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的火鍋裡，無數個七餅、九條在翻騰，奇怪的是我的大姐、二弟，還將它們夾起來塞到嘴裡，嘖嘖稱讚"這佐了郫縣豆瓣的冬瓜燴豆腐真過癮。"
白天是我的黑夜。飯後我得補睡一大晌午。正巧媳婦在換胸衣，那一對富有立體感的肥碩二餅，看的人心裡顫悠悠的。
"大舅，給我把魔方擰成紅色面吧!"我妹家這孩子，整天擺弄著這麼大色子，該不會貫上麻將癮吧？剛剛蹭上炕頭，從窗縫裡，我瞅見了對門那退休教師的鳥籠裡，竟然養著我牌桌上的相似的麻雀兒!更荒唐的是，上次走到新開修的公路岔口，高高的杆子上裝著比切菜砧板還大的三餅!只不過是紅黃綠三色的，還能三色轉換，好闊氣哪!
在三四年間的日日夜夜裡，我被絆倒在一塊塊磚堆裡，在看管麻將館的無數個陰陽顛倒中，我得了一種叫做癔症的怪病，黑夜裡因為裡稀里嘩啦的牌聲而興奮，身體在嗆煙濃茶裡透支。一次我和我那位的親密接觸，竟被指控為功能障礙!
我，障礙？你就變得安全了自由了?你瞧那劉三個，人乾癟得像個幹豆莢，不就是因為經營寵物店的老公的"性能強大"而被甩掉的麼。什麼？是因為她老公錢多了燒得慌，才貪戀上了麻將的。她也賭氣，孩子、家務、寵物店統統撒手不管，匿身打牌的場子。你看這劉仨搓麻將時，手上還戴有一雙薄薄的黑手套，據說是為了隔離牌場上交叉感染的病菌!故作高雅。劉仨對面座位上的人，他總被劉三白淨淨的脖頸吸引。可劉仨瞅見了他指甲縫裡黑黑的垢甲，雜亂的頭髮裡掉下來的白白飛絮。她就想反嘔，她那對兒對稱著如同200瓦白熾燈泡般滾圓的胸脯，一起一伏，不由讓老茂這位在野地裡顛爬的白皮松二道販子饞得直嚥唾沫。
有人炸和了。我撈得了十塊錢的麻將館收入，我是名副其實的主兒，我得躺著收錢。被炸和的人是鎮財政所賀副所長，人家不像老冒粗俗，而是從錢夾裡齊刷刷的鈔票裡夾出一張50塊，和一張十元，錢平平整整的貼在桌上，賀副所長就坐的樣子，他昂起轉動著的頭，就象他開車時那檔位杆一檔二檔五檔四檔亂轉，原來是在搖動椎，怪不得他的抓、搓和翻的動作十分機械難看。
我最看不起的也是最可憐最可恨的人是王珂。
這瓜皮，就是一個無業遊民，光想麻雀能落到自己嘴上，那也得自己張口接個正著鳥兒拉個正著呀。他每次上廁所前，都在我的床頭亂踅摸，扯衛生紙一撕就是三尺長，像一截子孝子治喪的白紗布一樣。他媽生就他的屁股眼眼比一般人大還是咋整的，手紙一次能用2米長？後來才知道一半是當紙用還掖著一半，明兒早上拉屎用的。最惹人笑的是七塊錢一盒的利群牌香菸裡，加雜地躺著“555"、金絲猴私雲煙，這肯定是村頭李家上樑待客、老韓家孫子滿月喜宴，誰家又請人幫工煙茶招待期間攢下的。王珂，這傢伙出牌，一驚一乍的真煩，表情也太他媽落差大了些吧，我想等你爸，下世以後，你還不吼叫得月亮能打顫顫!
煙霧繚繞，腳汗味濃重，可是圍觀的人悄無聲的，更不敢有一個過分的表情，這是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定下的條條，我給添加的註解:洗牌的時候可以放放臭屁，換換空氣。
憋不住了!王珂鑽出了門簾子，跟著幾個圍觀的閒人也去了，唉，他家的，不許用尿澆死了我栽的冬青，好幾次我沿著雪地裡的蹄印子，以福爾摩斯的思維追索 ， 那個深深的腳印是王珂帶大花紋的皮鞋踩下的，而右邊個一攤像非洲地圖似的溺跡是老茂的。王珂尿更黃，這小子能不上火嗎？半小時功夫七張紅毛爺爺都送出去了，何況他一連半個月，顆粒無收，你娃甭張狂，明年二三月得在磚廠裡鑽幾個月的磚瓦窯。咦，這白底子座椅上，有個大大的紅印戳，好像劉三離婚證上 的那個 哈哈，是久坐的老茂痔瘡發作，趕快示意媳婦兒將這抹掉了，別辱麼了我的椅子, 別詛咒了我旱澇保收的生意。他們一個個，哼，什麼診所的太太、政府的中層、農村的暴發戶、村子上的瓜娃，包括一個個圍在牌桌跟前釣魚的人，都是一群天天送牛奶的，我提供的是吃喝拉撒購物休閒一條龍伺候，雖然沒有天上人間賭場的豪華，卻不比城中村的犄角旮旯條件差。
爸，我的婚事咋辦呢？我的腰身被推搡了一下，哦，是我女子在問話，他正談的倆對象取捨不下。爸爸的意思，人心彎彎曲曲水，世事重重疊疊山。人生就像牌局，敢於出手處處新，揣摩實力是關鍵。既然你看好副鎮長的兒子，咋不賭一把就跟他？
麻將館裡稀里嘩啦的聲音是我的脈動。年後，該幹啥的村裡人該幹啥的都幹啥去了，再也沒有了劉三的白光脖子挺立，白絮絮頭髮的油膩。我心慌了，沒人來扯我的衛生紙，沒人把齊刷刷的票子貼在桌上，我犯怵。在冬青又將吐綠的三月裡無人施肥，我的癔症變得嚴重。在收拾冬青圍欄裡大磚塊時，我一翻一個白板牌，一翻又一個白板牌。我扯開嗓子大叫，見鬼了，他們都偷走了我的牌，要不這偌大的磚面牌面上一個字都沒有，是誰偷的呢？我在箱子櫃子柴草堆裡翻找我的色子。我脈搏低沉，那是因為沒有了誘人的牌聲。村衛生室的白大夫來了，說我缺乏運動，缺乏充足的睡眠，加之貪在麻將牌上的心氣太重了。去他媽的白大夫，簡直就是白白的一個白大夫!
稀里嘩啦，噼裡啪啦，我的世界應該是麻將聲聲。
作者簡介：李端利，藍田縣安村鎮白村中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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