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早的“天府之國”天下糧倉是哪兒?

渭河及其支流用滔滔大浪,把秦嶺山地和黃土高原的沃土源源不斷地運送到關中地區,年復一年,渭河三角洲、涇河三角洲、滻灞三角洲連成一片,一塊新生的平原——關中平原,就此誕生了。時光如梭,一年一枯榮的黍和粟在此無言生長,多個帝國憑藉平原的豐富資源而崛起,它們用古老的傳奇向人們證明:一個古老國度的農業文明的源頭,就在這渭河的兩岸……

中國最早的“天府之國”天下糧倉是哪兒?

渭河催生了關中平原,也催生了華夏民族的農業文明。由於渭河支流滻河和灞河開拓了關中大地上第一片適宜人類安身、生產、生活的沃土,關中平原的第一代居民——半坡人就此登上歷史舞臺。我們不知道這些最早在滻灞三角洲安家的半坡村人來自何方,只知道他們的相貌、智力水平、生產水平、生活方式,已經與曾生活在灞河上游公王嶺的藍田人,以及渭河流域的其他遠古人類有了天壤之別。

半坡人已經有了更為先進的生產工具,有了對生活和未來更多的憧憬和創造能力——這不僅是半坡人的開始,也是整個渭河平原人類史的開始。有了溫暖的家園、肥沃的土地,半坡人將同渭河一起,創造出一種人類前所未有的新生活。

半坡人從秦嶺山林走到渭河平原的時候,已經獲得了人類最早馴化的糧食作物的種子——粟,以及一些蔬菜種子。這些可以給他們更多營養、易於通過耕種獲取的食物,讓他們的生存更為輕鬆。

隨後,他們在渭河邊上發現了另一種叫“黍”的植物——它的根鬚就紮在較為乾旱的黃土中,不需要太多的水分,它的耐旱性讓它可以在渭河流域任何一處山坡上安身生長,並年復一年地和同樣耐旱的野草混雜在一起,自由自在地開花、結果。

黍和粟對生存環境的包容性,讓它們成為了未來渭河流域的主要農作物。那時候的半坡人已經擁有了石磨,他們將收穫的黍或粟用石磨碾軋脫粒,然後製成熟食,可以想象,飯點時候的半坡村一定是香氣四溢。考古人員甚至還從半坡村出土的狗和豬的骨骼化石中,發現了半坡人也以黍和粟為飼料來飼養家畜的證據,這說明當時人們種植的黍和粟作物,不僅可以滿足人的食用,還有了餘糧來飼養牲畜。

就這樣,半坡人種植的黍和粟,開始從渭河流域出發,向南方的四川等地傳播。再後來,秦嶺之下的黃帝部族蓄勢東進,黍和粟又跟著黃帝部落東進的腳步,走向了整個中國北方。渭河,就這樣成為了中國農業文明的源頭之一。

半坡人之後,出現在關中平原北部邊沿的后稷後代周人,也獨具慧眼地選擇了在關中平原北部安身立命,開始了開拓中國最早的農業文明的事業。對遼闊的渭河平原充滿嚮往和好奇的周人,雖然從開始到最後始終盤桓在渭河北岸的臺地上,但他們藉助緊鄰渭河得天獨厚的自然優勢所創造的農業文明,為後來關中平原的農業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渭北高原上的遊牧民族,是威脅周人生存與發展的勁敵。西周末年,周人在來自西北的遊牧部族脅迫下放棄故土,沿著渭河向東進入洛陽——不過,渭河農業從未停止發展,緊隨其後到達的秦人,真正成為了這個平原的主人。遍野沃土,遼闊富饒的八百里秦川,從此開創了五穀豐登、富甲天下的未來。

中國最早的“天府之國”天下糧倉是哪兒?

當戰國時期的縱橫家蘇秦誇讚秦國“田肥美,民殷富,戰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里,蓄積饒多”時,秦人已經利用關中的千里沃野創造了萬頃良田,為誅滅六國做好了後勤保障準備。當“漢初三傑之首”張良說出“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的時候,渭河流域已然是中國最富庶的地方。後來的司馬遷也用數據告訴我們:西漢時的關中面積僅佔全國面積三分之一,人口有全國的十分之三,卻擁有中國十分之六的財富。

地理學家更是推論,在古代,從西府(今寶雞)到東府(今渭南)的渭河兩岸,應該到處都是糧倉。更值得一提的是,在關中平原成為中國名副其實的“天府之國”500年後,位於秦嶺以南的成都平原,才姍姍來遲地登上“天府之國”榮譽榜。

這種推論是有依據的。有史料記載,公元前647年,秦國是一個豐收年景,而秦國東面的晉國,卻在這一年遭遇饑荒,國內糧倉十有九空。晉惠公只能向已經結為秦晉之好的秦國買糧食。為了維護兩國關係,秦穆公決定向晉國輸出萬斛糧食——斛是古時候的容積單位,一斛為十鬥,一萬斛糧食也就是十萬鬥,即150萬斤糧。隨後,數百隻大船首尾相接,浩浩蕩蕩沿渭水東進,到達黃河之濱時,船運的糧食又被車載馬拉,運送到汾河漕運,裝船北上直抵晉國都城絳城。

秦國一次向晉國出售如此多的糧食,肯定是在留足了國內所需口糧後才出口的。貯藏如此多糧食的糧倉,自然應該遍佈秦國各地,且數量極眾。後來秦孝公任用商鞅進行變法後,《商君書》裡曾對秦國糧倉有所記錄:“粟如丘山”、“萬石一積”的糧草倉庫隨處可見,咸陽城的糧倉甚至“十萬石一積”,連最初秦孝公因農業生產條件限制而放棄的故都櫟陽,也建有“二萬石一積”的大糧倉。

堆積如山的糧食養育了大秦帝國,也養育了後來的帝國掘墓人——西漢帝國。西漢開國皇帝劉邦最初不打算定都關中,最後在深謀遠慮的婁敬和張良勸說下,才將國都移至長安。張良分析定都關中的優勢時,特別強調了渭河平原的農業優勢與戰略優勢:關中既有沃野千里,又有渭河及黃河運輸便利,天下財貨和貢品供給京師,十分方便。如果諸侯有變,既可沿渭河順流而下征伐,又可保證軍糧供給。

匈奴,曾讓西漢最初幾代皇帝受盡屈辱,最終漢武大帝按劍而起——大軍出征前,他的爺爺漢文帝、父親漢景帝已經為他積攢了大量糧食和錢財,渭河岸邊為貯存官糧所建的太倉、細柳倉、嘉倉等倉廩隨處可見。見證者司馬遷如此記載:“京師之錢累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有了這麼多糧食和金錢,漢武帝才有了底氣和資本,讓他能夠連續17年向匈奴用兵,最終將匈奴人趕到漠北。

漢代之後的亂世三國,渭河的糧倉沃土也是兵家必爭之地。蜀、魏兩國曾以秦嶺渭河為界展開持續爭奪戰,在渭河上游以天水為中心的隴右地區對壘。為了保障軍隊供給,魏將鄧艾與蜀將姜維身披烏衣,手執耒耜,帶領將士開荒屯田,“積穀強兵”。而到了唐代,大唐帝國在河西道和隴右道的屯田數量也頗為巨大,全國三分之二的屯田都集中在這裡,糧食在田中蓬勃生長,從渭河源頭開始,河兩岸平坦的河川與向陽的坡地上,皆是大片大片的農田……

中國最早的“天府之國”天下糧倉是哪兒?

當渭河流域成為天下糧倉時,這些能維持人類生存的食物,不僅改變了一個個帝國的命運,甚至連河流及支流的流向也都隨之而變。

有資料顯示,渭河地區經過近年來的一些治理,其糧食、果樹等資源得到了長足進步,

但專家們依舊錶示,要讓渭河恢復到從前,治理之路仍然任重道遠。

渭河河道第一次因為糧食而改變,是在秦嬴政即位之後——誅滅六國最少需要10年時間、百萬大軍。大軍征戰10年該需要多少糧食?渭河北岸廣袤的臺塬北高南低,雖然土質肥沃,土地遼闊,卻遠離渭河水源,十年九旱。如果能建起像都江堰一樣的堤壩,將渭河最大支流涇河的水引向東部,與百里之外的北洛河溝通,澆灌渭北廣袤土地,秦國是否就又多了一個巨大糧倉?

水利專家鄭國就此登上歷史舞臺。在他主持下,一條綿延150多公里的水利工程竣工,涇河水從涇陽縣西北瓠口轉身東流,途經涇陽、三原、富平、蒲城,將渭河北岸近4萬公頃乾旱少雨的旱田,變成了旱澇保收的豐產田——這個水利工程,就是著名的鄭國渠。

鄭國渠修通前,渭北許多地區由於乾旱少雨,土地貧瘠。鄭國渠竣工後,涇河攜帶的大量泥沙不僅增加了土地肥力,還將大量鹽鹼地改造成了穩產豐產的良田。有資料顯示,鄭國渠灌溉區域內的糧食畝產量,是當時黃河中游地區平均畝產量的6倍多——鄭國渠為秦國消除了後顧之憂,於是,在它建成6年後,秦國首先滅掉了韓國;15年後,秦王吞併6國,得以登上皇帝寶座。

鄭國渠歷經風雨,歷朝歷代又先後在鄭國渠原址上興建過白渠、鄭白渠、豐利渠、王御使渠、廣惠渠和現在的涇惠渠——也就是說,即使過了千年,鄭國當年修渠的方向思路都沒有變,涇河水沿著鄭國渠的指向而澆灌關中北部萬畝良田的功能,也從來沒有改變。

是的,河流改變的不僅僅是方向,還可以改變中國大地的政治格局。鄭國渠之後,改變渭河的水運航道和水運方式,仍一直是眾多帝王費盡心思的問題。楚漢戰爭期間,正是有了蕭何開拓的渭河至黃河的水運生命線,才讓劉邦有了與楚軍長期對峙的資本。

漢武帝征討匈奴期間,曾重建秦代已經開通的渭河漕渠,作為渭河航運的輔助——保障京師糧食和物資供應僅僅是漢武帝的目的之一,他還有一個更具雄心的目標:打造強大水師,擊敗東甌、南越、統一尚處於割據狀態的江南地區。公元前120年,漢軍水師兵出長安,在唯一水路通道渭河上霸氣亮相,《史記·平淮書》記載,這支水師擁有“兩千餘艘戰艦,包括樓船、戈船等可用於近海作戰的大型戰艦,以及還比羅馬帝國的海軍戰艦高將近一倍的巨型樓船……”

盛唐時期,被渭河及其眾多支流環繞的長安城,已是擁有百萬之眾的國際化大都市。渭河水運,不僅將物資、糧食等生活資料從東方和東南沿海運送到關中,日本、朝鮮等地的眾多使臣、學者、僧侶、商人,也都從這條河上而來。

當時的長安城內外河道縱橫,渠道相連,在隋代開通的渭河漕運基礎上,又開通了滻河西岸長樂坡廣運潭漕渡大碼頭,可供停泊商船和運輸船。人們出行或者在城內遊覽,乘船如現在城市坐出租車或公交車一樣方便,船是最為便捷的交通工具。

盛唐時期“八水繞長安”的勝景,也確實並非文人空談,那時候渭河支流洛河、涇河、灞河、滻河、灃河、澇河、黑河都可通航水運。雖然一些渭河支流由於水量制約,大船行駛多有不便,但一般遊船和載人、運送適量貨物的小船,還是可以隨意航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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