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老公,住進他家

她帶著老公,住進他家

01

深夜,四周都是簡易床鋪,袁華站在眾多床鋪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自己在醫院待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只想在尚有力氣時,再努力一把,或許,妻子就醒過來了。

臨床的大叔,比他待得更久,總是試圖打消他的念頭:別等了,我已經等了三年,她連眼睛都沒睜過!

袁華很想反問:那你為什麼還不離開?每天拿著大把的錢往醫院扔,是什麼讓你堅持這麼久?

這些話在嘴巴里轉了半圈,最後還是咽回肚子裡,眾人皆苦,何必呢!

於是他故作輕鬆的聳聳肩:那也說不定呢!

是啊,也說不定哪天,妻子就睜開了眼睛。雖然這種機率微乎其微,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袁華一直記得,妻子那天突然睜開眼,雖然很快合上,但就像長期黑暗中的一抹亮光,讓人突然心懷希望。

可那次以後,妻子的眼皮連抬都沒抬過一次。這期間,大把的積蓄,就小石子撒進深淵,毫無迴響。

袁華想放棄了,ICU可真是吸錢的鬼啊,不管多少錢,都是不夠用的。

02

袁華蹲在重症監護室大門口抽菸,救護車的鳴笛聲,劃破黑夜,急促傳來。

很快,走廊裡腳步聲越來越多。護士和醫生推著一個男人進入病房,許多窩在地上的人也被驚醒,揉著惺忪的雙眼,看女人哭倒在地。

人們開始竊竊私語,但很快就消失了。

等在這裡的,家人大多都在裡面,突然被送過來然後痛哭流涕的家屬見得太多了,大家都麻木了。

樓道里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女人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一聲接一聲,似乎沒有盡頭。

似乎看到之前的自己,袁華走過去拍拍女人的肩膀:要鎮定!別慌,也許事情沒有那麼糟!

說完他還給女人囑咐著事項,也不管女人能不能記得住,說了半天,女人才明白每天幾點探視病人,食堂幾點開門,晚上冷要準備薄被......

甚至在袁華的指導下,還搬來個小單人床,在袁華鋪蓋旁安置下來。

他們一同待在門口,等待著明天醫生的隻言片語,以此來揣摩病人的情況。

03


有時候,袁華也會隔著玻璃看著妻子,她已經和之前大不一樣了。

她陷入長久的深度昏迷,身上插滿了管子;她被剃了光頭,嘴角時常流涎,手腳浮腫,仰躺在床上,看上去,像個發酵充分的麵包。

此時,她與昔日那些美好的詞,優雅、美麗、溫婉,再無半點關聯。

起初,他無法接受,幾欲崩潰。

時間淡化疼痛,也強迫人迅速直面現實:呼吸機支持下妻子平穩起伏的胸膛,自下身汩汩流出的淡黃色尿液,經胃管緩緩注入體內的營養液。

私底下,他也曾盤算過得失,在監護室一天的錢就是一萬多,原本小康的家已被折騰得不成樣子。

他也曾,想過放棄治療。可一想到曾經那個活蹦亂跳的人,這輩子都將在病床上躺著,他又於心不忍。

於是他想著把所有積蓄花完,如果妻子還不醒,那就拔掉管子,放棄。

積蓄都是他們之前一起掙的,也算仁至義盡。

04

隔壁鋪蓋上,女人似乎已經睡熟。

袁華扯了扯掉落在一旁的薄被,將她整個人蓋住。然後,自己也縮在被子裡取暖,枕著外面的風,慢慢合上眼睛。

第二天醒來,隔壁女人已經去樓下便利店買好了用具,正在洗刷。看著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從她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出來眼睛的紅腫。

空閒時候,袁華也會聽女人說她們之前的事情,女人有一個兒子,上小學,男人在工地幹活被壓傷送過來,家裡本來就不富裕,這下更是雪上加霜,欠了一屁股外債。

袁華苦笑,他也差不多了,積蓄花的七七八八了,他也快負債了。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同樣的沉默。相同的苦難總使人同病相憐,彼此間的生疏感像陽光下的冰塊迅速融化。

他們分析病情,互相照看,輪流打飯,彷彿並肩戰鬥了多年、親密無間的戰友。

直到有一天夜裡,女人打完電話回來眼睛腫著,好一會才嘆了口氣說:實在是借不來錢了,實在是治不起了!

袁華躺在黑暗裡想說安慰的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醫生已經說了她男人的病和他老婆是一樣的,都是植物人,至於以後能不能醒過來很難說!

袁華想勸她堅持,在想著她一貧如洗的家,就不出聲了,任由女人哭泣著、絕望著,他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妻子救不了,她男人她更救不了!

這些不幸,司空見慣,每天都在上演。尋常的像夏有雨水冬有雪。

05

第二天,白天。袁華在抽菸的空隙,他看著女人大包小包的拎著行李,男人被幾個男人抬著,一個小孩跟在後面,瘦小羸弱,像他母親。

袁華依然守在醫院裡,和幾個病友的家屬一起嘮嘮嗑,有時候也會討論以前,說說孩子,唯獨不敢奢望未來。

希望總是有的,有時候植物病人會突然睜開眼睛然後再次合上,如同袁華的老婆一樣,這也算是聊勝於無。

結伴在十幾平方的空間裡,日復一日,月升日落,如此循環,袁華是真的要撐不下去了,積蓄早就成空,外債也不少了,他盡力了,是真的沒錢了。

於是他和所有的家屬握手告辭,就像是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一樣,他抱著被褥腳步不停地往樓下走,身後是家人朋友幫忙抬起來的妻子。

06

袁華請了保姆,照顧著妻子和孩子,孩子之前是爺爺奶奶照顧,現在老人年紀大了,實在是無能為力,袁華也表示理解,他知道自己除了拼命掙錢,能做的不多。

他重返職場,在一家保險公司當銷售,每天不停腿的跑業務,連一瓶水都不敢買。然後他遇到了醫院裡的那個女人,她穿著一身工廠制服,手裡牽著當初的那個男孩。

就如同老友見面,女人拉著孩子坐在廣場的凳子上,臉上浮現著無可奈何的苦笑:孩子上學,我去上班,至於他爸就是一個人在家。

袁華問一個人怎麼行,多不安全。

女人無奈:我也不想啊,可是家裡總得有一個人掙錢吧,要不然孩子都沒學上。

袁華默然,是了,不能兩全的。一個女人支撐著一個家還不夠,還有一個植物人丈夫,將來還有孩子,她的一輩子註定吃盡苦頭。

07

袁華憐憫著女人的時候,回想著自己家,他也好不到哪去。

家裡一個植物人妻子,還有一個小學的兒子,保姆每個月雷打不動拿走五千塊,剩下的錢只夠吃喝,自己又比女人好的了多少呢!

兩個人如同石頭樁子一樣坐在廣場上沉默,曾經他們也有美好的回憶,可是回憶終究被現實衝破,吃不上飯的時候你還會說花真香嗎?你只會想著這花能不能吃!

袁華萌發了兩家人一起過的想法。

反正都有一個植物病人,還不如一個人在家照顧兩個病人,一個人出門掙錢,然後養活一家子。

他把想法和家人說了,大家都沒意見,反正也一貧如洗,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08

挑了個好日子,袁華把女人的男人從出租房抬到家裡去,和妻子肩並肩放在一張床上。

兩個半大的孩子也互相笑笑,生活的艱難已經讓他們變成了小大人,提前嚐到了生活的苦,以後就是兩家人一起過日子了,還得和平相處才好。

袁華辭了保姆,把家裡所有的積蓄都給了女人保管,他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讓女人徹底相信他。

果然有了付出就有回報,女人眼淚汪汪承諾一定不厚此薄彼,不管是兩個植物病人還是兩個孩子,她都會好好照顧。

不得不說女人真是個好人,原本亂糟糟的房子被打掃得煥然一新,對兩個植物病人更是好的沒話說,對自己老公她是親近的,對袁華的妻子她是同情的,同為女人她對她更加的仔細。

一日三餐每天慢慢地喂,被子被褥每隔三天就換洗,趕上天氣好,她留在陽臺上擺上搖椅,把人一個個背過去,有時候也會帶著兩個孩子去超市轉轉,遇到的人都說相處得像是親生的。

家裡不用操心,袁華就卯足了勁拼命幹,每天都是半夜三更回家,有好幾次都是醉醺醺的敲門。

女人心疼他這麼拼命,讓他歇歇,他總是吐著酒搖頭:你在家裡這麼努力,我也得能跟得上才行,我不能託你後腿啊!

09

歲月最是無情,眨眼間十幾年就過去,兩個孩子也成了大人,個子一個比一個高,比袁華高出一頭。

晚上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聽到屋裡面有動靜,一看是女人的男人走了,已經斷氣了。

兩個大人互相對視一眼,兩個孩子也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是正常的流程,悼念、下葬。

袁華忙前忙後,頭上慌了一頭汗,兩個孩子一個擦汗一個遞水,都脆生生的叫著爸爸!

袁華扭頭看了一眼,女人也正在看他,兩人對視一眼,眼睛裡含著笑,當初的結合只是為了生活的一種辦法,尋得力量抱團取暖,哪裡知道兩家人過的還真像一家人。

袁華安心了,他知道這輩子也許這樣過才是最好的,管他道不道德,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一眼正在對著喂糖的孩子,還有忙碌的女人,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也許這樣的以後也會幸福吧!

作者:竹子薔薇,十年情長路,一筆寫紅塵,公眾號:竹子薔薇(zhuziqiangwei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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