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十世,永不離(第二十三章)

許你十世,永不離(第二十三章)​天剛微微亮,蕭塵扶著宿醉的頭起了床,昨夜的宴會上,楚源確是說到做到,大庭廣眾之下便拉著他跑了出來。他本想直接回府,楚源卻怎麼也不依,撒嬌耍賴把他拽到了酒館,一直喝到五更天才各自被管家帶回府。

“大人,您醒了。”管家將盆子放在一邊,看到他扶著頭難受的樣子,忙將煮好的解酒湯端過來。

“三王爺怎麼樣?宮裡有沒有煙兒的消息?”

“三王爺回府了,下面人捎話來說王爺醒了要來找您。宮裡面,暫時還沒有云小姐的消息。”管家接過空碗,又把毛巾洗好了遞給他。剛剛梳洗完畢,外面就傳來了三王爺玩世不恭的聲音:“老蕭,你這酒量不行啊,睡到現在還沒起嗎?”

“王爺,您知道大人酒量不好的,以後······”管家跟在端著碗和臉盆的丫鬟身後出門,本來都已經走出兩步,但還是又退回來,帶著些不滿道。

楚源撇了撇嘴,像個受氣的小孩,委屈巴巴道:“其實我也沒給他和多少嘛!他那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話還沒說完,管家苦大仇深的嘆了口氣,踱步而去。那個撇著嘴的小孩兒偷偷瞄了一眼離開的背影,臉上頓時又開了花,三步並作兩步竄上了臺階,推門而入。

“老蕭,管家爺爺又罵我!”楚源動作雖快,但身形極穩的坐在他身邊的凳子上,上來就告狀,“一點都不把本王的身份放在眼裡,真是豈有此理。”

“您倒是把你那身份先放在自己眼裡,再說別人。”蕭塵不急不緩地撇了一把刀子在他心口上,這個從來不拿自己當王爺的小孩兒頓時蔫下去,搶了他手裡拿著地桂花糕啃起來。等他們吃的差不多了,楚源忽然想起今天找他還有正事兒呢!他猛地砸了一下自己的頭,也不嫌疼,嗓門大的差點讓蕭塵噎到:“忘了正事了!老蕭,雲兒還有兩天就到京城了!”

這兩天裡,蕭塵覺得自己的頭髮都要焦慮的掉完了。下人們看著平日裡冷淡但和善的自家大人,在那日醉酒後突然變得‘瘋瘋癲癲’,一會兒嘴角揚起了難得的弧度,一會兒又眉頭緊鎖手爆青筋,一會兒擺弄擺弄窗臺上都快旱死的花骨朵,一會又怔怔地看著白紙滴滿墨水······平日裡本來就清靜的如同死水一般地王府,這兩日變得愈發地沉寂,所有人連喘氣都是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幹著分內事,誰也不敢多言。

老管家終是看不下去大人這般折磨自己,差人去請了三王爺來,希望這個小鬼頭有法子讓大人能稍微吃點東西換個衣服什麼的。

楚源倒是隨叫隨到的主兒,手裡端著兩個清淡的他看都不想看的菜晃進了他的書房,將盤子直接放到了他還滴著墨的筆桿下,手在他空洞的眼前晃了晃,又抽走他手裡的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咬牙切齒道:“蕭塵,你有沒有點出息?你說說雲兒剛離開京城時,你就是這樣自己愣了三天三夜的神兒,現在她都回來了,你又來?你們倆這戀愛談的······老子都快替你們急死了!你丫平時那麼有種,你就去找父皇求個婚事能死啊?”

“找皇上······求婚事?”果然時三王爺的話有作用,老管家默默的從牆根退下,有反應就好······

蕭塵喃喃自語了一會兒,嘴裡唸叨了十幾遍這幾個字,腦子裡的漿糊終於散開,有些清醒。不行,現在還不能去求婚事!他蕭塵現在是剛剛接替父任的吏部尚書,煙兒又是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大將軍,論文,他佔了朝廷中的大部分勢力,論武,這天底下怕是沒幾個人能跟煙兒相提並論,若是他倆結合,即使是再‘心大’的皇帝,也不可能會同意。他爹當初卸任時就告誡過他,輔佐這個看起來沒一點正經的皇帝,還不如他爹當初輔佐的那個善於縱橫捭闔、心機謀略、機敏狡詐如同老狐狸一般的先帝來的爽快,起碼還能看出來他什麼時候要對付誰,而這個······鬼知道這位皇帝整日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楚源終究是心疼他的,看著他茫然的神情,難得的一派正經的嘆了口氣,在他身邊俯下來低聲道:“你即使是不敢去求父皇賜婚,也該吃點東西換個衣服,今天下午煙兒風塵僕僕的回來,總不能還叫她擔心你吧!”

蕭塵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他看得出來,他的眼睛中那些緊張和焦慮不安已然褪去大半,恢復清明。楚源放心的叫來丫鬟,伺候他吃飯沐浴更衣。直等到快要傍晚,王府的小廝跑來傳信兒,說是大將軍的隊伍已經到了城門。楚源也不理會老管家在後面急忙著喊“慢點慢點”,拉著蕭塵跑了出去。

征戰歸來的雲家軍受到了百姓虔誠的朝拜,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雲若煙在進城的時候隨手摘下了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一副剛毅果敢的面容,長髮在腦後隨意的挽起,看起來有些瘦削的肩膀撐起一身的甲冑。她的目光一直平視著前方,直到餘光掃到那抹青色······一瞬間,那個在戰場上茹毛飲血的鐵血將軍變成了溫婉的女孩子,她眯著眼睛看向那頂轎子,掀開的轎簾後那兩張熟悉的臉頓時給了她親近和溫暖,就像是此時落日的餘暉一樣讓人舒服。她低下頭跟身邊的近衛說了什麼,那個人抬了一眼,勒住馬韁掉了個頭。

夜裡的皇城門口有些冷森,蕭塵靠在皇城根下,涼風透過單薄的衣衫有些刺骨。他往角落裡又縮了縮,視線卻一直望著那裡不動,忽然一股暖意從身上的披風傳來,他愣了個神才回過頭,只見一張笑臉和滿眼的星辰:“傻哥哥,不是叫阿肆告訴你不要等我了嘛?還傻站在這,冷不冷?”雲若煙伸手給他攏了攏披風,即使這兩年自己長高了不少,也還是在他面前像個小孩子。她撅了撅嘴,用手比劃了一下,小孩似的委屈道:“他們明明都說我長高了嘛!怎麼還是比你矮了這麼多。”

蕭塵撲哧一下就笑了,所有的擔憂和焦慮蕩然無存,伸手摸了摸她軟軟的頭髮,溫柔道:“煙兒確是長高了,你第一次上戰場才十五歲吧”,他說到這突然喉頭一哽,再說下去竟帶了微微的顫抖:“現下都十八了,是個大姑娘了。”

雲若煙笑了笑剛想說什麼,馬車聲就到了跟前,兩人沉默不語,等著馬車過來,鐵青著臉的阿肆梗著脖子不看兩人,等他二人上了車,蕭塵看到她的臉上透出掩飾不住的疲憊,心臟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伸手將她摟入懷中,聲音沙啞卻低沉的要命:“睡會吧,到了叫你。”懷裡的人剛輕輕的’嗯‘了一聲,就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蕭塵換了個手,叫她能躺的更舒服些,又朝外看了看,冷著臉的阿肆好似還在堵著什麼氣,一言不發的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天邊突然劃過一顆流星,蕭塵的眸子瞬間變成了紫色,左手抓起了一團泛著金光的霧氣,探到了雲若煙的鼻息下,等她一點一點的將那團霧氣全都吸了進去,看起來像是累得泛白的臉色轉成粉紅,氣息也穩了起來。流星劃了過去,蕭塵的紫眸又變成黑色,低著的睫毛微微一顫,靈臺一片清明。

那年在鳳菰山上,他趁著夜色繞過了重重守衛,獨自偷偷跑去打了兩隻野雞,找了個無人的山洞烤了起來。劍尖上的烤雞吱吱的冒著油水,香氣勾出了他的口水,剛剛伸手拿過來一個,卻被一旁的一隻手搶了先,那時才七八歲的小若煙眸子裡全是星辰,面上卻是無盡的霸道,一時間,日月星辰就映入了蕭塵的眼中。小若菸嘴唇一勾,俊美又不失柔和的臉上竟帶了一絲的······譏諷:“蕭尚書的兒子,竟然在圍獵之季的夜裡都跑出來烤野雞吃”,她“哼”了一聲,咬了一口烤得流油的雞肉,眯著眼睛像是在讚歎極美的味道,許是怕咬到舌頭,過了會才又說:“那你白天干嘛裝作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的樣子?我方才瞧你捉雞的身手,打一兩隻狍子什麼的不成問題,說不定還能向皇上討個賞賜呢。”

蕭塵盯著她看了會兒,可她的心思卻全在手中的那隻雞身上,他低頭微微笑了笑,又拿起另一隻遞到嘴裡,含糊不清道:“我對什麼賞賜沒有興趣,你不覺得夜裡偷偷跑出來吃個烤雞就很好玩兒了嗎?”見她吃得差不多了,蕭塵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巾給她擦嘴。

若煙擦了擦嘴,坐在他身邊,看著洞口遠處被樹叢擋住的一跳一跳的火苗,過了會兒,側過頭對他笑顏如花:“好玩兒,你明天夜裡還來嗎?叫上我好不好。”

那時的蕭塵才不過十歲,他那天夜裡出來,完全是因為不經意間看到了天邊出現的紫金色的光,本來就不知天地為何物的小孩子,突然之間腦中就出現了一幅神魔大戰的場景。他渾渾噩噩的跑出營地,追著那道光跑了好久,直到絆倒才一下清醒過來。往回走的途中瞥到了後面那個跟著他一路的鬼鬼祟祟的小影子,才想到‘打野雞’這麼個由頭······

蕭塵抱著懷裡的若煙,嘴唇輕輕落在她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光,只聽阿肆冷的像冰的聲音輕輕響起來:“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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