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企業家》專訪|沈國軍:穿越風暴


《中國企業家》專訪|沈國軍:穿越風暴

《中國企業家》雜誌封面報道

在1998年的亞洲金融風暴前誕生,在2008年的世界金融風暴間大舉擴張,在傳統零售關店潮來臨前實現新零售轉型,在全新的經濟形勢下佈局出六大業務線。沈國軍和他創立的銀泰講述了一個穿越風暴的故事。

文 | 《中國企業家》記者 譚宵寒

頭圖攝影 | 鄧攀


生不逢時。很多人這樣形容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前後落地的一批企業。後來沈國軍回憶起創業初期的種種艱難,也這樣認為。

借來的20萬塊,首都大飯店租下來一個夾層間,一個司機、一個秘書、一個業務員,這是擺在1997年的沈國軍牌桌上的所有底牌。

但這場風暴同樣留下了日後影響整個中國商業格局的公司。阿里巴巴是在這一時期誕生的,騰訊是,百度是,銀泰也是。銀泰集團創始人兼董事長沈國軍總結過這種現象產生的原因,經濟危機到來、眾人都捂緊口袋的時刻,尋求商業合作的成本相對更低。

活下來,這是時代的機會使然,也是企業家們的魄力和智慧。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就是去改變。

在1998年的亞洲金融風暴前誕生,在2008年的世界金融風暴間大舉擴張,在傳統零售關店潮來臨前實現新零售轉型,在全新的經濟形勢下佈局出六大業務線。沈國軍和他創立的銀泰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穿越風暴的故事。

起點

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沈國軍在2018年10月接受《中國企業家》專訪時再回望這二十一年的創業路,把創業初期那段日子的價值,看得更重了。銀泰日後被外界關注並延續至今的項目,不少都是在這一時期進行的拓展和佈局,比如杭州武林銀泰百貨的樓是在1997年買進的,北京銀泰中心的地是在1998年買進的。

建起北京銀泰中心的這塊地原屬北京市第一機床廠。某次閒談,沈國軍聽廠長提起,近來工廠生計維艱,五千工人的工資發放困難,正準備賣地搬遷。在金融風暴到達前,這是被投資者們爭搶的一塊地,只是不巧趕上了危機,再無人問津。但沈國軍思量前後,買下了這塊位於北京市中央商務區核心地段的黃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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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國軍與團隊一起研究銀泰商業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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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泰旗下首家百貨公司杭州武林銀泰百貨開業,銀泰也開啟了連鎖百貨的生態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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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銀泰投資有限公司與北京第一機床廠簽訂協議,獲得位於北京市中央商務區核心地段的地塊開發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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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銀泰中心工程主體結構封頂儀式。

比北京銀泰中心更早開幕的是杭州武林銀泰百貨,1998年11月,杭州武林銀泰百貨的開業彙集了巨大的人流。外人看見的武林銀泰百貨開業前的熙熙攘攘人潮,沈國軍回想起的卻是一年前的求助無門。

1997年,剛成立銀泰集團的沈國軍從一家香港上市公司手裡買下了三棟大樓,這本是一場房地產投資生意,無奈剩餘一棟久久無人接盤。但也由此成為第一家銀泰百貨,沈國軍構築起銀泰的百貨生態。

當時,沈國軍提出了最簡單、卻又沉甸甸的要求——與眾不同。銀泰上下開始思考創新路徑,他們摒棄了“進貨賣貨”的傳統百貨運營模式,而是把自己打造成平臺,與所有品牌商利益共享,不僅降低了商場的壓貨風險,更激發了品牌商的熱情。此外,銀泰已經習得了“客戶體驗”思維,開始從細微處做好創新,無論是賣場設計、品牌引進、服務管理,還是營業員培訓、儀容儀表、廣告投放,每一個環節都透露出這家新秀的活力。

憑藉著全新的時尚定位以及一系列的創新運營模式,銀泰百貨武林店一炮而紅,開業第一年銷售額就達到4.8億元,前來考察和學習的業內同行絡繹不絕。多年之後,銀泰百貨創新出來的運營模式和營銷手法,基本都已經成為百貨行業的標配。

擴張

擴張期迅速到來。一位熟悉沈國軍的人向《中國企業家》表示,那個時候,沈國軍對資本操盤比較積極,進行了很多資本佈局。

2000年5月,銀泰收購寧波華聯21.41%的股權,成為這家上市公司的第一大股東,擁有了第一家上市公司。至2005年,銀泰旗下產業已經包含百貨、地產、銀行、水電站、電纜廠、食品加工等眾多領域。沈國軍經手的最知名的併購案,對百大集團和鄂武商A的爭奪戰就起於這一階段,對這兩家公司股權的爭奪帶來了豐厚的財務回報,為銀泰的下一輪擴張備足了新的彈藥。

但一路高歌猛進也催生著問題,沈國軍開始做減法。與主業相關的留下,不相關的出售。這種經營策略在銀泰二十一年的發展歷史中反覆實踐,併購重組擴充版圖,戰略調整出售業務,繼續併購重組……在銀泰這家穿越危機的公司,擴張則多發於經濟風暴到來前後。

“很多人發展企業喜歡做加法,但其實做減法更重要。”作為湖畔大學的創校校董,沈國軍幾個月前在給學員授課時特別指出,“企業經營難免有判斷失誤的時刻,這時一定要學會主動放棄。如果一個項目或者一項投資會讓整個企業‘消化不良’,那就應該果斷捨棄,即便付出一些代價也要快速決斷,否則後期對企業的負面影響會更大。”

整理好業務的銀泰百貨2007年在香港主板上市。此時,沈國軍再次與經濟危機相遇,但他卻再次將惡劣的經濟形勢轉化為創業機會。2008年的全球金融風暴前後,銀泰再次做了大量的業務佈局與拓展,尤其是在零售板塊,那兩年拓展的疆域甚至是前10年的數倍。2009年,當百貨行業還沉浸在開一家賺一家的良好形勢之時,沈國軍召集高管召開“烏鎮會議”,又率先啟動了轉型購物中心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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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泰百貨在香港聯交所掛牌上市(證券代碼:01833.HK),成為第一家在港交所上市的中國大陸百貨公司

融合

沈國軍的佈局,穿越了經濟週期。他總是保持著浙商敏銳的商業洞察力和預判力,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及時調整戰略,在新機會初現端倪之時勇往直前。

2010年,銀泰集團大膽進行互聯網嘗試,率先成立了垂直電商網站銀泰網。當時,很多傳統企業還停留在對互聯網、電商等新技術力量衝擊的言語攻擊、抱怨甚至是藐視上。而銀泰集團是極少數積極擁抱全新趨勢的連鎖品牌。

“我們把上萬個商品數字化,實現了實體店與網上同款同價,當時傳統零售業幾乎沒人這麼做。”沈國軍帶著銀泰從零開始探索數字化轉型。“很多人不理解,認為很麻煩。”

但紮實的工作得到了回報,商業運營效率大大提升。“以前銀泰一到節假日,收銀臺就排隊,一排就好幾個小時,甚至收銀員不上廁所都來不及處理。後來,我們要求所有品牌接入移動支付,再也沒有出現排長隊的情況。這些措施現在看來不算什麼,但在當時,我們是全國做得最早、最領先的。”

2013年,沈國軍和馬雲聊起了傳統百貨和電商的結合。“電子商務是空軍,狂轟亂炸把傳統零售企業搞得半死不活,但也沒人去收拾打下的戰場,總要有地面部隊去協同。”沈國軍語速加快,“空軍基地都不存在,飛機又怎麼加油?商品的數字化怎麼做?商品的保障怎麼辦?客服和用戶體驗誰來弄?”

“應該組建特種部隊去做這件事。”馬雲點頭。新零售概念初具雛形。“當時馬雲和我都認為,線上與線下的合作完全能夠打出一片新天地,於是我們一拍即合。”

在外界知道新零售概念的三年前,銀泰和阿里已經簽好了協議。雙方對接後,數據和資源全面打通,真正實現了線上線下無縫對接。

銀泰與阿里的新零售結合,是阿里的擴張之路,也是銀泰百貨的轉型之路。2014年,阿里53.7億港元戰略投資銀泰商業,三年後,阿里聯合沈國軍以177億元私有化銀泰商業,銀泰百貨與阿里全面融合。

對此,銀泰商業CEO陳曉東曾表示,私有化對銀泰商業而言是相當重要的決定。一家美股上市公司和一家港股上市公司面臨著資本市場的限制,當這兩面牆都被敲掉之後,雙方的充分融合開始迸發出新零售的巨大能量。

變革

在生意場上,沈國軍被外界提及最多的標籤就是“創新和變革”。從當年銀泰百貨向商業綜合體的轉型,到銀泰商業迎合趨勢積極擁抱互聯網,或者是率先佈局新興的稀貴金屬、文旅及健康產業,沈國軍帶領著銀泰集團每次都趕在市場變化之前提前行動。

2017年,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謀劃,銀泰文旅集團正式成立運營。短短一年多時間,銀泰文旅集團已經投資運營了山西省雁門關、五臺山、恆山、浙江溪口雪竇山景區、三亞玫瑰谷景區、湖州影視城等著名景區項目。

這一步既是出自市場的需求,也是出自沈國軍的旅遊體驗。“銀泰賣東西,顧客來了以後,我們恨不得倒香檳給他喝,可是在景區呢?遊客在裡面排隊,排一個小時都沒人搭理。”沈國軍笑稱,國內不少景區管理水平差,服務水平低。

“這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機會!”沈國軍開始對傳統的旅遊行業做出變革。銀泰文旅集團利用智能硬件、大數據、雲計算、移動互聯等技術,為自己運營管理的景區提供一站式智能景區解決方案,一幅全域旅遊、全季旅遊的發展藍圖,漸次在沈國軍心中展開。

2018年國慶黃金週期間,銀泰文旅集團運營管理的景區人氣爆棚,實現旅遊人次及營業收入雙豐收。7月才剛剛營業的湖州影視城,國慶黃金週七天入園遊客較上月同期環比增長570%,較中秋節三天日均遊客數增長402%;浙江溪口雪竇山景區累計接待遊客77.72萬人次,僅門票收入就達到1603.8萬元,超過去年同期。

實際上,這種對行業的變革思想正推動著銀泰集團在涉足的領域積極拓展。改革開放40年,銀泰走過了半程,已形成了六大業務佈局:做零售的銀泰商業,做商業地產的銀泰置地,做礦產的銀泰資源,做全域旅遊的銀泰文旅,做醫療養老和健康管理的銀泰健康,以及做投資的銀泰投資與金融集團。更偏向新經濟的銀泰投資至今已經投資了80餘家公司,包括與阿里巴巴共同發起設立的菜鳥網絡、網商銀行,參與投資的新一代小巨頭小米集團、今日頭條以及2018年在美上市的趣頭條等創新型企業。

其實從2016年底開始,沈國軍還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組織變革,戰略定為將擁有大量資產轉變為擁有大量資源,公司業務進行了重新的組合排列,決定長期持有的繼續擴大業務範圍。“這使得2018年,在民營企業日子不是那麼好過、情緒低落的背景下,銀泰的發展依舊非常穩健。”沈國軍說。

他見慣了企業倏忽倒下,也在不斷反思這二十一年間銀泰趕上了什麼、錯過了什麼。“不能輸,輸一把就垮了。必須不停變革。”坐在北京銀泰中心會議室裡,沈國軍誇張地說道。

分享

沈國軍經歷了太多。“民營企業家表面上看著輝煌,背後都有一部血淚史。”沈國軍說,“我是其中一員,自己很清楚。”

“民營企業家都遇到過很多問題、挫折、痛苦,有時甚至內外交困。”沈國軍回憶說,銀泰發展過程中,有一段時間內,多個業務板塊都在集中推進,工作壓力一下子成倍疊加,沈國軍為此胃出血休克了三次,一次在家裡,一次在出差,甚至一次在高速公路上,但在吐血見到醫生之前,沈國軍甚至以為自己只是累了。“休克三次,你居然還能活過來。”連醫生也驚奇。

經常有人問沈國軍:對阿里系和騰訊系哪個更感興趣?但他對站隊理論並不認同。“銀泰和這兩家公司(阿里、騰訊)在業務上有本質區別,他們是互聯網企業,我們是相對傳統的實體企業。”沈國軍向《中國企業家》回應。

外界感興趣的是戲劇化的商業行為,企業家在乎的是經營結果。沈國軍把銀泰的這二十年的成長歸功於能與多家企業合作。

合作共享,這是沈國軍的經營之道。2008年,北京銀泰中心開業,到場的有傳統行業大佬,柳傳志、馮侖,有IT界人士,馬雲、李彥宏、丁磊,有娛樂圈人士,成龍、李連杰、李冰冰。“知道沈國軍的人緣好,沒想到可以這麼好。”一位熟悉沈的人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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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多來賓一同慶祝北京銀泰中心正式開業。

沈國軍善於分享,他把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花在公益慈善和幫扶民營企業家身上。他通過銀泰公益基金會、桃花源基金會、慈善家聯盟等平臺,傳播商業成功與社會公益的共享價值模式;同時,又通過浙商總會、甬商總會、湖畔大學等組織,為更多中小企業穿針引線,提供發展渠道和學習提升的空間。

對外講究共榮共贏,對內也同樣。沈國軍說,這麼多年來,銀泰核心團隊的高管,無一人主動離職。早年,銀泰的競爭對手給HR列了一份150多人的高管挖角名單,但最終無一成功,即便對方付給了銀泰的雙倍工資。

“沈國軍就是一個‘熱水瓶’,外面很冷,裡面很熱。”與沈國軍接觸久的朋友評價說。在圈子裡,沈國軍常常扮演裁判和調解人的角色,朋友意見相左,往往會找到他。

沈國軍自己也承認性格中帶著兩面性。他試著調整過,但無功而返。一個人的性格難免是過往經歷的折射。

中學期間,沈國軍父母相繼去世,留給他的是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即便苦如當年,也沒低三下四地求過什麼、沒做過什麼壞事,沈國軍走過最困難的日子。

高中時期,沈國軍在床頭寫了一句話,“你認為是美好的東西,如果你想擁有它,你就要不斷地完善自己。”這句話沈國軍記了幾十年。“往事不堪回首。有時候想想也很辛酸、很痛苦,但……都過去了。”

過往種種,雲開霧釋,這或許就是沈國軍喜歡與人分享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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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國軍 (攝影:鄧攀)

以下為《中國企業家》對銀泰集團創始人沈國軍專訪的部分實錄:

CE:銀泰一誕生就遇到了1998年的金融風暴,2008年再次相遇,歷史上很多問題都是雷同的,你有哪些關於應對金融風暴的經驗?

沈國軍:其實我談不上說有經驗,誰也不是神人。歷史上、國內外,沒有任何一個企業家能夠一輩子永遠猜對經濟發展的軌跡,或是抵禦所有經濟發展的低谷和金融風暴。我也猜不出。但是,銀泰這二十多年走過來,能夠躲避或是少受大型經濟危機的影響,也許與我原來的工作經歷有一定關係。

第一,在金融機構工作過的人會相對保守一點,風險意識會比較強;第二,可能善於分析經濟週期和經濟發展的大概走勢。

如果說有什麼經驗的話,特別通俗的一種理解,四個字,“物極必反”。在中國,很多產業都是這樣,前幾年鋼廠都倒閉了,但現在全都在賺大錢;煤炭前幾年也是大面積虧損,現在都賺錢了,化工企業2018年生意也很好。

所以,很多產業、很多產品,都會經歷物極必反的過程。經濟週期也一樣,當所有人、所有企業都面臨巨大問題的時候,過一段時間肯定會有反彈。

CE:你是保守的人嗎?2012年房地產的最低潮期還在大規模買進。

沈國軍:考慮到影響因素就可以了。2012年、2013年,我們拓展了十幾個項目。在那個時期,去獲得土地、尋求業務合作的成本,相對而言都會比較低。

但總的來說,企業經營還是要有風險意識,這是最重要的。“看山吃飯”,我經常這麼和同事說。最近中國很多民營企業出事情,我們也在反思總結。這一方面有政策的原因,但也有“人禍”,盲目多元化、亂投資,槓桿加得過高,這是主觀因素。

CE:2000年,銀泰收購寧波華聯,由此開啟了資本佈局,併購的開啟是銀泰發展的關鍵點嗎?

沈國軍:銀泰這家公司,第一,非常善於合作,我們在合作過程中發展;第二,我們在重組併購的道路中不斷髮展。

與銀泰合作過的、銀泰參與過重組併購的上市公司非常多,很多是非常經典的商業案例,並且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以後再沒這個機會了。

銀泰在資本市場,還是有一定經驗的。後來也是因為將業務逐步集中到主業,跟主業相關的都留下來了,不相關的我們就捨棄了,有些賣掉了。

我一直說,生意核心兩個字就是“買賣”,低價買進,高價賣出去,買賣就是一個生意,這是永恆不變的道理。什麼東西都拿在手上不是生意,你又不是倉庫。

銀泰這些年在發展轉型過程當中有過很多合作,但是我們也懂得取捨,哪些業務要把它做強、做大、做好,哪些要再和別人重組。這是企業發展的必然流程,回頭看全球的企業,基本上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CE:柳傳志、劉永好這一代企業家從70年代就開始創業了,他們所有的風險大都來自於環境、體制,政策決定企業的生死,但是,1995年互聯網元年了,你和馬雲他們是一個時代的企業家,銀泰的主要困境來自於市場的多一些,是嗎?

沈國軍:對,市場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中國的經濟開放水平越來越高,越來越市場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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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銀泰中心開工前,北京市第一機床廠舊址舊貌。

CE:這40年曆程中成長起來的企業家也被分四個階段,柳傳志等70年代的企業家、92派、BAT這一代、今日頭條和滴滴這一代,銀泰是1997年建立的,你們這一代企業家的特點是什麼?

沈國軍:從客觀環境的因素來看,第一,相比70年代、80年代的企業家,我們90年代這一批企業家,更加市場化。我們的時機更好。國家的營商環境比之前要更好。中國經濟發展最快速的就是這二十年。市場規模、消費能力、全球化水平都在提高,與前面兩代人相比,我們的機會更多。

主觀因素看,90年代出來的這批企業家,從體制內、從院校出來的比例會更高,我是體制內出來的,陳東昇是、馬雲也是。70年代那一批人,可能就更“草根”一點。

我們這一代企業家的視野也更加市場化、國際化,像馬雲這些人,英語水平都很好。同時,企業管理也更加市場化、科學化、現代化。90年代這批企業家,真正用特別傳統管理方法管理的、家族式管理的比例更少,70年代的企業家基本上還是以家族企業管理為主。

但是,70年代、80年代、90年代這批企業家都有共同的特色,都很勤奮。與2000年以後創業的企業家,或者是最近8年、10年成長起來的企業家相比,我們是非常勤奮的。70年代、80年代、90年代,這三個年代不一樣,但出來的企業家都不是富二代,都是創業者,二代創業者和一代創業者,工作狀態、勤奮程度,是完全是不一樣的。

另外,我們和前兩代企業家經歷的事情基本相同,這二十年基本還處於半市場化的狀態下。最近5年、10年,就完全市場化了。我們這一代企業家,基本就是基於體制內和體制外,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的交叉點上。

BAT的一些企業家,我都很熟,私交也都不錯,有些時候我們還一起出去旅行。我們關係處得也挺好,也會經常相互交流、學習。

CE:你們這一代企業家和互聯網創業成功的這一代,有沒有非常明顯的不同?

沈國軍:首先,根本的東西沒有太大的差距,一個企業家能不能成功,規模能不能做大,還是有很多共同點的。

你要誠信,這是必須的。第二,要承擔該承擔的責任,包括社會責任、企業責任、對員工的責任、對政府、客戶的責任,不願承擔的企業家做不大。第三,勤奮也很重要。比如很多企業家,週末都不休息。第四,創新能力,這些人要不斷學習。這都是共性,是成功企業家的共性。

在這些共性的基礎上,因為年齡結構不一樣、教育背景不一樣,他們對新事物的思考更多,在管理模式上,對新技術的應用會更多,對00後這代人心理的研究分析可能比我們更精準。

CE:新東西是層出不窮的,有時候不懂,但內心不太願意承認自己不懂,有沒有這種恐慌?

沈國軍:其實恐慌不光存在於企業家群體,員工、幹部、藝人、藝術家、老師、教授、學生都一樣,存在於全社會各個階層,社會競爭壓力太大了,技術進步太快了,市場變化太快了。很多人跟上了,很多人沒跟上,一看人家都跑前面去了,你當然還是有點緊張、有點恐慌。

再仔細看,其實也沒必要用“恐慌”兩個字給自己搭框,把自己框住了,應該換兩個字,換成“學習”,社會進步確實很快,但是隻要不斷學習,慢慢就不恐慌了,自信就來了。

我們這代企業家裡面,為什麼馬雲能做這麼大,這麼好?他是英語老師出身,基礎也不好,但阿里巴巴的戰略佈局非常高超,從全球的範圍來講,阿里的公司戰略佈局都是非常領先、非常深遠的,效果也很好,他把未來十年甚至十年以後的事情都佈局好了。這麼多年他就是不斷學習,學習過程當中去思考。50多歲了,他還照樣能夠引領這個時代,你說他恐慌嗎?

我平時也挺忙的,現在還在讀兩個博士。2018年我們圈子裡的朋友說,一個人一年最起碼看100本書。

CE:最近發現很多投資人都不投項目了,你現在也在做投資,怎麼判斷這個市場和未來走向?

沈國軍:銀泰的六大板塊都是以實業為主,投資只是其中一個板塊而已,投資的項目基本上都是圈內朋友的公司,都是基於對老闆、對團隊的信任以及對行業的判斷。

現在大家都不投項目和整個市場的資金鍊有關,很多基金現在都斷流,募不到錢,但銀泰投資是自有資金。另外,很多公司最近因為在一級市場的估值高,上市後破發,可能對大家也有些心理影響。

《中國企業家》專訪|沈國軍:穿越風暴

北京銀泰中心地處北京中央商務區(CBD)核心地帶,北臨長安街,東接三環路,踞國貿橋“金十字”西南角。

CE:這些年你的管理風格發生了哪些變化?

沈國軍:管理風格和流程其實根據公司業務的調整、市場的改變、公司發展的情況在不斷改變,組織架構也在不斷調整。

以前我們是“大集團小產業”,集團的人多,集團曾經有一兩百人,什麼事情都管,但是公司部門大了、業務多了之後就會有很多問題,所以我們就調整,現在變成“小總部大產業”,銀泰創造了超過17萬個就業崗位,但集團總部只有30多個人。銀泰集團的組織架構基本就是負責重大決策、風險管控、管理賦能。這是根據業務的發展再不斷慢慢調整的。

管理風格上,最近這些年我們有重大改變,每個項目都採取合夥制,合夥人必須出資,做合夥人肯定會認真些。這種管理方式簡單高效,充分授權,再進行監督、檢查。

CE:對於蘇寧、銀泰這樣的企業而言,過往的包袱很重,要做好新零售,這種問題如何解決?

沈國軍:外面大家對新零售的解讀也不是那麼清楚。我簡單理解是把人、貨、場數字化。

第一,把用戶數字化,就是人。傳統百貨店都有會員體系,很傳統就是一張卡,你要把它數字化,把不是會員的客戶全部數字化。第二,把商品數字化,就是貨。把每一件單品數字化,原來做不到數字化的原因是經營模式的關係,因為商品都是代銷的、聯營的,那麼數據在你那,不在我這。第三,把場景數字化。整個購物中心裡的積分是要共享的。

CE:缺少零售基因是否會影響企業做新零售佈局?

沈國軍:基因問題是要看是什麼樣的企業,所謂的新零售,就是新跟舊的事物怎麼融合,各類人馬都要齊全。對於完全純粹的互聯網企業,說不定會有基因問題。

CE:去年大家連概念還搞不清,2018年已經出現了很多多元業態,你怎麼理解新零售的進化?

沈國軍:大家對新零售概念的認識是逐步清晰的。以前不知道怎麼做,但現在大家已經很認同線上線下融合的理念,也對人、貨、場的數字化有了比較廣泛的共識,否則就不會這麼踴躍地去做這麼多新產品。某些行業的一些做法已經得到了市場的認可,這說明新零售是能夠滿足消費者需求的。

最近這幾年,很多新的業態還在層出不窮,比如無人零售、無人貨架,這種發展也非常正常,但生命週期有多長,要看技術進步的可能性以及用戶的需求。每個商業的業態都是可以隨著用戶需求、技術進步不斷更新淘汰的。

編者按:本文轉自《中國企業家》雜誌,略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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