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年少嚮往詩和遠方,才有這篇小說《你的長髮,你的眼》

曾經年少嚮往詩和遠方,才有這篇小說《你的長髮,你的眼》

你的長髮,你的眼 (發表於《幸福專賣店》北嶽文藝出版社)

文 / 蘇蘇鐵木

楔子:

城市一連下了幾天的雨,你的頭開始縝密的痛,你想起那個雨夜,抱著艾昕在大雨裡走了一夜,艾昕和你說了一路的話。天亮的時候,她蜷曲著身體在你懷裡停止了呼吸。

曾經年少嚮往詩和遠方,才有這篇小說《你的長髮,你的眼》

本事:

很多年以前,你長髮如瀑,眼細長而狹。

(一)

你坐在向街的店裡吃麵。麻油放太多,汗從臉上不分主次的流下來,你用手擦額頭及臉上的汗,艾析進來了,你住了手定定地看了艾析。

8月的晴空,太陽像個火爐,人像火爐上的螞蟻,而你比火爐上的螞蟻還要焦躁不安。你的頭經常神經質的疼痛,如馬踏鼓。你害怕下雨,又喜歡永無止境的回憶那個雨天。很多時候,你聽到生命離你漸去漸遠的聲響。你的心已是一座雜草叢生無人打理的空城,你是為死而隨時待命的城的主人,你在等一個人,除此之外,你厭倦了一切:包括生命與食物。吃飯味同嚼蠟,所以你在一碗麵裡放十個人份額的麻油。

你的手正甩去臉上流下的汗,這時看到了進門來的艾析。你不清楚她是誰,但感覺她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因為兩個人的像與不像不在於面貌,而只在她們的眉與目。

女子著白色鏤空及肩手套,穿金線滾邊,花團錦簇的長裙和你隔桌而坐。落落大方的神情與服裝讓人以為她是歌劇團的演員。這種服飾的女子你見的多,惟獨這個你又感到與別處的不同。她捧著一本書,起初是細細的看,後來便皺眉。你看到她凝眉不展的樣子,撇了面,手裡拎著筷子一言不發的走過去站她的背後。你目光如刀看五線譜上的蝌蚪,旁若無人的在空中揮動了筷子,停下來時,你用細長的手指指向譜子說,這個地方印錯了,應該是高聲部的嗦音。女子愣愣地看著你,你笑一下,迴轉身把吃剩下的半碗麵端過來,坐她對面。

(二)

我叫艾析。烈日當空的8月,我從別處來城市調查一樁案子,一樁關於妹妹艾昕死亡的案子。此案兩年以前在法律程序上就已終結。但我天真的認為以我一個公安人員特有的嗅覺應該能找出新的證據來證實這只是一個騙局。

法庭上。尚小斌表情呆滯,一副從速受死的樣子。我媽則在一旁大喊大叫為妹妹艾昕鳴不平,要求嚴懲兇手。而我作為公安系統人員為避嫌並未出庭,只是在背後默默的關注著發生的一切。最後的結果則是出乎意料的:艾昕的死亡和尚小斌無關,唯一有關係的就是他們之間有相當深的戀情。母親當庭暈倒,尚小斌無罪釋放。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在另一個城市一直孤獨的艾昕會像他們說的那樣那麼深的愛一個人。不能在相信任何人和任何事,兩年以後,我從別處趕來,決定親自調查此案。

尚小斌現在在艾昕生前任教的高中做一名音樂教師。中午很少回家,就在高中對面的飯店吃碗麵,然後就傻呆呆地看街上走動的人群,看久了,就趴在餐桌上睡覺。店內的老闆告訴我,尚小斌的神經顯然是有問題,你看他每次吃飯放的麻油就知道了。也難怪,和他一起出發去西藏的姑娘死在那裡,去時是雙宿雙飛的,回來時就形隻影單了,苦主又和他糾纏不清的打了近一年的官司。官司終究是贏了的,可人是大變了模樣。以前人是在電視臺工作,風流倜儻,連走路都呼朋引伴。現在是一頭亂草般的頭髮,神情倦滯,拿眼一看,你會以為他是個瘋子,幾乎每天都在我這裡吃飯,吃完了就睡,有時候睡的課也忘記了,有學生匆忙過來喊他。通常是睡醒了,一個人木呆呆的走出去,站在馬路中間看天,開車的師傅經過他是也會把頭伸出窗外看看天,然後再看看他,罵上一句:天上有什麼好看的,找死啊,還不快走。車就噴著氣過去了。

店老闆給我講這些話時,我沒有丁點的快樂,反而心裡多了一絲隱痛。我想調查他的必要性已經不太大了,還能和一個行將朽木的人斤斤計較什麼呢?可到底是什麼毀了他呢?

我是在他中午吃麵時走進飯店的。他抬起頭了看我,眼睛裡陡然發出與他面容極不相稱的光,這是我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的事。那是看到很熟識的人才會有的驚喜光亮。他的這種突如其來的神情竟讓我的心毫無由來的“砰砰”作跳。

我拿出歌劇《圖蘭多》。期間,我故意把歌譜豎起兩次,以便讓他看清楚封面。他邊吃麵邊歪著頭用怪怪的眼神看我。後來,他走過來悄無聲息站我背後。我清晰的嗅到一個陌生男子的身體在夏天裡成熟的氣息,這使我莫名的緊張。他伸出細長的手指在書上飛快的劃了一下,用十分堅定的口氣對我說,這裡印錯了。我很驚訝他的自信,他遠比我想象的出色。我怔怔的看著他。他卻笑了一下。他的笑燦爛如花,瞬間照亮他陰鬱的臉龐,讓我懷疑剛才在我對面吃飯的是另一個人。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尚活。

什麼意思?!因為在這之前他是叫尚小斌的。

尚且活著的意思。

(三)

你身材修長,貌俊秀,少年得志。16歲進音樂學院學習作曲指揮。4年以後,你在同門師兄中脫穎而出。6年的專業學習完成時,你已參加了幾十場大大小小的比賽。大學畢業那年你進了省電視臺音樂專題部做節目策劃。隨之而來的暑假,你要騎自行車從城市出發去西藏。這想法多少和你特立獨行的性格有關。

你在城市網站論壇上發帖子召集自助遊的同伴。跟帖表示支持、羨慕、擔心的不少,打電話給你的卻無。有誰會像你那樣衝動,傻兒吧唧的在夏季裡騎車行幾千裡的路到一個稱為“生命禁區”的地方去。

你正收拾行囊準備出發,有女子打電話給你說要和你同去。你說,你知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地方,海拔平均4000米的高原缺氧區,年平均氣溫0度左右,冬季穿棉衣,夏季穿毛衣,弄不好就要死人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子家?!

那你為什麼要去?對方問。

我去那裡採風,收集、整理、挖掘當地的民歌,你以為只是簡單的看山玩水?

我也去採風呀。我是搞美術教學的。

第二天,你在新城酒吧邀見了艾昕。看到她時,你驚訝的張大了嘴巴。艾昕盤著高高的髮髻,兩個叮噹作響的大耳環,細吊帶低胸的束身T恤,下面則是長及腳裸藍色大褶子的長裙,腳下是半隱半露細而高的鞋子。她面色紅潤的坐你的對面,你一開始以為她坐錯了地方。

你問,你是艾昕?

對方點點頭。

穿的這麼耀武揚威,剛從哪裡的盛裝舞會上下來?你上下打量她,皺了眉又問。

艾昕沒有說話,眼睛暗下來。你看到她長而微微上翹的睫毛,突然間想摸摸看,你的手伸出去一些忙又縮回來。

這麼長的睫毛是假的吧,怎麼搞上去的?

艾昕突的一下笑了,你也笑了。後來你才知道艾昕的睫毛的確這麼長,見你時,著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盛裝。你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長髮。艾昕說,你這個人真有意思,怎麼說起話來像個孩子。

本來就是不想長大的人。一直沒有人管。

艾昕笑了:還沒有女朋友嗎?

沒呢。你說。

接下來,你和艾昕用了3天的時間準備路上所需的東西。因為對方是個女孩子,準備工作就做的很細緻。艾昕和你經常坐在一起討論路上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和需要帶上的東西,想到什麼你就用筆認真的記錄下來。

你們出發那天,太陽很好,有風,不是太大。剛能把樹葉子吹的嘩嘩作響,像一隊正排對過馬路的孩子們的喧鬧聲。艾昕騎黃顏色的山地車水一樣的滑過來。她今天的裝束完全適合行路:滿口袋的工裝馬夾,粉紅色的太陽鏡,NIKE的遮陽帽,腰間繫一條寬大的穗飾麻布腰帶,一副任意休閒的樣子。

省臺的朋友在鐘樓為你倆送行。他們笑說你好福氣,一個多月都要和美女為伴,可真是一男一女,孤男寡女啊——然後就是壞笑了。你說,沒有的事,我們都是正經人家的兒女,早就給你們說過為藝術,為了藝術,你看你們這一幫子歪人想哪裡去了。他們都哈哈大笑說,Haveagoodtrip吧Haveagoodtrip吧。你和他們一樣笑著,然後把你的長髮用橡皮筋重新紮緊,把車騎到艾昕身邊和她在空中擊了一掌說:我們出發!

路上是醉人的薰風,兩旁是招搖而過種滿各式作物的田野,天上是悠然而去的白雲與飛鳥,你們就像山間不知疲倦的溪流順著柏油路蜿蜒而行。留在身後的是愈來愈遠的城市,前面是無盡的路和心中的夢。你大口的呼吸新鮮的空氣對艾昕說,我喜歡田野的寧靜和土壤的芬芳,空氣多好!艾昕說,我喜歡有你在身旁,這麼近距離的和你並駕齊驅。然後她猛的把車蹬了出去開始唱歌。唱了一會她停下來問你,她唱的遜不遜?你說,挺遜的。

中午的時候,你們在路邊停住車子。開了2瓶罐頭就著礦泉水吃了個精光。你說,就我們這個速度,傍晚不可能趕到涇陽。你把艾昕的畫夾卸下來掛在你車子上。你問艾昕累不累?艾昕說不累,蠻帶勁的。你笑了。以後會累的你哭鼻子的。你說。

萬家燈火的時候,你們來到涇陽臨靠黃河的一個村子,住進一個四合院式的農家旅社。艾昕和你在院子裡吃飯,她扒了幾口飯就吵著瞌睡了,一直騎車,沒有午睡,困死了。說著去房子睡覺了。你收拾好東西,檢查了一下車子,打了一盆熱水來敲艾昕的房子。

睡了,睡了,有事情明天再說。

用熱水燙燙腳,否則,明天不用走路了。你放下熱水轉身離開,快進房門時,你回望一眼,看見艾昕打著哈欠,穿著細碎小花的睡衣開了門端了水貓一樣的閃進去。

第二天還沒有起床,艾昕和你隔窗說話:謝謝你昨晚的熱水呀,我去黃河邊寫生去了。你說,河邊風大,記得多加件衣服。

你們在黃河岸邊停了一天。你沿著河灘向西而行,風捲起你的頭髮,翻飛你的衣角。你右手處是一望無垠的蘆葦坡,左手邊是濁浪滔滔的母親河。有放排人置木河上,擊水而歌。此時你想起《詩經.國風》中的詩句“坎坎筏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民歌最早就是這樣由勞動人民創作而成。

從蘆葦叢裡鑽出來,你頂著一頭白色的蘆花看見艾昕,彼此都吃了一驚,然後相視而笑。艾昕單膝跪地,手握畫筆,長裙偎於細沙之上。面前是巨大的畫板,地上散亂著各色的筆,手指著不同的油彩。你取下脖子上的相機接二連三的按動快門。

艾昕,你是這裡最美麗的風景。你放下相機時說。

艾昕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呃,瞎說,只有我這副“黃河之水天上來”的畫是最美的。

中午,你涎著臉皮蹭艾昕的飯,艾昕讓你走回去吃。你煞有介事的說,一旦走開了,來上一兩個壞人怎麼辦?艾昕說,這裡民風淳樸,真想在這裡長此以往的住下去,來個當地人更好,嫁給他算了。你說,他們淳樸我就不淳樸了,有眼不識金香玉。就你還金香玉呢?既敗絮其內,又敗絮其外的,瘦的就像河灘上的蘆葦。你不服氣的哼了幾聲,說,反正這麼給你說吧,追我的女孩子有一個樂團那麼多,你愛信不信。艾昕生氣的擲了筆說你就是敗絮中的敗絮。

吃過午飯,你仰面朝天躺在艾昕的腳邊絮絮叨叨的給她講自己的童年,講自己在大學裡天天以鋼棍代替指揮棒苦練的情形。艾昕有一答沒一答的應承著往畫布上塗顏料。後來,你慢慢的睡著了。睜開眼時,艾昕正低著頭定定地看你。

睡的好香呀,像個孩子。她開口說。

喂,喂,你驚訝的說,一睜眼就讓我看到一張毛茸茸的臉往我這噴熱氣,還以為在夢裡遭了狼呢。艾昕笑了:我剛才在看你的眉毛,以後好給你畫幅畫。好呀,好呀,我也想看看,我這根蘆葦在你筆下是什麼樣子的。你說。

落日時分,太陽將黃河塗抹的金黃,大群的飛鳥來回巡駿於河的天空,然後在蘆葦從中起起落落。你幫艾昕收拾好裝油彩的瓶子,背起畫板,指著黃河對艾昕說,明天一早我們過了黃河,去太原,經內蒙,直達西藏的那曲。

(四)

尚活經常打電話給我。他說他喜歡我,是因為他的一個朋友。我驚訝他的直白,想他說的那人是不是妹妹艾昕。

尚活的房子在城市的南部。一套老舊的教師公寓,一樓,背陽,陰暗,在夏季的雨天有點潮,房子裡有種莫名其妙的草藥的味道。尚活邀我做客的時候,我去了他的家,二室一廳,陽臺上有個簡單的廚房,鍋灶上早已蒙了冷灰。臥室的牆壁上是勞倫斯、莫扎特滿腮鬍子的音樂人的畫像,其中一幅卻是文森特.梵高以繃帶纏繞腦袋的自畫像。用絕望的陰鬱的眼睛冷冷的望著我。客廳的牆壁上卻是一幅大的要命的鏡子,在一些髮廊與小的酒店你會經常看到這種鏡子,不是為了美觀,而是為了增加空間感。我問尚活,把這麼大的鏡子放在這裡做什麼用。他沒有說話。而是打開音箱,從書架上取出纖細的指揮棒,然後面對著鏡子隨曲舞動。鏡子裡面的他面容沉醉,揮灑自如,恰到好處。我長久的注視著他在音樂中迷醉的樣子彷彿看到窗外的夏末秋初的陽光。後來他停下來,閉了眼睛說,好久沒有這樣了。我鬱郁的走到窗前,發現房子的藥草的味道是窗臺上的一盆植物發出來的。

這是什麼?好怪的味道。我問。

藏紅花。

藏紅花?!不是開在西藏嗎,怎麼這裡也會有?

尚活沉吟良久。你不是想聽我的故事嗎?他坐下來說。

(五)

在喜馬拉雅山北側的中國境內,有一片廣闊、寧靜和生機盎然的土地。這就是中國的西藏自治區。這裡有白雪皚皚的山峰、湛藍深透的高原湖泊,也有茂密的原始森林和高原地帶才有的珍禽異獸。西藏的面積有120萬平方公里,人口有232萬,其中95%是藏族。這裡是世界上最高的高原,平均高度為海拔4000米。西藏的首府拉薩是藏傳佛教的聖城,布達拉宮是它的聖殿,每年來此朝拜的善男信女數以十萬計。

22天后,你們到達西藏的首府——拉薩。艾昕說,你們這一路走來就像以前廣東衛視的辦的《生存大挑戰》那檔子欄目。你說比那牛氣多了,他們那是做秀,做給電視機前的觀眾看的,他們那幫子人是前面有攝製組,後面有物資救援隊,哪像你們乾乾脆脆。一路上一直就倆人,自己都把心操碎了。

你精疲力竭的推著車子推著車子走在拉薩的青灰色的石板路上,車子的後面掛著一段繩子連著艾昕的車子。高原的太陽把艾昕白皙的臉蛋曬的通紅。她卻興奮的像你大叫:小斌,你看——布達拉宮,好漂亮啊,石雕房子,好漂亮-——啊,我要畫。你噓了口氣,抬頭看瓦藍的天空和流動的白雲和座座莊嚴肅穆的塔群。畫吧,我們在這裡呆夠了再走。

你們找了個廉價的旅館住進去,你看了看你們的錢袋。想起你臨行時慫恿艾昕把錢交你保管時的豪言壯語:交我你就放心好了,用最少的錢,辦最大的事,一切為了找尋心中的夢。你帶著CANON理光數碼相機走出去,回來時帶回900塊錢放進錢袋裡。你已和艾昕分不清誰在用誰的東西。你們同飲一瓶水;孩子似的爭搶食物;在同一塊土地上倒頭而睡。那次在內蒙古大草原上,艾昕很鬱悶的問你,哪裡有個廁所呀?你說,除了我們這塊睡覺的地方,都是廁所,你愛上哪就哪。艾昕跑出去一會又跑了回來,說真是不安全。草原一馬平川,走到哪裡都感覺你都在看她,她讓你背過頭去,然後又跑了出去。

艾昕白天和你一起出發走訪牧民,收集民歌。晚上來到你住的房子看你整理譜子。有時候,你抱著吉他為她唱歌: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的愛上你,沒有理由沒有原因;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的愛上你,從見你的那一天起。艾昕雙手託著下巴靜靜的聽你唱歌,眼睛閃爍如窗外天邊的星星。

你們沿青藏公路去了那曲。那曲地區位於西藏自治區北部(俗稱:萬里羌塘),東依昌都,南與拉薩、林芝、日喀則相連,西接阿里,北與新疆自治區、青海省毗鄰,處於青藏高原腹心地帶。是西藏民歌的發源地。在那裡你們和當地的藏民載歌載舞。第二天,你們去了那曲草原,下午上了山。山上冷的厲害,艾昕戴著白色的線絨帽子,揹著畫夾像個精靈在岩石上跳躍,走到一片開闊處,她住了腳,支開畫板,讓你站在另一處的岩石上,她給你畫了幅畫。

你站在那裡很久,幾次要過來看她畫好了沒有。她向你吵著說,別動,別動,站在那裡。後來,艾昕向你招手說,可以了。你飛快的跑過來看那副名為“靜逸思空”的畫:遠處是瘦骨嶙峋是山峰,近處是豐腴青綠的草原,風凌亂了你的長髮,一輪即墜的夕陽的餘輝撒向你的臉龐的一側,剛毅的臉微仰若有所思的凝望天空。你一遍又一遍的看艾昕於圖上的那一大段的題字:蕭瑟的風吹拂凌亂的發悠閒的雲伴隨飛翔的鳥寧靜的眼凝望天空的藍冰涼的手觸摸冬草冬草的臉渺渺遠山一片空寂落落夕陽晚情濃溢一陣陣涼爽的風吹過我身邊割不斷的思念時刻圍繞在我身邊,像你的長髮你的臉

你伸手去摸艾昕的臉,然後你看到艾昕眼中的淚大滴的落下來。你低下頭吻她,她的手指纏住你的長髮。你把她擁倒在地上。一路滾翻了畫板,一個裝油彩的瓶子順著山路滑下去,在一塊突兀的石頭上面碰了一下,發出一聲脆響。你們抬起頭側耳聽了一下,都笑了。

從山上下來,你把兩個睡袋並排放在一起,然後像袋鼠一樣的鑽進去。你開始細細的吻艾昕,像精心擦拭一個珍愛的瓷器。艾昕閉著眼睛緊緊的抱著你。你貼著艾昕的耳朵說,艾昕,你今天寫了首好詞,絕無僅有的好詞,我給你譜上曲子,你聽聽看,你爬起身來從車子上摘下吉他邊彈邊唱。起轉低迴的吉他聲伴著你的款款深情風一樣的順著山谷瀰漫開來,撒滿了整個草原。艾昕靜靜地看著你說,你唱歌的樣子遠比你做樂團指揮漂亮的多。你住了手問艾昕,你看過我的演出。艾昕看了看你,停了好久說道,你想過沒有,小斌,一個女孩子心甘情願的跟著你走幾千裡的路難道真的是為了沿途畫一些風景,只是為了寫生,真的是為了所謂的藝術?你愣住了。艾昕看著你傻呆呆的樣子搖著頭苦笑了一下,然後一字一頓的說,為——了——愛——情!

(六)

尚活停住了說話,開始吃藥,大把大把的吃。他神情迷離,用雙手抵住頭說,頭痛。說他的頭痛像漲落的海水時斷時續,又如萬馬巡遊於草原川流不息。他叫我到另一個房間去睡,然後自己和衣躺在地板上。我想把他抱到床上去。他說,別動我,讓我這樣好了,這個樣子更能接近土壤。

臥室的抽屜裡是他的一些曲目的獲獎證書和他過去的照片。那時的他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有幾張是他在中英文化交流期間赴英學習的照片:黑色的燕尾服,扎著大領結,手拿指揮棒,站在國外的舞臺上,仍有著指點江山萬戶侯的自信;穿墨綠色的風衣,揹著大包,手拿V 8在英國田野裡閒情逸趣。可現在的他呢,在他的臉上偶爾還能找尋過去的痕跡,可更多的像廢棄荒蕪的草灘有著無所不在的荒涼。

第二天起床後,我動手整理了房間,拖地,擦窗戶,清洗鍋灶,等尚活買了早點回來時,整個房間基本上換了模樣。他看這我一臉的汗水不好意思的說,出去遇到一個電視臺的朋友話說多了,回來就晚了,洗洗手,趕快吃飯吧。

我們在桌子前坐下來品嚐食物,四下裡一片嚴峻的沉默。我自己都搞不懂昨天怎麼會貿然留下來,今天早晨起床後又鬼使神差的主動打理房子,這裡又不是我的家,而面前這個低頭喝湯的人關我什麼事,可是艾昕呢?

你的頭還痛嗎?我打破了沉默。

好多了,昨天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尚活像是想起來什麼,有機會再講給你聽吧。

吃過飯,臨出門。我從尚活的衣櫃裡撿出一套白色的休閒服讓他換上,他怔怔的看了我,沒有說話,抱起衣服走向另一個房間。

初秋的上午,我們穿越城市微涼的風。太陽毫不惜力的晃動法國梧桐班駁的樹影,像我搖擺不定的心情。經過一家理容店時,我建議他去理理髮,他說自己習慣留長髮,已經六年了。我說,又不讓你剪掉,只是修剪修剪,以前的你哪裡去了,現在這個樣子還有誰會理你。我不需要誰來理我,我喜歡一個,一個人的暗無天日。

我不再說話,跟他來到學校科技樓下面的地下室。那是一個偏僻的角落,在一塊木牌子上寫著“尚昕音畫工作室”5個字。室內極為狹小,但設備級盡奢華:一流的錄音設備,嶄新的多功能調音臺,雅瑪哈的功放箱,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尚活的眼睛爍爍發光。

我和艾昕的一切都在這裡了。他說這話時,我才注意到室內還有個側門,上面一行鎦金的行書寫著“艾昕圖畫工作室”。推門進去裡面的情景讓我大吃一驚:這裡極為寬敞,猩紅的地毯,明亮的壁燈,牆上是艾昕出發西藏的途中及在西藏時所描繪的幾十副作品,在作品的旁邊是他和尚活所攝製的幾百張照片,草原,山川,河流,人物,飛鳥,瀑流林林總總,氣勢非凡。一房間的光與影的流動,富麗堂皇,讓人歎為觀止。一張艾昕和“靜逸思空”同樣大的照片成為房子的主角。畫上的尚活飄飛的長髮,翻動的風衣,凝望天空的細長的眼睛。照片上的艾昕,白線絨的帽子,一身加後的運動衫,滿面含笑。向山下搖手,像是在說些什麼。我流著淚一張張仔細看過艾昕,艾昕卻在照片上笑著看我。

尚活埋下頭靜靜的坐在旁邊的一張竹椅上,很久以後用低沉的聲音叫我,艾析。我扭轉身問他,你剛才再說什麼?

你不用在騙我了,你不是什麼西璐,你是艾昕的姐姐艾析,她說的,你總會有一天前來見我,不是抓我進去,就是愛上我。

我一下子怔住了。

(七)

你們還沒有從那曲草原離開就遭遇到暴風雨。山上的雨來的迅猛又冰冷刺骨。你們手拉著手推著車子進了山腳下的山洞。忙了半天好不容易生了火,你和艾昕圍著火堆說話。

你回去以後計劃做些什麼呢?艾昕問你。

開個自己的音樂工作室吧,我就愛好這個東西,你呢?

艾昕認真的想了想,說,開個艾昕圖畫工作室,給各個雜誌做插圖,搞圖畫和版式設計,開在你音樂室的隔壁,就像我們一路上不離不棄的。

什麼不離不棄的,乾脆開在一處,名字嗎?——叫“尚昕音畫工作室”好了,我在裡間罐唱片,外間由你做海報,搞策劃怎麼樣?

好呀,就是沒有那麼多錢呀,一個棚要好多錢呢。

沒關係,錢的事情好說,電視臺音樂專題部早就想設一個錄音棚呢,這次我來做,他們一定支持我,真不行,就把我那幾個在英國獲獎的曲子賣了,怎麼說都夠了。

你們談到未來都很興奮。後來各自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過了一些時間,你聽到艾昕叫你,說頭痛。你看到艾昕滿臉通紅,呼吸急促。心知壞了,艾昕這個時間患病了。她頭燙的厲害,帶有明顯的高原反應。任何一個小病在這裡都可能危及生命。你給艾昕披好雨披。別怕,艾昕,我們去醫院。然後你背起他衝進雨裡。

草原上的夜不是太黑,依稀可見腳下的路,很遠的地方有片隱約的白,你知道那是那曲鎮,鎮上有家醫院。前幾天,艾昕還拉著你向鎮子上的姑娘學跳鍋莊舞,可這裡離鎮子有40裡的路。

肆無忌憚的雨被風吹散開來,霧一樣的瀰漫了整個草原。雨水順著雨具流近你腳下的靴子裡,靴子上沾滿了泥巴,變的異常沉重。後來,你甩掉靴子,赤著腳揹著艾昕。艾昕摟定你的脖子趴在你的肩頭沉重的喘息:小斌,你這個樣子也要生病的。你沒有說,埋著頭,努力向前。曾經來時的一些景物一一拋在身後,你向著那片光亮前進。

艾昕說,放下我吧,小斌,我也歇歇。你揹著艾昕走了十幾裡的路,汗水和雨水已經把你渾身溼透,你把艾昕從背上移下來抱在胸前。

我愛你,小斌。你吻了吻艾昕滾燙的眉頭說,我知道。

我從5年前就開始愛你。你愣住了。隨後艾昕講了如下的事情。

那是個秋天的下午。我清楚的記得當天的城市正颳著大風,人行道旁高大法國梧桐金黃的葉子被風吹落了一地,人踩上去發出沙沙的響。天有點暗,看樣子要下雨了。所有行人的步伐比以前快了許多。

那個時候,城市有一個陋習:就是人車爭路,流行穿紅燈,不光是人,車也闖。過馬路的綠燈亮了,我剛邁出去幾部,就突然被後面的人一把拽了回去,人狠命的倒在他的懷裡。我還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一輛雙層的大巴車“倏”的一下過去了,車帶起更大的風,捲起你我飛揚的頭髮,我清楚的感覺到車擦肩而過時,拉扯頭髮的疼痛。你放開我時,我看到你鼻尖上滲出的細密的汗和細長而狹的眼睛。

過馬路的時候,要多加小心,剛才你我都好險吶。說完你過了馬路。我還呆呆的站在那裡一而再三的想,剛才,是你救了我。是你在我就死的路上用一雙手把我救了回來。你揹著吉他,長髮飛揚,風鼓你風衣的身影一下子定格在我心裡,多年以後想來仍是那麼溫暖清晰。我知道自己愛上了你,不是因為奴婢簡簡單單的救了我,而是我遇到了心中的另一個自己。每次走過斑馬線,我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你,想能再次在城市的某段路上遇到你,可是沒有。

9月18國恥日。學校舉行大型的文藝匯演,其中有一場交響樂《黃河魂》。神情莊重的你站在臺上向觀眾鞠躬時,我看到你細長而狹的眼睛,才知道你就是尚小斌——音樂學院最有才氣的青年指揮,一個大四的學生。雄壯的音樂開始了,臺上臺下所有的演員和觀眾都望著你強健的手臂和麵部的每一個神情。我卻偷偷的擠出觀眾席飛奔到校門口的花店買了一束花。在你謝幕時,我跑上臺去。你微笑著接過花,只是象徵性的握了一下手說了聲:謝謝。你不會記得我。你天天面對的是那些氣質高雅能歌善舞的美麗女生,而我只是一個大二姿色平平的傻丫頭。可是因為你我竟喜歡上了孤獨,很少交朋友。我知道你那麼出色,就也不再甘於平凡。從此我開始學著給一些報紙、雜誌做插圖,慢慢的做出了名氣。細心的讀者就會發現我畫的男主角眼睛多是細長而狹,劍眉如發。女主人公豔麗多姿,明目皓齒。如果在有足夠的耐心就會發現在男主角某一色彩的陰暗處有一宛如梅花的“尚”字,而作者的署名則為一慵懶可愛狀如貓的“昕”字。

你的記憶之門漸漸開啟,眼淚滴滴的落下。眼前閃過一幅幅關於艾昕的生動畫面,讓你無比痛心。

美院畢業後。我到八中任教,本來以為忘記了你,可我沒有。很多時候,我坐在學校對面的餐館吃飯,看著對面的斑馬線還會想你在哪裡。那天,我在城市論壇無意中看到你的帖子,我就決定要和你一起出發。雖然我很清楚那是什麼地方,清楚自己的情況:六歲的時候,我患了肺炎,一連住了半月的院,從此以後就畏冷畏寒。可是為了你我可以不顧一切,多想和你一路同行啊。

這麼多年你一直尋找浪漫而又充滿想象力的愛情。和艾昕一路出發,朝行夕止的路上,你自己對自己說終於找到了。可你哪裡知道艾昕愛你遠比你愛她要深刻的多。

你抱著艾昕裡走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她呼吸漸弱。艾昕說她快要死了。你的眼淚一滴接著一滴落在她的臉上。就要到了,艾昕,再堅持一下。艾昕說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在哪裡閉上眼睛,你就把我葬在哪裡吧。艾昕還試圖笑了一下接著說,我還有個姐姐叫艾惜,是個警察,我死之後,你會惹上麻煩的,姐姐要不抓你進去,要不和我一樣愛上你。艾昕幫你擦淚,你卻一路的後悔,後悔你從來沒發現。後悔讓一個女子愛你一直到今天。後悔你在路上對她的潦草與敷衍。你的淚流不迭。艾昕幫你擦淚的手卻慢慢的垂下來,頭向後仰去,雨披滑下來,瀉了一頭的長髮。你吻著艾昕冰涼的唇跪下來,試圖把她喚醒。這是你看到身旁一株藏紅花的葉子上的雨珠正晶瑩剔透的映出了雨後的第一縷晨光。

(八)

樹上的葉子掉了一大半的時候,我仍在城市。後來還是給尚活打電話說,我要走了。尚活說,別走,艾惜。我的事業剛剛開始,是你看著我一點一點的搞起來的,你要是走了,工作室可能會垮掉的。我說,我不想代替妹妹繼續成為你故事中的主角,因為我也有自己的故事。尚活沉默了好久說,那你過來一趟吧,有件東西我要送你。

尚昕音畫工作室在城市的最繁華的地段,背靠省電視臺。裝飾的既古樸又簡約,樣子的設計有點像草原上的藏包。門口懸掛著黝黑的檀木牌子。上面是燙金的中英文,英文的名字是“DarkLoveMusic&PictureStudio”“Darklove,DarkLove”每次看到這個名字心都不由自主的痛。

尚活在門口穿著乾淨的休閒服等我,依然長髮,依然憂鬱。他把一張包裝精緻的CD遞給我說,你好好保存吧,有些東西是可以賣掉用來建立事業,然後他看了身後的工作室接著說,有些東西是一輩子都不能賣的,無論貧窮或者富有。因為這些東西既是屬於自己的又不全屬於自己。

那天離開尚活,走在城市裡最繁華的街道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遍遍的聽尚活自己為自己錄製的歌曲。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了。

城市的風

作詞:蘇兆海/郭峰(南山)

作曲:郭峰(南山)

演唱:郭峰(南山)

我在哪裡失去了你

又在哪裡找回自己

在你離開的一瞬間

愛情沒有了永遠

我在哪裡丟掉了你

又在哪裡找到自己

在你離開的一瞬間

還有什麼是永遠

這個城市的風

不再山谷芬芳

這個城市的風

風散雲卻憂傷

這城市的風

細數我的哀傷

孤單的路上

愛已將我遺忘

曾經年少嚮往詩和遠方,才有這篇小說《你的長髮,你的眼》

頭條號:讀書旅行遇見,為山東濰坊地區最大的原創類自媒體平臺,由旅遊策劃人蘇兆海管理運營,讓我們共同發展,一同進步,敬請關注。

簡介:

蘇兆海,筆名蘇蘇鐵木。畢業於長安大學旅遊管理系。著名作詞人、旅遊策劃人、青年作家,歌詞多次榮獲國家級獎項,中國旅遊地理歌詞的倡導者;曾出版愛情小說《沉愛》,旅遊圖書《騎車去朝聖:岡仁波齊巡禮行紀》特約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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