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張子強案”曾經轟動粵港,5名主犯被判死刑,而其餘同夥也各在粵港兩地服刑。沒想到,張子強的“軍師”胡濟舒刑滿釋放後“另起爐灶”再次犯案,糾集團夥8人偷運60千克高純度可卡因和冰毒入境,最終在深圳落網。據瞭解,被抓的8人均有前科,其中3人曾是張子強集團成員,5人有香港黑社會背景。
偵辦此案的深圳市公安局刑偵局(深圳CID)在接到線索後成立了專案組,歷時9個月,於今年4月將胡濟舒的犯罪團伙一網打盡。此案共繳獲毒品約63.1千克,其中可卡因55.8千克、氯胺酮1.2千克、冰毒6.1千克,而一千克可卡因的黑市價高達50萬元。
值得一提的是,專案組中的多名刑警曾是破獲張子強案的骨幹力量。胡濟舒被捕時,面對抓捕的刑警感慨“又見面了”。
這究竟是一場怎樣的較量?餘黨出獄為何再次作奸犯科?本報記者近日趕赴深圳,近距離採訪專案組,為您深度解密,還原大量不為人知的細節。
緣起
一個只有綽號的販毒情報
2009年7月中旬,深圳市公安局刑偵局緝毒處接獲一個十分簡單的販毒情報,沒有販毒人員的真實姓名,只有一個綽號。
在經過前期對該情報的核查後,7月20日,緝毒處決定立案,代號“7·20”。
立案五天後,省公安廳禁毒局給緝毒處發來一份情報線索:深圳一男子正與境外聯繫毒品購買事宜。“7·20”專案組的偵查員經過深入細緻的調查,發現該男子與“7·20”案件的一名涉案人員聯繫頻繁,與緝毒處之前掌握的販毒線索剛好吻合。
一名綽號“阿D”的男子很快進入了偵查員的視線。“阿D”年近六旬,身高約一米八。8月底,民警循線找到了“阿D”位於羅湖區嘉賓路的住處,但“阿D”並沒有留下任何個人信息,他的身份仍然是個謎。每次出行,“阿D”都會不時地東張西望,十分警惕。
9月中旬的一天,一個經常跟“阿D”密切接觸的人漸漸進入了偵查員的視線。“阿D”頗為客氣地稱其為“老陳”。“老陳”很少現身,其身份也是個謎。
“老陳”經常出入金三角一帶,這些地方皆為國際販毒通道。偵查員由此判斷,“老陳”很可能參與販毒,於是也將其納入了偵查視線。
巧合
“軍師”“金剛”出獄重糾合
直到11月13日,案件才有了較大的突破。那天,香港警方到深圳市公安局刑偵局會晤時,提供了一份“9810”張子強專案主犯之一胡濟舒近期的涉毒情報線索。緝毒處對該線索進行了細緻分析,發現“7·20”案件中的“老陳”正是胡濟舒!
結合前期的偵查,辦案民警對“7·20”案件初步有了一個輪廓:綽號“阿D”的香港男子夥同“老陳”等多名“9810”張子強專案中刑滿釋放人員,在深圳從事毒品可卡因販運活動。
省公安廳劉安成副廳長、禁毒局王均科局長高度重視本案,指示深圳警方要高度重視、全力偵破。隨即,深圳市公安局組成了由蘇振威副局長任組長的“7·20”專案組,由刑偵局羅軍副局長具體指揮案件的偵破工作。
在討論案情時,一位參與過“9810”張子強專案的偵查員提出:“會不會是當年張子強的餘黨出獄後,糾合到一起販毒了?”
專案組重新找出了“9810”專案所有犯罪成員名單逐個梳理了一遍,發現有個叫陳某漢的,原來綽號叫“大個弟”,按照香港人的稱謂方法,“大個弟”的身材應該屬於比較高的那種。此前納入偵查員視野的“阿D”,其個子也很高。他們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
直到2009年12月,偵查員把握住一個機會,獲悉“阿D”的身份證顯示呂某,廣州花都人。但細心的偵查員發現,呂某的出生年月日與陳某漢竟然一模一樣,同時還隱約發現其涉嫌毒品交易。民警由此斷定,“呂某”正是陳某漢的假名。
陳某漢和胡濟舒兩人,當年都是張子強的“四大金剛”之一,胡濟舒還是張子強犯罪集團的軍師。“9810”案發後,胡濟舒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2008年釋放；陳某漢被判了5年有期徒刑,2002年釋放。如今,兩人果然又糾合到了一起。
令偵查員感到納悶的是,胡濟舒和陳某漢雖然常聯繫,卻從來不談毒品交易之事,見面時有說有笑,和普通朋友來往並無兩樣。他們兩人在深圳究竟想幹什麼呢?
謎團
美金?港幣?毒品?
2009年12月28日,“7·20”專案組摸查到一條重要線索,有一陌生男子準備與胡濟舒見面。
2010年1月7日晚上,胡濟舒聯繫上了另一名男子,要求其次日準備7萬美金、3萬港幣。第二天上午,胡濟舒又要求一名叫“四眼仔”的人將錢送到羅湖區某西餐廳。不久,胡濟舒又要求對方送了一次美金和港幣,但地點已經轉換為中餐廳了。
美金?港幣?顯然不會這麼簡單。在毒販之間,純度99%以上的毒品被稱為“美金”,純度稍低的則被稱為“港幣”；專案組分析,胡濟舒所稱的“一萬美金”,應該就是一條可卡因。
辦案民警並不急著動手,而是繼續等待時機。通過數次暗中較量,專案組基本鎖定了胡濟舒的毒品交易地點。隨後三個月時間的監控偵查,警方逐漸掌握了主要嫌疑人的基本情況:
陳某漢,張子強的“四大金剛”之一,被判5年有期徒刑,2002年釋放。
阿峰,張某,曾是張子強的得力馬仔,“9810”案發後被判了8年徒刑,2003年釋放。
“揭陽仔”黃某松,廣東揭陽人,1997年曾和陳某雄一起參與盜竊,被判15年有期徒刑,2005年出獄後開始從事走私活動,在本案中負責為胡濟舒運送、存儲、派送毒品。
“四眼仔”莊某,39歲,廣東普寧人,曾於1996年因犯殺人罪被判20年,2007年釋放。
陳某雄,廣東揭陽人,1997年因盜竊罪被判無期徒刑,2009年假釋後當起“揭陽仔”的馬仔,主要負責送貨。
落網
55.8千克可卡因,6.1千克冰毒!
4月6日,陳某雄再次前往廣州。專案組由此判斷:他是去廣州接毒品了。專案組當機立斷:準備收網!
當天中午11時多,一輛廣州牌的金盃車緩緩開進了湖貝路,進入專案組的布控範圍,此時,陳某雄正坐在金盃車的副駕駛座上。
金盃車在一個鋪面門口停了下來。陳某雄下車後,迅速打開卷閘門,和司機一起把車上的10多個麻布袋搬進倉庫裡。過了沒多久,黃某松也過來了,簡單察看了一下情況後就離開了現場,返回湖貝新村的住處,期間,他還匆匆打了個電話。據黃某松落網後交待,他是打電話向胡濟舒報告貨已安全進倉。胡濟舒當即表示一個小時後在“西餐廳”見面。
下午2時,胡濟舒和張某先後從羅湖口岸入境。狡猾的胡濟舒似乎嗅到了什麼風聲,他約見黃某松時,特意換了家西餐廳。
黃某松和陳某雄按照胡濟舒的指令準備去送貨,可當他們走出湖貝新村的住處時,即被偵查員抓獲。隨後,偵查員在存放麻布袋的那個商鋪當場繳獲毒品可卡因84條33.6千克。之後,在其住處又繳獲可卡因20千克,毒資17萬港幣。
14時40分,偵查員找到了胡濟舒指定的西餐廳,此時胡和張某正一邊喝茶一邊聊天,等著黃某松。偵查員迅速將他們一一控制。半個小時後,羅湖區某中餐廳,陳某漢和下家姚某也宣告落網,從“肥華”隨身攜帶的挎包內繳獲毒品冰毒0.5千克、氯胺酮4.95克。
陳某漢落網時,一名偵查員故意問道:“你見過我嗎?”陳某漢不假思索地答道:“見過。在銀海樓下,你從路上經過。”該偵查員曾在1月中旬跟蹤過他,當時,他正坐在酒樓靠窗處喝茶,偵查員從樓下經過,在一瞬間朝他瞄了一眼,便繼續往前走。沒料到3個月後,陳某漢對這一瞥仍記憶猶新。
隨後,偵查員又趕到羅湖區太白路某花園,抓獲了看守毒品的犯罪嫌疑人陳某民,當場繳獲毒資人民幣170萬元,毒品冰毒0.25克。隨後,偵查員在附近找到了存放毒品的倉庫,當場繳獲高純度可卡因2.2千克、氯胺酮1.2千克、冰毒5.6千克。
4月8日15時,偵查員在布吉檢查站抓獲了胡濟舒的馬仔莊某。
唏噓
老偵查員十餘年後再審“軍師”
“我老了,你比我更老……”
深圳警方破獲的這宗特殊的販毒案中,6人為大陸刑滿釋放人員,2人為香港服刑釋放人員,8名落網成員平均年齡高達50多歲,都有著令人生畏的犯罪前科———胡某、張某、陳某漢等3名骨幹成員,都是張子強犯罪集團的重要成員,胡濟舒、陳某漢當年都是張子強的“四大金剛”之一,外號“老狐狸”的胡濟舒還是張子強犯罪集團的軍師,曾一手策劃搶劫香港啟德機場裝甲運鈔車,狂掃港幣1.7億元。1998年,“世紀大盜”張子強及其團伙被抓獲受審,胡濟舒被判15年,因在獄中表現良好減刑5年,2008年刑滿釋放。
胡某、張某、陳某漢、陳某民、姚某等五人還是香港黑社會“和×桃”、“×圈幫”、“新×安”的成員。
和所有的犯罪嫌疑人一樣,張子強生前的三個“馬仔”都面對著同一個老問題:“你有沒有犯罪前科?”胡濟舒和陳某漢都笑了笑,答道:當年曾因涉及張子強一案被抓過。而張某在回答前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顯得頗為頹喪。
胡濟舒素有“老狐狸”之稱,當年曾是張子強犯罪集團的軍師。這次審訊他的就是當年把他親手抓獲歸案的老偵查員。時隔十餘年,隔著一道鐵欄,兩人感慨萬千,最終還是偵查員先開了口:“我老了,你比我更老……”十幾年過去了,老對手再次相遇,結局還是一樣。
據胡濟舒交代,他曾擁有很多錢,但出獄時已經沒剩多少了。“9810”案發後,被政府部門沒收了3100萬贓款,在澳門賭博時也輸了好幾千萬,後來又被張子強借了一千萬,有去無回。出獄後,並沒找到更好的發財之路。
張某對自己的犯案後悔不已,在交待犯罪事實時,竟當場痛哭了起來,啜泣著說:“很掛念家裡的孩子”。
陳某雄剛出獄半年,此次再度落網,他接受審訊時連連嘆氣“都是命不好”。
疑問
昔日“軍師”,如今為何販毒?
“沒有找到更好的發財路”
當年張子強曾經靠綁架、搶劫狂攬現金20億港幣。作為“軍師”的胡濟舒自然也大發橫財。張子強案發後,胡的贓款被沒收。他自己稱,出獄後,“沒找到更好的發財之路”,便走上走私、販賣毒品的犯罪道路。
從2008年開始,胡濟舒就開始經營自己的運毒通道,他一般從境外購買可卡因,然後偷運過境,在深圳中轉後再銷往境外。後來胡聯繫上了早他幾年出獄的陳某漢和阿峰。2009年初,胡瞭解到“揭陽仔”黃某松以前專門從事過走私貨物的非法活動,有一條“成熟且安全”的走私運輸線,便找到黃某松,兩人一拍即合,很快達成了協議:由胡濟舒出錢並聯系毒品貨源,黃某松出人,並利用其運輸線走私毒品進行銷售。
生性多疑的胡濟舒特地讓黃某松和阿峰走了一趟運輸線,待胡確認運輸線安全後,便派自己的馬仔“四眼仔”莊某到境外裝貨,再託運到廣州。毒品到了深圳後,該犯罪團伙並沒有就地銷售,而是繼續將其轉移到境外銷售,深圳只是作為其過道之一。
被抓前,胡濟舒曾經頻繁往來東南亞的毒品生產區。每次毒品入境,胡濟舒就前往香港躲避風頭,待毒品安全後再入境。
從2009年上旬開始,胡濟舒通過黃某松這條運輸線,兩次走私毒品可卡因、冰毒約60.6千克,直到2010年4月6日被抓獲。被抓前,他已經偷運過一批毒品入境。
有人可能會納悶:當年張子強犯罪團伙並沒有販毒罪行,如今他的老部下為什麼會改行呢?當被問到這個問題時,60多歲的胡濟舒和同夥這樣回答:現在老了,若像以前一樣,拉一大幫人去實施暴力犯罪,顯然力不從心,所以只能販毒。
如今,所有落網嫌疑人均已被檢察機關批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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