦，只关注普通人困境的现实主义题材纪录片，才是我们当今社会最最需要的啊！
其实，我们国家有许多这样关注底层人群境遇的独立纪录片导演，也拍摄过大量的优秀纪录片。但因得不到支持与引导，这样的纪录片大多只能在爱好者的圈子里小范围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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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录片结束采访时的2017年，还有一个月就要结婚的福原爱，突然问了导演一个问题：为何当初你会选择拍摄我呢？
导演哈哈大笑说，“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1994年5月4日，在采访东京举办的小学顶尖选手集训中，记者无意中看到了在场馆的球台上一直练习接发球的福原爱母女。
妈妈规定福原爱一直要练到能正确接球为止，可她始终被周围观看的人所打扰，精神不能集中。于是直到球场人都走光了，这对母女还在练习着。
只有5岁的福原爱，被妈妈严苛的要求逼迫的嚎啕大哭，妈妈说如果你不想练了那咱们就走，但她却又边哭便大喊“不要停下来，我要继续练习。”
因为福原爱和妈妈曾约定，一旦开始练习，就绝不中途放弃。
就在那一刻，福原爱幼小身体内的这种强大精神，感染了电视台的导演，并最终决定一直拍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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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要论福原爱的乒乓球水平，在中国只能算作第二梯队。比如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女单第四轮比赛中，第二局张怡宁在9：0领先的情况下，故意发球到桌下，给福原爱让了一分，以避免她被打成11：0的尴尬。
她的球技，在高水平的中国球员面前，始终面对无法突破的窘境。
2001年，36岁的前世界冠军小山智丽，与只有12岁的福原爱打过一场球，那是这个“天才少女”在日本影响力如日中天的时候。面对比赛中不断为福原爱欢呼的观众，赛后打赢的小山智丽对日本媒体说，“你们太大惊小怪了，像福原爱这样的选手，在中国有1000个。”
而在福原爱宣布退役时，早就已经有实力更加强劲的日本年轻选手远远赶超上了她，比如小她12岁的平野美宇和伊藤美诚。
但是，为何偏偏是她，会让无数日本、中国甚至全亚洲的球迷喜爱？会让一家电视台持续24年地跟踪拍摄？
是那份天才少女为日本乒乓球运动带来的多项创纪录的荣耀吗？还是她那可以引起不分男女老幼都喜爱的胖乎乎的外形和可爱的性格吗？抑或是她因长年在中国训练而学成的满嘴大碴子味的东北话？
都是，但又都不完全是。
10
我觉得，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
当24年前，那个在体育馆中练球的5岁小女孩，在她嚎啕大哭却又坚决不放弃时，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写下了。
在横跨24年的时间跨度之中，无论是4岁的福原爱、10岁的福原爱，还是27岁时的福原爱，她始终在练球、比赛。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坚持着一件事，没有轻言失败，更没有中途放弃，这就是她生命最初的选择。
她自己选择了，并坚持走了下去。
我们总是羡慕每一个成功者，但却从没有注意到，在对方籍籍无名时，流下的汗水与眼泪、感受的悲伤与落寞。
每一个人都不会随随便便的成功，我们现在所做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次努力，都是在为未来的自己筑像。
成功或失败，全在你的手中。
纪录片的最后，导演回答了福原爱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当初选择拍摄她？
因为她一直在真诚地、一心一意地打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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