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三年前,為了方便照顧癱瘓的母親,雲南小夥楊宇揹著母親來到東莞打工。三年來,既要上班,又要照顧母親,楊宇不堪重負,衝動之下他試圖與母親同歸於盡。
他揮刀砍傷母親的後頸部,隨後又用剃鬚刀片在自己腹部劃了兩刀,並割開自己左手腕動脈。所幸母子均只是受傷,楊宇已無大礙,老母親卻在35天后去世。
楊宇平日吸毒喝酒,打工的錢大部分花在這兩樣上。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拋下母親不管。但是眼看著母親肌肉一天天萎縮,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楊宇既覺得內疚自責,又感到生活灰暗無望。
事後的楊宇說,自己當時只想快點結束這種痛苦的生活,不想看母親繼續受罪,所以才有了這些瘋狂的行為。
楊宇家在雲南邊境的一個小村莊,當地很多人吸毒,楊宇和哥哥都染上了毒癮。兄妹四人,大哥因為吸毒,已身患艾滋病,兩個姊妹結婚出嫁後,與家中再無聯繫。照顧偏癱母親的重擔,自然就落在了楊宇肩上。
在四鄰鄉親眼裡,楊宇是個孝順的兒子。他們根本不敢相信,他會做出如此狂暴的行為。
楊宇說,因為窮,因為苦,因為絕望,所以沉迷酒和毒品;因為沉迷酒和毒品,生活越發陷入貧病交加的深淵,形成惡性循環。
並且,在與母親回鄉後,楊宇出現行為古怪,胡言亂語的情形,經醫院診斷,被確診為精神病。
02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沉重得讓人不忍卒讀,又壓抑得使人無法呼吸。
一邊是難以割捨的血脈親情,一邊是在生活重壓下的自我放逐。既貧又病且吸毒,放敗的人生,任誰也看不到希望。
這讓我不由想到前不久自殺的殺魚弟孟凡森。孟凡森父母一共養育了六個孩子,他是老大。父母以賣魚為生,沉重的生活壓力讓他們日日爭吵不休,無暇顧忌孩子們的成長。孟凡森沒有上學,打小就在父母的魚攤上幫忙。
八年前,因為他的一張老練的殺魚照片在網上盛傳,他一度成了“網紅”。照片上的他當時只有九歲,卻有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犀利眼神,和一張陰鬱的沒有笑容的小小少年的臉。
如今八年過去了,人們早已把他忘卻。十七歲的他依然每天在父母的魚攤殺魚,依然沒有笑臉。一切如常,八年前和八年後並無區別,只是小小少年已然長大。
今年8月3日,因為一件小事,他又被父親打罵,一氣之下,他喝下了自己早已備好的劇毒農藥百草枯。
所幸搶救及時,僥倖撿回一條性命。這次的大難不死,反倒讓他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父母的愛,讓他不再被父母漠視,也因此讓他臉上有了難得的笑容。
只是,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父母的愛與重視,這代價實在太危險太沉重。
而且,他依然還是得和父母還有五個弟弟妹妹,擠在狹窄逼仄的出租屋裡,依然要每天面對父母的爭執吵架,依然得每天去殺魚賣魚,依然無法擺脫貧窮的桎梏,依然不得不在原有的生活軌道上前行。
在毛姆的小說《月亮與六便士》裡,毛姆說:“在滿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頭看到了月光。”
在這裡,月亮代表遙不可及的夢想,而六便士,則是現實的欲求。
孟子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其實,能夠在魚與熊掌中二選一,已經是不錯的人生。只是更多的人生寫照是,魚與熊掌皆不可得,既看不到頭上的明月光,也沒有滿地的六便士。
譬如楊宇,譬如孟凡森。
他們在月亮照不見的角落裡掙扎求生,並且,地上也沒有六便士。
既沒有魚,也沒有熊掌。
03
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是不是有一種人生,無論你掙扎也罷,努力也罷,你都無法掙脫命運的擺佈。好似被女巫下了毒,又好似被法師唸了咒,除了承受人生無盡的苦與痛,既沒有希望,也沒有明天。
張愛玲說,生活是一襲華美的袍子,爬滿了蚤子。而對於楊宇、孟凡森而言,連袍子都算不上,不過是一床破涼蓆而已。
這床破涼蓆,甚至連起碼的體面和尊嚴,也無法給予他們。
而在這樣的人生裡,更令人窒息的,是靈魂被極度扭曲。
沒有愛,沒有光,沒有希望,只有恨,只有暗夜,只有絕望。善良變成了猙獰,親情變成了無情,冷冷的殺氣如悄無聲息的毒蛇,四處遊走。
當生活窮得只剩下暴戾,當最後一絲溫情也被貧窮焚化成灰,即便血脈親情,也變得利如鋒刃。
於是,有人舉起刀,朝自己,或別人。
既瘋狂又悲涼,既可憐又可怕。
我相信,在晦暗的現實裡,他們也曾努力揮動胳膊,試圖赤手空拳,衝出暗夜。
但是,不是所有的人生都可以逃離,不是所有的命運都可以改變。
有些努力,純屬徒勞,最終也不過是丟進池塘的石子,只撲通一下,就歸於無聲。
有人撞得頭破血流,依然一無所有;
有人拼盡全力,依舊兩手空空;
有人追逐夢想,帶來的卻只有厄運;
……
貧窮所帶來的苦難和黑暗,足以顛覆一個人的所有想象。我相信那些歌唱貧窮的人,並沒有真正品嚐過貧窮的滋味。
在苦水裡泡大的人,一定不會對貧窮感恩戴德。
因為貧窮太可怕,它不僅毀滅人性,還把人類最美好的情感,無情地撕裂,讓楊宇對母親舉起了刀,讓孟凡森在最美好的年華里,喝下了百草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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