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之柱:“翼王”石達開“大江橫我前,臨流曷能渡”的悲劇

太平天國之柱:“翼王”石達開“大江橫我前,臨流曷能渡”的悲劇

太平天國運動中,令人懷念的,不是洪、楊,而是石達開。歷代農民起義,不乏洪、楊一類人物,作為最高領袖,他們有的是權謀和帝王思想,能忽悠和駕馭民眾,使民眾甘願為他們獻身。他們的身影,覆蓋了整個運動;他們的話語,決定了運動的方向。但他們卻不是運動的靈魂。

郭沫若作《甲申三百年祭》,他祭的不是李自成,而是李巖,是李巖成為了明朝末年那場民眾運動的靈魂。靈魂,要有悲劇性,李巖之死,是為運動獻身,其身心之悲苦,足以感動後人。石達開更是如此,作為天王的叛逆者,他的命運,是一出更為壯麗的悲劇,是由偉大的民眾運動造就出來的深刻悲劇。石達開是當之無愧的太平天國運動之魂,正是有了石達開,我們才從這場血雨腥風的運動中,看到了真善美的存在。運動早已終結,可靈魂還在召喚未來,一本《石達開遺詩》問世,召喚了一批又一批共和國戰士,當紅軍沿著他當年西征的道路來到大渡河邊,是他的靈魂成了引導紅軍絕處逢生的先知。要讓他的靈魂在我們的共和國裡安息,要讓他的悲劇給我們一點永恆的啟示。天國悲劇,從石達開出走開始,他為什麼要出走呢?他的悲劇,是命運悲劇,也是性格悲劇,他是命中註定要與王權決裂的,不管是清王朝的王權還是天國的王權,他都要決裂,這由他的性格即自由意志所決定,這就是命。一、石達開為什麼要出走戰場上,石達開是曾國藩的苦手。本來兩人用兵,一善用正,一善出奇,各有千秋。

太平天國之柱:“翼王”石達開“大江橫我前,臨流曷能渡”的悲劇

可曾國藩自出兵以來,遇石達開,始一敗再敗。他與石達開第一次交手,是在湖口。那時,他率湘軍水師,勢如破竹,直撲湖口。石以大船載沙石,沉堵航道,於湖口西岸扼一隘口,湘軍水師突入,被石氏堵塞隘口,分割在外江和內湖,分別擊之。曾國藩因座船被奪,文牘俱失,憤而投江,被左右救起,棹入陸營。此後,石氏已佔江西大部,曾氏被困於南昌,卻不動如山。恰於此際,東王楊秀清飛檄石達開,命其東返,謀解天京之圍。石氏奉命,班師回朝,行前仰天長嘆:放虎歸山,後患無窮矣!或曰:吾觀曾氏用兵,不過爾爾,先敗於湖口,再敗於九江,今又被困於南昌,何必多慮呢?石氏嘆曰:用兵非其所長,然其將將,無可匹者。

曾氏治軍凝然,石氏用兵瀟灑,皆一時之帥才。兩人風神各異,自不待言,然行為亦有相似,卻被人忽略了。兩人都曾負氣出走,可君臣際遇不一樣,結局當然也就不同了。比較一下兩對君臣的關係,先來看曾國藩和咸豐帝。曾國藩以丁憂,說走就走,雖曰守制,但尚未請示就放下軍機,這不是小問題。皇上沒有因此責他,反而賞了他三個月的假,示以小恩。可他一提到要實權,皇上就毫不含糊的批准他回家,給他卸了磨,卻還留著他這條驢,讓他這條驢在家守制,成全他做一頭名教之驢。

他有一肚皮官司堆積如山,可他還是忍。君臣之間心照不宣,來往的上諭和奏摺,講得都是面子上的大道理,將那些肚皮官司泡了一罈子酸菜汁,放在一邊兒發酵。他扛著名教的旗幟,要理學的面子,皇上就給他搞面子工程建設,儘量照顧他的面子,他呢,也很能體貼皇上的用心,因此,他們沒有鬧翻。他知道,湘軍是一支體制外的力量,要朝廷接納它很難,將它納入朝廷的榫卯也很難,朝廷如何接納它是皇上的事,怎樣將它納入朝廷是他的事。這就要磨合,在磨合期內,要搞面子工程建設。而石達開與洪秀全之間的關係,就不是面子問題,而是骨子問題。天王在天京濫砍濫伐,面子早已千瘡百孔,不值一提,一刀刀都砍在骨子裡。石氏出走,起初非有戰略遠圖,亦無既定政治目標,更非一時率性,如浪子遠遊。他在天京主政,可人身並不自由,以講道出了南門,立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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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銅井渡江,前往安慶。他在安慶,駐留了三個多月,看透了一切。洪秀全這才慌了,罷免兄安王洪仁發、福王洪仁達,派人送來“義王金牌”,邀他回京主政。可石達開不信。一來不信洪秀全所謂“誠意”,二來反對洪只守天京。天王兩次調他回京,他都無條件遵命,結果葬送了他的西征。這次,他提出了折中方案:赴援江西,進取浙江,配合天京作戰。他雖然對洪不滿,但還不想與洪鬧翻,因為,他還要維護太平天國政權。此時,他已深知洪為人陰險,起義諸王,如今只剩下他倆,要麼他取代洪,否則洪必滅他。現在一切都水落石出,惟有他知根知底。那些死去的人,死到臨頭,都不知早已被洪算計,而他已知。

洪秀全的算計,早在金田起義之前就已開始。那時,洪本來是去投靠馮雲山,可他卻利用馮雲山入獄,起用了蕭朝貴和楊秀清,用巫術將馮排擠。蕭最早看透了洪,難免惡言惡語,金田起義時,洪又與楊秀清合作,將蕭朝貴排擠,所以永安建制時,原來五王共和,改為皆受東王節制。馮、蕭二王,力戰而死,看似偶然,實亦欲以死明志。洪、楊合作,從表面上看,楊飛揚跋扈,佔盡上風,實則洪已陰結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握有絕對優勢,卻以忍辱蠱惑楊的野心,並煽動韋、石二人。韋與楊有私仇,一有天王指令,就下殺手,洪佯裝不知,待韋殺夠了人,就以石氏來號召,再將韋殺掉,看似平民憤,其實是殺人滅口。一個文不得、武不得的傢伙,竟然一步步走向專制。

第一步,依靠楊、蕭二人,不惜以巫術確認其教權的合法性。天國初期,教權由天父、天兄、天王三權分立,而以天王代理;政權乃五王共和,馮、楊、蕭、韋、石都有自己一份實力,而洪沒有,故政教分離。因此,洪地位雖高,而實力卻有限,沒有實力,哪來實權?第二步,洪欲從教權進入政權,便拉攏楊秀清,實施政教合一,先從教權內排除蕭朝貴,使教權從三權分立,政權從五王共和,同歸於二王分治。在二王分治的格局裡,洪成了宗教領袖和國家元首,取得了名義上的最高領導權,而楊在教權上保留了代天父立言的身份,在政權上節制諸王。這就是為什麼太平天國政權自有平山登基之後,還要有永安建制。平山登基,確立了三權分立和五王共和,而永安建制則以二王分治打破了這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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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登基以三權分立排擠了馮雲山,永安建制以二王分治排擠了蕭朝貴,此二人者,一為洪秀全老友,一為楊秀清老友,洪楊合謀排擠了老朋友。本來,二王分治,一掌教,一執政,也能共和。可政教合一後,權力交叉。洪執掌教權,楊卻能代天父立言;楊執掌政權,卻須奉洪為天王。兩人分庭抗禮,而天王示弱,東王用強。東王不僅在政權上將天王掛起來,在教權上,還常以天父下凡佔據上風,甚至以天父名義棍責天王。誰要天王當年接受了天父下凡所賦予他的權力合法性?有一利,就有一弊,偷吃了一回天父的禁果,從此就要忍受天父的折磨,他好難過,卻忍著。而動不動就拿天父來演戲的東王,其本來面目日漸暴露,此術久用必敗,何況用來作惡!天王用弱,獲得普遍同情;東王用強,日久失人心。翼王東征,安定了東南半壁,東王伸手來要最高權力——逼天王封他萬歲,連名義都要拿走,二王分治已經走到了盡頭,該出手時就出手!

東王一味用強,卻不知天王早已安排妥當。東王自以為握有軍政大權,可西征以後,兵權都歸了翼王,有了翼王聲援,誰敢向天王下手?石達開與馮雲山相知,當年,他率領自家宗族起義,立馬投奔馮去,他有實力,且多智,少年英雄,風雲際會,給太平天國運動帶來青春氣息。他一味打仗,不問政治,對天父下凡之類的鬼把戲,從來就不感興趣,卻認定馮、洪一體,馮不在了,就跟洪走,天京事變,他也有預謀。可天王知道,讓他去誅殺東王,他肯定下不了手,他講義氣,是性情中人,不喜歡這樣的陰謀。可天王有了保護者還不夠,他還需要殺手。於是,天王跟北王結成盟友,虧了天王有眼力,一眼就能看透。同在東王屋簷下,一起低過頭,陰謀,眼神就能交流,只要握一握手。韋昌輝動手了!原以為,殺個把人是小手術,沒想到是惡性腫瘤,一刀下去,癌細胞就擴散了。跟著,一刀接一刀,越殺越收不住了。

洪與韋、石單線聯繫,他既沒有制止韋的殺戮,也沒有通知韋,要讓石回來安定大局,他這樣安排,使韋、石相疑,殺戮蔓延石的家室。於是,天國將士無不以為韋氏罪大惡極,人人皆欲殺之。翼王舉兵,而天王誅之,韋氏死不瞑目矣。天王躲在深宮裡,可憐似漢獻帝,韋氏替他開了劫,他以數萬天國將士做劫材,以打劫自娛。此劫無他,不過想做王而已。他一開劫,就找到了做王的感覺,因此,他要把打劫進行到底,打出一個真“秀全”——“禾乃人王”――我才是真命天子來。他以韋殺楊,以石誅韋,三下五除二,原來五個王,如今只剩下翼王了,是與翼王分治,還是由他專制?當然要專制,翼王成了絆腳石。不專制,做王還有什麼意思?赤手空拳,熬了這麼多年,終於熬到了這一天,他要揚眉吐氣做真王了,可偏偏還留著翼王這麼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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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不管這根刺有多粗,有多硬,他都要拔掉。石達開當然也明白自己的處境,與洪合作,要麼等死,要麼取而代之。他既不想等死,也不想取而代之,怎麼辦?唯一的辦法——走!二、石達開出走以後石達開出走以後,在江西、浙江、福建三省流動作戰。穿州過府,飄忽不定,時而浙江報警,忽而福建告急。可他在江西,卻沒有佔到便宜,幾個基本點,都被湘軍圍定,此次來爭江西,他已落了後手,連清將福興那樣平庸的傢伙,都算準了他“必先竄回江右”。

以皖制贛,本應力爭九江,那時,九江被湘軍圍困,成了一座孤城。守將林啟榮是他的老部下,他為什麼不去救?救了,可兵至湖口就掉頭。李續宜率湘軍迎擊,他掉頭就走,既來之,何以又要走?一來,湘軍重兵在此,他的本錢不想在一次決戰中就拼掉。二來,他將大部隊都留下了,只帶了數千人馬從安慶出發,往江西去集合舊部,以數千人馬援九江,只能虛晃一槍,示形於敵,欲使湘軍北趨。而他則轉道南下。當時,他的重鎮臨江府(今樟樹市)與吉安府也被湘軍圍困,那些日夜盼望援軍的血戰將士都是他的嫡系,焉有不救之理?救此兩地,再攻南昌,則九江之圍自解,前次西征用兵,就是如此。自從臨江、吉安兩府被困,他在江西的大本營已向撫州轉移。

因此,進援臨、吉二府,須先至撫州,而後救之。他在景德鎮集合舊部,大會諸將,分兵南進,自率一軍沿樂平、萬年、安仁(今餘江縣)、東鄉一路南下,在東鄉擊潰湘軍,然後進駐撫州。在撫州,他本有建設政權的想法,曾徵各縣童生應府試。他原以為湘軍用兵仍偏重在九江、安慶一線,他南下用兵,乃避實就虛,從容赴敵,不會遇到太大的阻力,誰知湘軍有備,沒給他什麼機會。曾國藩雖已丁憂回籍,但他早已在江西做好了準備,乘石氏回師,他及時出擊,搶佔戰略要地。待石氏回來,再戰江西時,就碰了硬釘子。當年,石達開乘虛而入,轉戰江西,所過州縣,無不望風披靡,而今他每據一處皆需力戰,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如此打下去,即使每戰都勝,他的軍隊也要被消耗殆盡,而況他遇到了勁敵,陸戰稍占上風,水戰處於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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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水師,要救臨江與吉安兩城,談何容易!兩城均在贛江之西,要想赴授,必須渡江,而江面有湘軍水師炮船遊弋,他在豐城搶渡不成,揮軍沿江南下,七天之中,行軍二百里,經由新幹、峽江,直到吉水,仍難如願。難救臨、吉二府,他又瞄準了浙、閩兩地。當湘軍全力防他進取臨、吉二府時,他卻一轉身,殺奔浙江而去,以江西戰閩浙,他得了先機。衢州一戰,將東南大局攪翻,以此衝擊閩浙贛,三省震撼。石達開戰衢州以牽制三省清軍,然後分兵掠浙東之地,補充財力。當湘軍於鉛山河口鎮聚齊,欲大舉援浙時,他又一轉身,率軍潛入閩地。曾國藩督師入閩,此時,其弟國荃攻克吉安府城,宣稱贛省肅清。而石達開軍卻從福建進入贛南,迫使曾國藩也從鉛山移師建昌。

就這樣,他率軍在閩浙贛一帶遊擊,戰江西雖然未佔上風,可以江西戰,卻扯住了曾國藩的後腿,將湘軍主力拖在贛南,難以向皖南出擊。這就使得陳玉成、李秀成等能從容退敵,於皖北廬州三河鎮全殲湘軍勁旅。不久,那驚天的噩耗就傳到了曾國藩的耳朵裡:李續宜胞兄李續賓戰死!他的弟弟曾國華也戰死,湘軍兵勇六千人全部戰死……三、人格的悲劇和命運的悲劇石達開本想在閩浙贛邊界建立根據地。如此,則進可以獵取江西;退可以牽制江西。

可他的願望沒能實現,原因是,天王調走了輔王楊輔清。楊輔清帶他的部隊走了,去接受天王新任命。石頓成孤軍。兵力不足,只好遊擊,可他的戰略卻很有效,把湘軍主力牽制在贛南地區。而楊輔清部,則從福建邵武出擊,越鐵牛關,揮師北上,揚長而去。楊輔清一路,攻克安仁,由萬年入饒州境,屯踞景德鎮。而石達開一路,先是遊擊於新城(今黎川)、建昌(今南城),後又轉入贛州、南安(今大餘),因疾疫大作,移師湘贛邊,乘虛入湘境。曾國藩急忙分兵,一路攻景德鎮,一路救湖南寶慶(今邵陽),湘軍的戰線又被拉開了,於是,陳玉成乘勢席捲皖北,而李秀成則大舉經營江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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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達開孤軍遠征,充滿了悲情,他離棄了天王,卻放不下天國使命,雖自領一軍,卻未自立門戶,而是以高度想象力的運動戰,呼應天京。退出湖南,他遊擊於湘桂邊,一退再退,回到起義的原點。撫今追昔,感慨何止萬端!當年兄弟,幾人還能回來?可他回來了!也只有他能回來,回到故土,他哭!他的故土貧瘠,部隊給養成了問題,多災多難的故土,一再經受血與火的洗禮,再也擠不出乳汁餵養子弟。部隊懷念江西,很多人想回去。他不留,揮一揮手,那是無言的問候,然後分道揚鑣。

他繼續前行,到四川去,那裡是目的地,最適宜割據,可他不在意。奔他而來者,都說他有天日之表,龍風之姿,跟他打天下,值!可他不動心,抱定了起義時的宗旨,帝王算什麼東西!可天王變了,東王變了,北王也變了,一變就翻臉。唯有他還沒變,他要證明給天王看。他看透了天王,可天王卻看不懂他——用帝王的狗眼。這世上有比帝王更重要的東西,是人性,人的真性情,他要讓天王看看,什麼是人性,什麼是人的真性情。挽救天國不靠王權,要靠人性。他入川了,一支疲憊不堪的軍隊又意氣風發了,不用攻城略地,只要他往四川一站,清妖從上到下就戰慄。他堅信,只要他還在,天國就不倒。皇帝急了,要調曾國藩入川。曾國藩都到宜昌了,一想,不對啊,我為什麼要跟著他去入川?不僅我不能去,連左宗棠也不要去,回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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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石達開一入川,天京方面就發動了第二次西征。而且天京方面對於他的入川計劃,早就知道。還在入川前,太平軍佔領蘇州後不久,艾約瑟等傳教士赴蘇州謁見忠王李秀成以後,說道:

至於太平軍將來是否成功的問題,我們完全不能說什麼,一個首領曾說過,石達開率領的太平軍正在征服四川,這個省實際上已在他們掌握中。這位首領,當然就是忠王李秀成了。這一說法,出自《華北捷報》第519期 1860/7/7刊載的《艾約瑟等五名傳教士赴蘇州謁見忠王的經過和觀感》

一個月以後,該報又發表《艾約瑟等五名傳教士赴蘇州謁見幹王和忠王的經過》一文,說:據探明,翼王石達開仍舊與運動相連結。這是事實。  但他把運動與天王分開了,他忠於運動,卻不再忠於天王。

史式先生著《石達開遠征始末》系列,也強調了這一點。從江西到浙江,從福建到湖南,石達開的作戰始終屬於太平天國全局戰略的一部份。平心而論,此言甚是,可語焉未詳。他從天京出走時,並非戰略所驅使,而是被天生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引導之,他反專制!在安慶,他的戰略目標,指向江西,擬以江西戰湖廣,基本上還是西征時的老路子。不過,他留了一手,如戰江西不下,則以江西戰閩浙。這一戰略構想,成了天國後期戰略的框架,陳玉成、李秀成用兵,便在這一框架內進行。此二人者,皆一時名將,而均非統帥才。馳援贛西未果,即欲於閩浙贛一帶立足,而楊輔清提兵北上,他以孤軍難以自立,且軍中疾疫,故轉戰贛南,於南安決策時,始提出“謀蜀”。以飢疲之卒,無餉之師,而欲“謀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悲劇之英雄矣。“謀蜀”之難,難在戰線太長,無奇可用,而其妙處正在無奇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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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氏用兵,改弦易轍,一改其神出之本色,一舉一動皆張聲勢,唯恐湘軍不知之,何也?欲以偏師釣湘軍,支撐安慶、天京,力挽天國頹勢。戰衢州,頓兵於城下,久戰不退,使閩浙贛三省清軍輻輳,方離去。圍寶慶、桂林也如此,看似一次又一次錯失良機,實則有意釣湘軍矣。他知道,只要他在那裡,湘軍就不能不來,湘軍一來,安慶、天京之圍自然就緩解。他就是要在那裡等湘軍來,湘軍不來不走,一來就走。就這樣,他將駱秉章釣到四川來了,連曾國藩也差點被他釣來。其他湘軍,如蕭啟江部、張運蘭部,這些江西戰場的主力,都被調來了,致使曾國藩與官文、胡林翼等所擬“四路圖皖”計劃,未能實施。於是,朝廷指示:要先除西南之患,然後全力東征。

這才是他“謀蜀”的目的。他堅信,只要他不倒,天國就不會亡。可他倒了呢?那就聽天由命吧。人算不如天算,他在大渡河邊,真的倒了。大渡河乃岷江支流,兩岸高山聳立,陡峭險峻,河道急流洶湧,險灘密佈,人稱天險。他來之前,河水還淺,洪水未至,他還有機會過河。可是,太平軍到達大渡河邊的當天夜裡,他的妻子生了兒子,高興之餘,他傳令部隊慶祝三天,沒有立即過河。沒想到,山洪突發,河水暴漲。強渡幾次,未能成功,數十萬清軍擋不住他,河水擋住了他。試想一下,如他強渡成功,進入雅安境內,控制那條著名的西南貿易通道——茶馬古道,那他就財源滾滾,何愁無餉了。此為“謀蜀”第一步。然後,取成都,握全蜀,順流而下,與下游合勢攻武昌,太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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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差這一步,他算準了清軍動向,卻沒算到河水暴漲。就這一步之差,使他倒下,真是“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他自沉妻兒於大渡河中,臨江悲嘆“大江橫我前,臨流曷能渡”。他兩次西征,第一次在東南半壁,雖成功,卻不稀奇,因為兵書史冊裡不乏戰例,朱元璋就是他的先驅;而第二次西征卻遠涉西南之域,後來紅軍沿他的路線長征,稱開天闢地第一回,是以成敗論之。在軍事上,不敢說他是紅軍的導師,但他的確是紅軍的先驅。遊擊於閩浙贛和湘贛邊,試圖建立根據地,他沒能做到的,紅軍卻做到了。遠征亦如此,他以一步之差倒下,而紅軍卻跨越了這一步。

記得有位歷史學家說過,重要的歷史事件,往往會出現兩次,第一次是悲劇,第二次是喜劇。悲劇雖然失敗,但有著更高的審美價值,令人嘆息。他的悲劇,是人格悲劇,也是命運悲劇,以人格悲劇——“出走”始,以命運悲劇——“洪水”止。為了拯救將士,他一人去接受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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