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守望”莫高窟還是看不夠,耄耋之年仍蹣跚“繡”壁畫

  1956年春天,來自山東20出頭的高中生李雲鶴與他的幾位同學響應號召,在前往“支援新疆建設”途中,特意在敦煌停留幾天,探望在莫高窟工作的舅舅。期間,偶遇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長常書鴻先生(後為敦煌研究院首任院長),並在其勸說下最終紮根在了敦煌。

  此後在世界文化遺產地敦煌莫高窟,無論春夏秋冬,總能看到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李雲鶴,他提著手電筒,揹著磨得發亮的工具箱,穿行在莫高窟各個洞窟之間。

他一生“守望”莫高窟還是看不夠,耄耋之年仍蹣跚“繡”壁畫

無論初夏秋冬,外面的氣候如何,陰涼的洞窟裡必須裹棉衣工作。(楊豔敏 攝)



  國內石窟整體異地搬遷復原成功的第一人,國內運用金屬骨架修復保護壁畫獲得成功的第一人,國內原位整體揭取復原大面積壁畫獲得成功的第一人……60多年過去了,面對所獲的諸多殊榮,當年意氣風發的毛頭小子已成為走路蹣跚的耄耋老人,但他依然看不夠“守望”了一生的世界文化遺產莫高窟。

  相較於日漸衰老的李雲鶴,因此前長時間遭受劫難而在當年滿目瘡痍的莫高窟,如今逐漸擺脫病患並“轉危為安”。在他的精雕細琢下,一幅幅起甲、酥鹼、煙燻等病害纏身的壁畫,一個個缺胳膊少腿、東倒西歪的塑像,奇蹟般地“起死回生”、光彩照人。

他一生“守望”莫高窟還是看不夠,耄耋之年仍蹣跚“繡”壁畫

圖為李雲鶴在莫高窟姊妹窟榆林窟中修復壁畫。(楊豔敏 攝)



  60多年來,他修復壁畫近4000平方米,修復復原塑像500餘身,多項研究成果為中國“首創”。但初來乍到時,他面對的是一個“前無古人”“一窮二白”的窘境。

  面對領域空白,從零起步“偷師學藝”

  1956年,決心留在莫高窟的李雲鶴被安排去“打掃洞窟衛生”。“當時和我新來的其他兩個年輕人,覺得洞窟裡害怕不願意幹,我說那就我來吧。”李雲鶴回憶說,在洞窟裡打掃衛生髮現,很多洞窟的壁畫都在脫落,塑像也是東倒西歪,鍛鍊了三個月以後,最終轉正留了下來。

  “從勞動態度上看你挺踏實的,由你保護這些壁畫和塑像怎麼樣?”轉正第二天,常書鴻把李雲鶴叫到辦公室說,這個任務你肯定沒做過,咱們國家的人也沒有做過,就看你願不願意學?你可以試著先清理洞窟脫落的壁畫,把那些東倒西歪的塑像先固定住,不要讓毀掉,然後再考慮怎麼治病的問題。

他一生“守望”莫高窟還是看不夠,耄耋之年仍蹣跚“繡”壁畫

面對修復材料和技術的空白,李雲鶴自己動手發明了的壁畫修復儀器。(楊豔敏 攝)



  與常書鴻先生的談話,讓高中尚未畢業的李雲鶴一下子懵了。當時,在莫高窟工作的主要是美術、雕塑、考古等專業的畢業生,而他什麼專業都沒學過,什麼都不會。後經過常先生的鼓勵和引導,他的顧慮逐漸被打消,於是決心試一試。

  當醫生還要有個聽診器,但接受了保護修復莫高窟文物重任的李雲鶴當時面對著“工具、材料等什麼都沒有”的尷尬。

  壁畫上的顏料是不是現在使用的?壁畫為什麼會起甲?材料裡的膠老化了如何替換?為了弄清楚所有疑問,李雲鶴跑去美術院求教如何調色,壁畫用什麼膠,並找來毛筆嘗試修復起甲壁畫的縫隙。後發現效果不好,又坐著馬車趕往20餘公里外的敦煌城區醫院找來幾個滴管,比毛筆好使,但仍不理想。

  1957年,中國官方邀請了一位捷克專家來敦煌為莫高窟做保護。“他在洞窟裡工作時,對我們說的東西明顯有所保留,但工作流程我是能記住的,因此受益匪淺。”李雲鶴說,受此啟發,他先開始模仿國外的修復材料,沒有現成的便就地取材找接近的,做著做著就比較順手了。

他一生“守望”莫高窟還是看不夠,耄耋之年仍蹣跚“繡”壁畫

年逾八旬的李雲鶴身體還算硬朗,洞窟裡一坐下來就是數個小時。(楊豔敏 攝)



  在具體實踐中的困難又接踵而至,修復材料和技術等方面的“空白”讓他冥思苦想數月仍一無所獲。有一天,李雲鶴偶然看到同事的小孩手裡拿著一個臺式血壓計的打氣囊裝水玩時,頓時找到了修復“靈感”。他用糖果換來了這個打氣囊,經過技術改進,極大提高了澆灌修復材料的精準度,使整個修復過程事半功倍。

  在日後的工作中,類似這樣的“創新”數不勝數。當時沒有實驗儀器,李雲鶴便採取蒸、煮等高溫方法觀察材料的物理、化學性能變化,還放在室內室外、山上山下,分別在炎暑寒冬、白天黑夜進行對比觀察,最終實驗出了理想的修復材料,並通過了國內權威院所的鑑定。

  壁畫彩塑不會說話,但有情感交流

  20世紀60年代初,開鑿於晚唐的莫高窟161窟共有壁畫60多平方米,全部起甲,當看到窟頂和四壁的壁畫殘片“像雪花一樣墜落”時,李雲鶴痛心不已。隨後,他面壁兩年,對其完成了修復。

  “161窟壁畫修復,是一點一點‘繡’出來的。用了700多天,平均每天修復壁畫不到0.09平方米。儘管進展緩慢,但卻是日後莫高窟保護技術日趨成熟的根基。”李雲鶴至今對那段“艱苦歲月”記憶猶新,因為161窟是敦煌研究院首個自主修復的洞窟,也被稱為“敦煌研究院壁畫修復保護的起點”。

他一生“守望”莫高窟還是看不夠,耄耋之年仍蹣跚“繡”壁畫

儘管與敦煌壁畫“守望”了一生,李雲鶴笑言“總也看不夠”。(楊豔敏 攝)



  正是有了工具、材料、技術上的革新作支撐,莫高窟搶救性保護的進程才得以生生不息。在立足莫高窟保護的同時,李雲鶴多年來還輾轉北京、浙江、新疆、青海、西藏等地,受邀參與了北京故宮、西藏布達拉宮、杭州靈隱寺、鳳凰寺、新疆庫木土拉石窟、青海塔爾寺等30餘處文物修復保護工作。

  “有時候在外面遇到不痛快的事兒,就會到洞窟裡靜坐下來,彷彿這個塑像在微笑,那個菩薩也是微笑的,它即使不會說話,但和人有情感交流的。”退休20多年的李雲鶴至今奔忙於國內各個文物修復現場。幾十年來,他帶出來的六七十個學生亦成為國內文物保護領域的權威專家,不管走到哪裡都會邂逅昔日弟子。

  輾轉在各個文物修復現場,時有對文物原貌“不尊重”的現象讓李雲鶴很“堵心”。“如果文物會說話,肯定要上法院去起訴你。”他說,現在修復技術越高,就越要追求既能把它修好還不傷害文物,但個別弟子有了“跟你學的夠吃一輩子”的惰性思想,不琢磨在保護技術上更進一步,只想著“多接活”。

他一生“守望”莫高窟還是看不夠,耄耋之年仍蹣跚“繡”壁畫

李雲鶴的腿在一次赴外地修復文物時受了輕傷,上下梯子時極不便利。(楊豔敏 攝)



  “你用的什麼材料?這個材料融入了多少年的手藝?這些對於行家都是一目瞭然的事情。修復出來的東西一看就和原貌都不一樣,這就是功夫不到家。”李雲鶴認為,不管你幹什麼工作都不要給對方造成損失,修復壁畫等文物就是要秉承“興趣+吃苦”的“莫高精神”,才對得起自己從事的領域。

   如今,不僅李雲鶴並不打算離開“守候”了一生的莫高窟,他的兒孫也都加入到壁畫保護修復領域,並期待成為祖輩傳承的“守窟人”,讓莫高窟“容顏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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