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羅素談慾望

我指得是對權力的迷戀。對權力的迷戀有點類似於虛榮,但是它們絕對不是同一種東西。虛榮需要的是讚美,沒有權力也很容易得到讚美。在美國,獲得讚美最多的是那些電影明星,但是他們很容易就會被“反美運動審查委員會”的委員們打回原形,反正他們無論如何都享受不到讚美。在英國,國王比首相能享受到更多讚美,但是首相擁有更多的權力。很多人更熱讚美而不是權力,但是那些人在很多事情上的影響力不如那些迷戀權力者。在1814年,布魯克(普魯士元帥,擊敗了拿破崙,譯者注)在參觀了拿破崙的宮殿後大嘆:他擁有這一切還要去攻打莫斯科,真是個十足的傻瓜。對於拿破崙來說,他當然不是沒有虛榮心,只是當他必須做出抉擇時,他更向往權力。而對於布魯克來說,拿破崙的選擇無疑是愚蠢的。權力,正如虛榮,是永難滿足的。只有全能才能使它完全滿足。特別的正如那些精力充沛之人的弱點,對權力迷戀的偶然積極作用,跟它發生的頻率完全不匹配。實際上它是那些偉人們最強烈的動機。

對權力的迷戀隨著對權力的體驗而與日俱增,而且不論這權力是大到君王的,還是小到微不足道。在1914年之前的快樂日子裡,當作的好的婦女們能夠獲得很多僕人,她們從掌控家務方面權力獲得的快樂隨著年齡而穩定增長。類似的在任何一個獨裁製度下,權力的擁有者因為從權力那裡得到的快樂體驗而變得越發暴君似的。因為權力讓人類做他們寧願不做的事,因為對權力熱愛而鼓動起來的男人更傾向於使別人痛苦而不是允許別人快樂。如果你以一些合情合理的理由對老闆說要缺席這次會議,他的戀權,會因為拒絕你而不是同意你獲得更多的滿足。如果你要求一個建築許可,這個相關的小官員將明顯能從說“不”而非“是”獲得更多快樂。這是一系列的事讓對戀權變成一種危險的動機。

現在提一些其他的動機。其中的第一種是對刺激的熱愛。人類相比於動物的優越性在於他們容忍無聊的程度。雖然我也多次想過,觀察動物園裡的猿猴可以得知它們也有這些不甘於枯燥的情緒萌芽。逃避無聊幾乎是所有人類都共有的一種影響甚大的慾望。當白人第一次和野蠻的原始部落接觸時,他們給那些人幾乎所有的好處,從福音書到南瓜派。儘管如此,我們可能還是會很遺憾,因為大部分野蠻人接受那些東西時非常冷淡。在那些禮物中,他們真正重視的是令人沉醉的酒,那些酒可以讓他們生平第一次產生縱使很短暫的幻覺,覺得活著比死了要更好。印第安人保持在依然未開化狀態時,他們吸他們自己的小管煙,不會跟我們做的一樣冷靜,而是極度狂歡,在過於興奮時會陷入昏迷,當尼古丁不能在引起他們激動時,一個“愛國”的演講家會鼓動他們去襲擊臨近的部落,那可以給予他們就像我們(按照我們的性情)在平常賽馬中能獲得的那種享受。對於文明人群體,正如對於早期的印第安部落,我想它是主要出於對刺激的熱愛,那種刺激可以使得平民在戰爭突然爆發時鼓掌;這種激情非常像足球比賽,雖然它的結果在有的時候稍微要更嚴重些。

到底什麼是人類熱愛刺激的根本原因,是很難完全肯定的。我傾向於認為是因為我們精神上的天性為了適應當初主要靠男人打獵為生的那個階段。當一個男人帶著原始落後的武器,帶著對晚餐的期望,為了圍捕一頭鹿而忙了一整天,當日落的時候,他拖著獵物勝利性的回到洞穴,帶著疲倦心滿意足的躺下,與此同時他的妻子開始整理和烹飪食物,他身體睏乏而又骨骼痠痛,烹飪的香味充斥所有他能意識到的場所,最後吃完晚飯過後,他進入沉沉夢鄉。在這樣一種生活下,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厭倦。但是當他進入農耕時期,讓他的妻子做田裡所有的重活,他就有時間去想著人類生活的虛榮,發明神話和哲學系統,並且夢想從此就過著他將永遠在神殿裡打獵追逐的生活。我們的精神品質是用來適合繁重的體力勞動的,當我年輕的時候,我經常在假期裡每天進行25英里的徒步旅行,夜幕來臨時,我不需要任何東西排解無聊,因為坐下的快樂就完全能滿足我了。但是現代的提升無法用這些身體上的奮發向上的原則來引導。大量工作都是坐著做的,並且大部分手工工作只用到特定部分的肌肉。當倫敦的人群集聚到特拉法爾加廣場大聲為政府決定讓他們送死的聲明而喝彩,如果他們那天步行了25英里之後就不會那樣做了。要治癒好戰心理,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如果人類要倖存下來--也許一件戰爭之外大家並不喜歡的事--必須被找到來當作我們富餘精力的一個穩定而無害的發洩途徑,這樣可以引導對刺激的追求。

這是道德家和社會改革者都很少考慮的事,社會改革者覺得他們還有更嚴重的事需要考慮,另一方面,道德家對所有用來轉移人們對刺激的嚮往的事情,都極其誇大它們的嚴重性。儘管如此,在他們的意見裡,嚴重性是關於罪惡的嚴重性,比如舞廳,影院,時代爵士樂都是。如果我們相信耳朵聽到的東西通向地獄,那麼我們最好花費所有時間坐在家裡反思我們的罪惡。我發現自己無法完全同意那些說出這些警告的嚴肅的人們。魔鬼有很多種樣子。一些用來欺騙年輕人,一些用來欺騙年長和嚴肅的人。如果引誘年輕人享受快樂是魔鬼,那麼說服年長者譴責年輕人的快樂,不也可能是同一個魔鬼做的事?而且譴責不也可能僅僅是一種分配給年長者的興奮的事?而且譴責不可能會如鴉片一樣必須持續加大劑量來產生想要的效果?譴責豈不是要擔心那所有的,從邪惡的電影院開始,我們要逐步的導致譴責對立的黨派,意大利人,南歐的黑裔,亞洲移民,簡而言之,每個除了我們一派之外的人。並且它正是廣泛存在的導致戰爭發生的該譴責的事。我從來沒聽說過因為舞廳而發生的戰爭。

興奮的嚴重性在於它很多種形式都是破壞性的,興奮對酗酒或沉迷賭博而無自制力的人來說是破壞性的。當它帶來群體性暴力時,也是破壞性的。尤其當它導致戰爭時,更是極具毀滅性。這種需求如此強烈,以至於如果無害的發洩方式不是唾手可得的話,就很可能會把人們引向有害的發洩方式。目前在運動方面有這麼多無害的發洩方式,在政治方面也有很多,前提是那些活動要在憲法的框架下進行。但是這還遠遠不夠,尤其那種導致群情激奮的政治活動,經常導致大量傷害事件的發生。

人類城市生活過於乏味了,如果要不生變數的話,必須為衝動提供一些無害的發洩方式--我們遠祖只需要打獵就能滿足那種衝動。在澳大利亞,人少而兔子多,我看到過一很多百姓用原始的技巧狩獵成千上萬只兔子的方式來滿足他們原始的衝動。但是在倫敦或紐約,人多而兔子少,必須有其他方式來愉悅大家。我想每一個大一點的地方,都應該有個人造的瀑布,然後人們就可以乘坐脆弱的小舟滑下。並且也應該有放滿了兇猛的鯊魚的游泳池,任何被發現支持預防性戰爭的人,都應該被投進泳池,罰他們每天與這些靈巧的怪物們共處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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