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榮:我是墨脫縣武裝部首任部長,我有一些珍貴記憶想跟大家說

我是1954年12月入伍到西藏,1962年5月25日,我所在158團二連受領任務,修建米林縣派區至墨脫縣背崩鄉的騾馬道,我當時擔任該連一排長。多雄拉的天,像大姑娘的臉,說變就變,一時豔陽高照,一時狂風大作,一時大雪瀰漫,一時冰雹亂飛。我作為一排長,急難險重任務自然落在我們排裡。我們的主副食全靠自己背到多雄拉山上。當時,連隊組織小比賽,賽進度,賽安全,誰能做得好,就能掙得一面小紅旗。我們規定每人每趟背35公斤,有的戰士體力好,一趟就背70公斤。我是排長,戰士們每次總是讓我少背一包,他們對我說:“你是排長,全排的主心骨,若你的身體累垮了,誰來帶領我們修路。”

周耀榮:我是墨脫縣武裝部首任部長,我有一些珍貴記憶想跟大家說

1971年7月,墨脫營衛生所合影。第二排右四為墨脫營營長周耀榮。前排右一至右四均為門巴族江林(不赤)、高東(白馬德旦)、高群(希讓措姆)、高芳(白馬曲珍),取名系文革產物,他們後來均改回原來姓名。高芳下墨脫地方後曾任墨脫縣人民醫院院長。(萬人偉供圖)


當年10月,我連副指導員伍忠倫犧牲在一次伐柴禾中。可對於他的犧牲,有些報道明顯與事實不符,稱他在1962年6月25日進軍墨脫翻越多拉時患重感冒,作為收容組組長掉隊時犧牲的。甚至有家權威媒體曾這樣報道:

我軍首批進入墨脫的部隊次日啟程時,多雄拉依舊被冰雪封鎖。副指導員伍忠倫正患著重感冒,作為收容組長,他走在全連最後。就在翻越多雄拉時,隨著海拔一米一米增加,他的腳步一步一步放慢,快到山口,他掉隊了。次日,後續連隊在多雄拉山口發現了伍忠倫的遺體。他頭朝墨脫方向,十指摳進冰雪,身後是一條數百米長爬行留下的雪道。那年,他27歲。伍忠倫是犧牲在進入墨脫路上的第一位共和國軍人。

我同伍忠倫是四川眉山縣的同鄉,同在一個連隊,他的家裡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打算當年撤出墨脫後請假回去完婚。我們連隊進入拉格至汗密一線修騾馬道時,連日陰雨柴禾成最大困難。有一次,官兵們發現一個枯死倒地的大樹,伍忠倫組織大家用TNT炸藥炸爛大樹當柴禾,他同戰士們一塊裝完炸藥,再點燃導火索,按照原有的經驗,他最後一個離開現場。可大家沒有想到,當他最後撤離時,威力強大的TNT炸藥突然爆炸,將伍忠倫炸得血肉模糊,最終壯烈犧牲。戰友們後來查找事故原因時,用拿導火索做燃燒試驗,過去導火索每秒燃燒10釐米,而這次使用的導火索卻是30釐米,比過去快了3倍,燃燒速度大大提前,是導致伍忠倫犧牲的最大原因。我們吸取這次血的教訓,爆破時增加導火索的長度,確保了爆破安全。

當年11月,多雄拉大雪已封住通外山道,我們必須抓緊翻越多雄拉雪山撤到米林縣派區。當我們撤出時,多雄拉已被大雪覆蓋,根本找不到路,官兵就拿竹杆探路,然後插在雪地裡當路標,我們就是這樣一路走,一路插竹杆走出墨脫的。

周耀榮:我是墨脫縣武裝部首任部長,我有一些珍貴記憶想跟大家說

1963年6月,我當時在林芝軍分區當參謀,組織上徵求我的意見,問我最想去什麼單位,我毫不猶豫地說:“我想回二連。”就這樣,組織上將我安排到二連任副指導員,當時連隊沒有指導員,我就履行指導員的職責。1964年1月,組織上正式任命我為二連指導員,修建月爾冬吊橋,連隊技術員姓曹,組織大家撿各種各樣的石頭回來燒石灰,可燒一個星期,依舊沒能燒出石灰來。就在這時,衛生所的醫生對我說:“山上的石頭是否能燒出石灰,用硫酸就能檢驗出來,若石頭放在硫酸裡冒泡泡,就能燒出石灰來。”我們得知後,立即給林芝軍分區發電報,很快將硫酸運到工地,我們到山上撿來不同石頭,經過實驗發現巖邊石頭符合條件,僅燒3天就燒出墨脫有史以來的第一窖石灰,用於月爾冬吊橋堡坎修建和砌擋土牆。後來,我們又燒出石灰,在墨脫派上大用場,用於修建解放大橋和營部操場。

我在連隊擔任指導員期間,林芝軍分區要求我們搞好生產自給,生產41000公斤稻穀、玉米和雞爪谷等,蔬菜還不算在內,這對於全靠開荒生產種糧的二連來說,任務之重,完全超出想象。我帶領官兵將群眾的刀耕火種地變成良田,每人每天必須開0.2畝地,從山上修灌溉水渠,當年超額完成上級交給的生產任務。林芝軍分區領導到墨脫考察工作時,不僅沒有得到表揚,還受到嚴厲批評,考察的領導講:“現在是什麼時候,連隊既要抓糧食生產,又要抓政治學習,我看你只知埋頭拉車,不知抬頭看路。”我儘管心裡受了很大委曲,還是帶領連隊戰士修建球場,讓官兵樂有所去。

1964年4月,我兼任墨脫縣背崩區委書記,發動群眾搞生產,背崩有名叫白馬的生產隊長,比我大10多歲,有個快到出嫁年齡的女兒措姆,這位小姑娘很機靈,說我長得像他父親,硬要認我做乾爹。我見措姆辦事靈活,就讓她到縣裡當售貨員,將她改名為紅冬,這個姓名沒想到沿用至今。我覺得連隊一名戰士家窮,撮合他們組成一個家庭,後來這名戰士轉業到墨脫縣公安局,後來調到林芝地區公安處,現退休後夫婦倆在成都生活,成為門漢民族團結的佳話。1971年,組織上任命我為墨脫營第四任營長,1975年調任墨脫縣首任武裝部部長兼墨脫營營長,1980年離開墨脫縣,1983年轉業回內地工作,我的命令一直都是墨脫縣武裝部部長。

周耀榮:我是墨脫縣武裝部首任部長,我有一些珍貴記憶想跟大家說

編後:

我2013年5月2日採訪了墨脫縣首任武裝部部長周耀榮,他當時是伍忠倫所在連隊的排長,是伍忠倫犧牲時的目擊者,也得到了其他兩位參戰人員證實,這才是事實的真相。可悲的是,這類雖無惡意但有違事實的媒體報道,在我們的宣傳中並不罕見,效果往往是拔高不成反倒有辱烈士英名。周耀榮部長對此非常反感,特地講起了伍忠倫死亡真相。2016年7月,周耀榮部長去世。他生前的口述歷史,還原了墨脫如何燒出石灰等,當時架設墨脫解放大橋的橋工隊隊長、85歲十八軍老兵沈才祿予以證實,也與某些權威報紙宣傳出入太大。我發表此文,意在紀念參加62年自衛反擊戰老兵周耀榮,並向他的家人問好。.

羅洪忠 四川省渠縣人,曾為西藏軍人,2008年3月退出現役。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人文專著和紀實文學《邊陲墨脫》《賨人故里》《蓮花聖地》《深峽淘金》《峽谷風雲》《雪域紅飄帶》《蓮花遺夢》《倉央嘉措故里》等9部,其中《人文雅魯藏布大峽谷(3卷)》獲得2012年國家出版基金項目。其作品曾參加美國、英國等國外大型圖書展,《峽谷風雲》進入《光明日報》最具學術價值圖書排行榜,系國內珞巴族、門巴族文化研究領域碩果頗豐的文化學者。

周耀榮:我是墨脫縣武裝部首任部長,我有一些珍貴記憶想跟大家說

作者羅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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