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第一案之白寶山紀實(二)


刑偵第一案之白寶山紀實(二)

二、“預謀犯罪”白寶山前期的心理過程

服刑,整個改變了白寶山的人生道路。

家庭沒有了,妻子兒女失去了,白寶山成為一個孤獨的鰥夫,成為被遺棄者。在獄中,每每回想起來,他都覺得自己可憐,也覺得對不起兒女。

白寶山的舔犢之情在他的犯罪意識中佔有重要位置。白寶山出獄後長達一年半的時間裡,並沒有去看望過自己的兒女,這更說明他在心裡極為重視他們。現在他還沒有錢,他不願給兒女留下這麼一個落魄的印象。將來,出現在兒女面前的,將是一個有錢有地位的父親,他將留給他們一大筆財產。

1991年,也就是在宣武區人民法院宣判加刑的5年之後,白寶山作為北京調犯,被遣送到大西北,在新疆石河子新安監獄服刑。

大約在1992年間,白寶山接到當時僅10歲的女兒一封來信。女兒在信中向他訴說,繼父對她媽媽不好,經常打罵她媽;對他們兩個孩子也不好,別人家的孩子上學都有零花錢,他們沒有。他們在外邊總受別人欺負……

孩子的心靈受到了傷害,孩子的生活也受到多方面的影響——這都與他白寶山有關。

這封信對白寶山的觸動很大。跟白寶山一起服刑的同監犯李清亮(化名)說,白寶山接到女兒來信,情緒極不正常。後來白寶山把這封信拿給李清亮看,當著李清亮的面痛哭了一場,發誓說:“我出去之後,一定要弄到300萬(元),給我的兩個孩子買房子,每人買一輛奔馳車,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不能比別(的有錢)人差。”白寶山在獄中沒交下幾個朋友。這與他的性格有關,他與大多數犯人都不來往。李清亮是為數不多的一個。他比白寶山年長,人性不錯,有見識,服刑前曾在北京某軍事單位供職,懂得槍械知識。與白寶山要好的還有兩人,一個叫吳子明,一個叫小蛋子(化名),他們都是本地人。吳子明對白寶山非常佩服,小蛋子曾跟白寶山住一個監號,他對小蛋子格外照顧,兩人是另一種友誼。

當時李清亮對白寶山的境遇充滿了同情。入獄,離婚,兒女受罪,即使說出弄300萬那樣的狂話也能理解。獄中人為了宣洩,為了自慰,常常如此。白寶山與他人不同,他是個有心力的人,不受信口胡吹,他想了,說了,就打算去做。還在監獄的時候,他腦子裡就一遍遍過電影,設計著日後出去,如何去弄這300萬元。

——這隻能去搶銀行。

他又一次次給自己出難題,設想搶銀行會遇到怎樣的情形,他又怎樣應付,把自己追到“窮途末路”,再想辦法解脫出來。

躺在監號的角落裡,混跡於勞改的人群中,打飯吃飯睡覺,白寶山凡人不理,心裡轉動的都是這些念頭。這成了他的白日夢,成了他的精神支柱,成為他消磨時光的好方法。當然,外人是不瞭解的。

在監獄裡,白寶山便著手做著各項準備工作。

他知道,要作大案,沒有文化知識是不行的。小時候他不肯讀書,進了監獄卻臥薪嚐膽,堅持把文化課學下來,達到了能讀書能看報的水平。

這時的白寶山在外表看來很老實、很勤奮,這正是他“立大志”的階段。

同時,他開始研究案例。他對所有能找到的,無論書本、雜誌還是電視上的案例(監獄裡能看到電視),都抱有濃厚的興趣,以專業眼光反覆加以研究。尋找作案人在實施犯罪過程中的繼漏,分析警方的偵查思路和方法,研究作案後如阿逃避警方的打擊。勞動之閒,他常常跟李清亮“探討”。

一次他在電視上看過某警匪片後,對李清亮說:“這人太笨,遇到警察不能跑,要迎上去打。迎上去打還有跑的機會,一開始就跑,肯定叫人家捉住。”

還有一次,他看了幾本雜誌,和李清亮議論說:“他們被抓,毛病都出在錢和物(贓物)上。不帶那些東西,就是被警察抓到,身上沒有證據,警察也沒辦法。”

在白寶山“預想”的那些案件裡,作為主人公的他,必須有武器。白寶山向往的不是普通的槍,是火力猛,威力大又攜帶方便的槍種。還要有車,有高超的射擊技術和駕駛技術——這都是前期準備的“必要條件”。

在監獄裡不可能搞到槍,也無法學習駕駛技術,但他可以學習槍械知識,還可以設法收集子彈。

新疆與內地比,有著許多的不同,新疆是祖國的西北邊陲,土地遼闊,人口稀少,由於它的特殊的地理位置,也由於新疆特殊的歷史,當地槍支彈藥的散佈面比較廣。退伍軍人、基於民兵、獵戶、甚至普通農牧民的手裡,都可能有子彈。文革期間,散落到民間的槍支彈藥不在少數。加上一些部門對子彈管理不嚴,也造成彈藥流失。因此,在新疆搞子彈,比內地要方便得多。

新疆的勞改監獄,因地理環境和勞改條件所限,把犯人分為“收監犯”和“零星犯”兩部分。零星犯負責種菜、放牧等零散勞動。部分零星犯夜裡不收監,又叫外宿犯,他們有單獨與外界的農牧民接觸的機會。白寶山就是利用這個條件,尋機“買”到步機槍子彈和手槍子彈,並把它們藏匿起來。

弄到子彈,只解決了他“預謀犯罪”構思中的一個環節,他還要熟悉槍支的性能和使用方法。

在這一點上,他充分利用了服刑前曾在某軍事單位工作過的李清亮。李清亮對多種槍支都熟悉——這可能是白寶山接近李清亮的根本的原因。白寶山與其他犯人關係緊張,惟獨跟李清亮“無話不講”。據李清亮回憶,白寶山對各種型號的槍支都有著濃厚的興趣,“求知慾”極強。李清亮說:“白寶山問我槍械知識,包括槍的結構、射速、裝彈量、保險位置、如何分解等等,每一種槍支都問得很細。我記得我們談過五六式半自動步槍、五六式自動步槍,5-4式手槍。他還問過六四式手槍的情況,我沒有使用過,講不清楚,他很遺憾。他也給我講他所知道的一些知識,比如自動步槍的保險如何打開,怎樣打單發,怎樣打連發;自動步槍彈夾裝彈量,微型自動步槍裝彈量等,他能分辨出自動步槍的型號。他是外宿犯(零星犯),常和武警在一塊玩,這些知識他是通過武警慢慢了解到的。他還問過我哪種槍威力大。我告訴他,短槍中5-4式威力最大,長槍中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命中率高,自動步槍射速快,火力猛。我記得他說過,他喜歡體積小,裝彈多的槍……”

白寶山還向李清亮打聽北京軍事單位哨兵的值勤情況。比如,哨兵上崗,只攜帶槍支不裝彈藥,就是從李清亮那裡探聽來的。他對李清亮說講石景山附近的軍營,說:“我出去之後,要搞就搞哨兵,他們警惕性最低,容易(把槍)搞到手。”

對比一下北京發生的一系列襲軍襲警案,我們發現,白寶山當年所說和日後所做,有著驚人的一致性,連細節都沒有改變。包括“襲擊哨兵”,包括“迎上去打”。閱讀李清亮的問訊筆錄,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李清亮刑期長,至今仍在獄中,他不可能知道白寶山在外邊都幹了什麼。但他描述的這些情景,就像敘述白寶山的整個犯罪過程,居然絲毫不差。

儘管如此,我們還是願意相信白寶山所說“出獄時抱著兩個想法”是真實的。

白寶山出獄後,曾觀察過附近的銀行。銀行的情況與他在獄中的想象有著極大的差別。加上不久鹿憲州搶劫運鈔車案件破獲,白寶山深知自己沒那樣的本事,放棄了搶銀行的打算。

白寶山在監獄裡的這些準備工作是在暗中進行的,他利用自己的不善言談,把自己偽裝起來。白寶山幹活比較出力,並注意搞好與管教與武警的關係,利用當“零星犯”之便,常去鹼渠摸魚,用絲網捕鳥,有所收穫便把獵物送給他認為有用的人。在一個時期內,他在監獄裡屢受好評。

1993年初,即白寶山來到大西北的第三年,經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八師(即石河子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他被減刑一年。裁定書稱:

“白寶山在1992年改造中表現認罪守法,服從管教,遵守監規,認真學習三課和改造行為規範,改造思想穩定,態度端正,負責養牛工作積極主動,全年打草30噸,產奶25噸,敢於制止違法行為,全年無違紀行為,寫思想彙報20份,全年出勤率100%,雙百考核2O2分,年終評為支隊勞改積極分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七十一條規定,對罪犯白寶山准予減刑12個月,原剝奪政治權利不變。”

這一切,都是最表面的現象

三、成為“外宿犯”

新安監獄隸屬於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八師監獄管理局管轄,農八師與石河子市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兵團系統叫農八師,地方系統叫石河子市。新安監獄位於石河子市西北,是142團場界內的一個勞改單位。

新安監獄距142團場約10公里,監獄建造在戈壁灘上,北邊緊靠古爾班通古特沙漠(中國第二大沙漠)。監獄呈正方形,高牆之外全是荒草地。監獄南側有一排低矮的豬舍(過去是牛棚),周圍沒有任何其他建築。

請記住那排豬舍,那地方曾發生過十分兇險的血腥故事。

監獄裡的犯人,每天要早點名。吃過早飯,然後在武警的武裝看押下,到指定地點從事農業勞動。勞動的地方四角插下小旗,旗子的連線就是警戒線,犯人的活動區域不得超過警戒線之外。午飯由另外的犯人送到地頭。晚上幹完活,仍在武警看押下返回監所。進入監獄大牆後要進行晚點名。犯人站成幾排,點到誰,誰大聲答“到”,之後要蹲下。點名無誤才能吃飯,然後回監號睡覺。

石河子是北疆(天山之北稱為北疆)重要的產糧區和產棉區,監獄犯人的主要任務也是從事農業勞作。有時還要挖掘水渠。水在這裡有著極重要的意義,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是全國最大的半固定沙漠,水通到哪裡,哪裡就能建成綠洲。修大渠時,監獄管理方在鄰近地點號房,當作臨時監所。犯人仍在管教人員和武警的押解下勞作,在管理上,比平常要更嚴格些。

對一般犯人,他們的日常生活就是這樣。

但有少數犯人例外。因監獄除安排犯人集體勞動外,還有許多零散的工作需要犯人去做。比如監獄的菜地,再比如養豬、放牛、放羊。這樣就產生了“零星犯”。

零星犯一般在刑期超過半數且表現較好的犯人中挑選,還需要一個條件,就是要交納一定數量的保證金。新安監獄的辦法是交納人民幣100O0元,用這筆錢買牛,由出資人放牧,產奶出售給附近農墾團場。這樣,犯人可以獲得一定的自由,監獄又可以創收。

零星犯也有兩種,一種晚上收監,一種不收監。晚上住在監獄之外的,又叫作“外宿犯”。當年,新安監獄的外宿犯僅有3人,他們住在監獄外邊的牛房(現已改為豬舍),夜裡值班看牛。

這3名外宿犯都是北京人,除白寶山之外,另兩位一個叫李寶玉,另一個叫傅克軍。

零星犯想逃跑是有條件的。第一,他們有逃跑的時間,白天晚上都有單獨外出的機會;第二,他們有經濟條件,監獄與他們簽訂“承包”合同,每月有一定收入。但逃跑也不容易。首先,逃犯抓回來都要加刑;其次,零星犯之間有一種類似“連坐”的責任關係,有人逃脫,其他相關犯人將受到審查和處理;其三,零星犯一般距刑滿時間都不長,此時逃掉並不值得。新疆監獄年年都有犯人逃脫,但零星犯中的比例並不大。1990年,白寶山作為北京調犯遣送到新疆新安監獄時,李清亮已經是零星犯了。他負責種菜。李是山西人,當過兵,轉業在北京工作,因報復殺人被判刑,入獄後始終表現較好。白寶山剛來時跟李清亮住一個監號,菜地出菜時缺人手,李清亮常點名要白寶山出來幫他。

李清亮勸白寶山:“家裡要是有經濟條件,寄點錢來,弄個‘零星犯’吧,少受點兒罪。”

白寶山就請李清亮代筆,給家中寫信,把這邊說得極為可憐,要家人想辦法為他籌措資金“買”一個零星犯。

母親是惦記他的,兩個姐姐也疼他,畢竟他是家裡唯一送出去的孩子,小時受了不少苦。母親還有個說不出的想法——如果不送他去老家,也許他走不上這條路。家裡總覺得這些年虧了他。因此,接到來信後,家裡多方湊錢,母親借債,兩個姐姐和大弟幾乎拿出全部積蓄,湊齊了這筆款子,匯到新疆。

白寶山成為零星犯。他與李寶玉、傅克軍、田守水(化名)每人出資1000O元,買下了17頭奶牛,開始了放牧的生活。

零星犯相對收監犯來說,有著許多便利。他們不受監獄作息制度的限制,晚上不回監所。外出自由,只要當天能返回來即可。有時候隔夜返回,只要不被管教人員發現也不受懲罰。他們不僅可以去142團場,還可以去沙灣縣城,甚至可以坐汽車去石河子市和奎屯市遊逛。當零星犯期間,李寶玉、博克軍等人多次出去嫖娼,白寶山也跟著去過幾回。

白寶山平時沉默寡語,但他殘忍的本性,時而也有流露。

有一次,李清亮和白寶山等幾個零星犯坐在牛房裡聊天,不知誰家的狗在門外叫,把白寶山叫煩了。大家都沒留意,白寶山站起來。門邊上立著一把和泥用的鋼叉。他抄在手上。這時候大家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他忽然就衝到門外,把那條狗嚇得都不敢叫了。他一叉就從狗肋上插進去,插到了狗的心臟。那狗嗚咽了兩聲,便倒下死了。

屋裡人面面相覷。事後議論起來,都說白寶山這個人心狠手黑,是個“蔫土匪”,別看他平時不愛說什麼。

歹毒的事還做過一些,只是沒被人發現。

一次,他跟管教慪氣,暗地裡放火把獄裡的草垛燒了。

後來——他便開始殺人,在監獄裡殺人,他居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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