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鍾三爺發家史

民國鍾三爺發家史

民國初年,遼東高坎鎮有一個叫賣豆腐的叫鍾三兒。這鐘三兒賣了大半輩子豆腐,眼看著都土埋半截了,連個媳婦都沒混上。倒不是因為鍾三兒沒人緣,只因為鍾三兒年輕的時候被鬍子打斷了一條腿。誰又肯把自己的閨女嫁給一個殘廢人呢?

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鍾三兒也常常為自己的命運長吁短嘆。誰不想騎馬座轎,誰不想封妻廕子,唉,都怨自個兒的命不濟,八升的命怎麼著也湊不上一斗,天生就是個悽惶命。這天早上,鍾三兒瘸著一條腿像往常一樣走街串巷吆喝著往外賣豆腐,走到屯子裡的財東王大麻子家的時候被王家的管家給叫住了。往常,管家見他面兒的時候總是仰臉朝天一付狗仗人勢的樣子,今天不知為什麼見了他的面竟客客氣氣地告訴他說,他們家老爺有事兒請他進門敘話。這王大麻子可是方圓百里赫赫有名的財東,家有良田千頃,使奴喚婢,連縣長見了他的面兒也點頭哈腰讓著他三分,鍾三兒心裡就納悶,他王大麻子找他一個賣豆腐的敘什麼話?正遲疑的時候,就聽身後有人說話:“鍾三兒,怎麼,連這點薄面都不給老弟?”鍾三兒回頭一看,王大麻子站在他身後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呢!王大麻子對鍾三兒說,今早的豆腐他全包了,並且想讓他進屋跟他商量點兒事。鍾三兒心說今早的太陽咋打西邊出來了呢,懷著好奇心就跟著王大麻子進了院子。

進了屋,王大麻子吩咐下人獻上茶來。王大麻子如此客氣,弄得鍾三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鍾三兒疑惑不解的樣兒,王大麻子說:“鍾三兒,我今早上叫你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商量點事兒。你看,兄弟有上百號長工,人家給咱幹活,咱也不能虧待了人家不是?大夥兒都說你的豆腐好吃,要不這樣,你就來我這兒給大夥做豆腐,我這兒傢什一應俱全,工錢嘛每月五個現大洋,你看怎麼樣?小的時候,你還有恩於我呢!如果你願意,今天就搬過來。”五塊現大洋,就是他賣上半年的豆腐也賺不來的呀,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嗎?鍾三兒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王大麻子說話還真算數,當月就給了鍾三兒五塊現大洋,沒事兒的時候還溜達到豆腐房看看,和鍾三兒山南海北聊上幾句閒嗑兒,高興的時候甚至還過來和鍾三兒喝兩盅。晚上,鍾在躺在豆腐房熱乎乎的火炕上就琢磨,這王大麻子對長工們那麼摳門兒,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呢?噢,想起來了,那天王大麻子說小時候他有恩於他,是有這碼子事。小時候,王大麻子和鍾三兒在一塊光著屁股長大的,有一年夏天大夥兒在河裡洗澡,王大麻子是隻旱鴨子,不小心掉在了鍋底坑裡,小夥伴們嚇得大喊救命,這當口兒,在岸上割草的鐘三兒見狀,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水裡,將王大麻子救了上來。鍾三兒心裡合計,興許就是因為這件事兒王三麻子沒忘。

鍾三兒沒有想到,後來發生的事更讓他意想不到。一轉眼,鍾三兒在王家做了大半年的豆腐,王家的上上下下都對他非常客氣。王大麻子對下人交待過,鍾三爺對他有恩,什麼事兒都得讓著他點兒。冬天的一個晚上,鍾三兒正在屋子裡抽悶煙,王大麻子端著水煙壺笑眯眯地走了進來。兩個人又山南海北聊了一會兒,王大麻子嘿嘿一笑問:“鍾三兒,晚上一個人睡覺就不覺得冷清的慌?”鍾三兒臉兒一紅,說:“東家,這麼多年了,大半輩子了,我也習慣了。要說不冷清那是假的,可這個都是命。我能和東家您比嗎?您有財有勢,三房四妾,我鍾三兒要不是託您的福,這會兒還不在我那座寒窰裡頭挨凍哪!”王麻子吐了口水煙說:“鍾三兒,當著真人不說假話,你看後廚的馬寡婦怎麼樣?如果你樂意,我就從中給你們給捏合在一塊兒。另外,我還把後跨院的東廂房騰出來給你們當新房。”馬寡婦也就三十四五歲,模樣俊秀,人也潑辣,男人在十年前讓鬍子給害死了。男人死了後,馬寡婦沒法,就到王家當了廚娘;每回見了鍾三兒的面兒,張口鐘三兒哥閉口鐘三兒哥的,對他可有禮貌了。按理說,鍾三兒應當高興,可鍾三兒一聽卻把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似的,王麻子不解其意,就問鍾三兒為什麼不同意,鍾三兒說:“人家馬寡婦才三十多歲,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再者說,馬寡婦的男人活著的時候和我是磕頭的,我要是娶了她,於情於理也不通呀!”其實,鍾三兒也希望自己能有房女人,特別是一個漂亮女人,娶房女人對鍾三兒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夢想,要是換了別人,鍾三兒或許就答應了,可王三麻子給他介紹的偏偏是磕頭兄弟的媳婦。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朋友妻不可奪。雖說兄弟死了,他也不能趁人之危呀!王三麻子詭秘地一笑:“要是人家女方樂意呢?”鍾三兒這才不言語了。

這天晚上,王三麻子帶來了一桌好酒好菜非要和鍾三兒喝兩盅不可。兩個人喝了大半夜。王三麻子今天不知拿的是什麼酒,勁兒特大,鍾三兒喝了兩碗瞌睡蟲就上來了。等到鍾三兒後半夜醒過來的時候,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鑽進了人家馬寡婦那熱乎乎暖融融的被窩裡。活了大半輩子,鍾三兒連個女人的邊兒都沒捱過,一見馬寡婦那雪白豐潤的胴體在燭光下泛著耀眼的白光的時候,緊張得趕忙將眼睛給閉上了。鍾三兒剛想往外爬,被馬寡婦一把就給拽住了。就見馬寡婦溫情脈脈地說:“三哥,你是不是嫌棄我?我早知三哥的為人,這才答應東家的成全。現在,滿街上的人都知道咱倆成了親,你要是半道兒跑了,一來冷了東家的心,二來也毀了我的名聲呀!”馬寡婦的嘴兒巧兒,鍾三兒心說馬寡婦對自己這般有情有義,自己也甭不識抬舉了,再加上大半輩子頭一遭見著這般秀美的女人,鍾三兒的血勁兒就上來了,摟著馬寡婦親了又親。

現在,鍾三兒錢有了,老婆有了,每天沒事兒的時候,他就琢磨著,這人真他媽的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想到我鍾瘸子也能過上幾天舒坦日子。有酒喝,有錢花,有老婆侍候,日子真是賽神仙呀!可鍾三兒是個聰明人,他總覺得這裡頭有些蹊蹺,誰不知道王三麻子是個出了名的摳門子,對他自己的本家兄弟收的租子少一顆糧食都不行,為什麼對他一個窮街坊這麼好?如果說當初因為是自己從水裡把王三麻子救出來的話,可對王三麻子有恩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那一年鬍子來來“掐燈花”(晚上搶有錢的大戶人家),長工董二閻王拼著死命將年僅十三歲的王三麻子從鬍子眼皮底下救出來,可現在董二閻王老得都走不動道了,也沒見王三麻子過去看他一眼。這裡邊肯定有文章。鍾三兒決定問個究竟。

這天晚上,鍾三兒買了一瓶好酒,讓老婆炒了幾個好菜,將王三麻子給請來了。酒喝得差不多了,鍾三兒就問:“東家,我今兒請您來喝酒,一來是感謝您這幾年對我的照應,您瞧,老婆有了,錢也夠花了,要不是您,我哪兒有今天?”還沒等王三麻子開口說話,鍾三兒又把酒給倒滿了:“這二來嘛,鍾三兒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東家見諒。”王三麻子嘿嘿一笑,就說咱們哥們誰跟誰,有啥話儘管說。鍾三兒就說:“東家,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兒,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王三麻子就是一愣:“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小時候你救過我的命呢!”鍾三兒將酒盅裡的酒一口乾了,笑著說:“東家,我看事情不這麼簡單吧!不怕惹您生氣,董二閻王還對您有救命之恩呢!您一定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我鍾三兒雖說是個大老粗,可我得知道這鹽打哪兒鹹,醋從哪兒酸。就這麼稀裡糊塗享受著東家對我的好,不是我鍾三兒的性格。如果您要是不說,打明兒起,我還回我的老窩兒去。”鍾三兒這麼一說,王三麻子的臉兒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最後吞吞吐吐地說:“三哥,你就別逼我了。我要是說了,腦袋就沒了。”王三麻子這麼一說,鍾三兒越發糊塗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呀!為什麼王三麻子將這事兒說出來腦袋就沒了?我鍾三兒一個窮棒子,哪有那麼大的力度讓有財有勢的東家掉腦袋?於是說:“東家,您越是這樣賣關子,我的心裡就不安穩。如果您說的這件事兒是真的,有我鍾三兒在,你還怕什麼?”王三麻子皺了一下眉頭,說出一番話來……

那一年夏天,王三麻子和一個貼身夥計從縣城裡辦完事兒回來,走到駕掌寺的時候就被一夥鬍子給綁了票。當時,王三麻子本以為不是小命兒沒了,就是家裡的現洋被勒索光了,沒想到蒙著臉兒的鬍子頭嘿嘿一笑,對他說:“王老爺,我之所以把你給綁來,不是圖你的錢,是要你來替我辦一件事兒。如果你要言而無信,你來看!”鬍子頭抬手就是一槍,跟著他的夥計腦袋就開了花。王三麻子當時就嚇尿了褲子,當場表態,無論什麼條件他都答應。鬍子頭這才說:“別害怕,我有個乾爹叫鍾三兒,是你們屯子裡賣豆腐的,我當了鬍子,他那個人是個犟脾氣,我入了這道兒,不好見他,這才請你來幫著我照看他。我乾爹大半輩子,也沒混上媳婦,沒吃上幾頓飽飯,你回去後把我他接到你們的院子裡給你們做豆腐,這樣他不起疑心,另外再想方設法給他說上一房媳婦。你要是答應了,我立馬放你回去,你要是不照辦,你的腦袋不但隨時開花,你的家人財產我已不會放過。”王三麻子立馬答應了,鬍子頭就把他給放回來了。鍾三兒心裡直納悶,我啥時候又成了別人的乾爹,就問王三麻子這個人長啥模樣,他們的綹子(鬍子駐地)在哪兒,王三麻子說,那人蒙著臉兒,根本就看不清容貌,他被綁和被送回來,都被黑布纏著眼。打那兒以後,再也沒見著他。

王三麻子走後,鍾三兒怎麼想也沒有想起那個鬍子頭是誰來。又過了有十來年,鍾三兒和老婆正在王三麻子給他們新蓋的院子裡曬太陽,打外頭進來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當兵的。鍾三兒合計,我又沒犯什麼法,當兵的進來做什麼?這當口兒,忽聽大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一位四十來歲身材不高留著八字鬍的穿著長袍剃著光頭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人大概就是這夥當兵的頭,鍾三兒正想上前理論個兒明白,中年人竟然撲通跪在他腳下了:“老疙瘩來看您來了!”鍾三兒忙將中年人挽扶起來,依然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中年人這才告訴他說:“您忘了,二十年前的冬天,您在屯子外賣豆腐回來,有一夥鬍子追一個光著上身的窮小子?當時您見我冷,將身上的皮坎肩給我披在了身上。”鍾三兒這才想起,二十年前是有這檔子事。那天他賣豆腐回來,見對面跑來一個光著上身的小夥子。鍾三兒見小夥子冷得直哆嗦,就將皮坎肩穿在了他身上。小夥子走了後,後邊來了一夥騎馬的鬍子問他看見一個光著上身的年輕人沒有,鍾三兒指了另一條叉道說朝那兒跑了。鬍子追了半天沒追著,回來後就打殘了他的一條腿,沒想到小夥子現在竟成了人來看他了。一旁的軍官介紹說:“老爺子,您還不知道吧,這就是讓小日本聞風喪膽的張大帥呀!”

什麼,他就是張大帥?誰不知道張大帥呀?小日本鬧的那麼歡,可在張大帥在那兒,硬是屁都不敢放。見鍾三兒將信將疑地打量他,中年人說,他叫張作霜,小名張老疙瘩,二十年前還只是個醫馬的小崽兒(小土匪),有一回和綹子裡的同夥賭錢,輸光了全部積蓄,同夥們就讓他脫下身上的衣服。沒辦法,張作霜只好光著上身逃了出來,被鍾三兒給救了。後來張作霜起局拜把子,最後做到了東北王。可他一直沒有忘記救他一命的鐘三兒,在當了綹子裡的大當家的後,他就想方設法想報答鍾三兒,可又怕鍾三知道他當鬍子不受他的恩惠,就把和鍾三兒一個屯的王三麻子給綁了去,讓王三麻子照應他。鍾三兒問他,我怎麼成了你的乾爹時,這位東北王摸了摸光腦殼,哈哈大笑說:“我要不說您是我乾爹,他媽拉個巴子的,他王三麻子能那麼盡心盡力嗎?我老張雖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老粗,可仁義禮智信這幾個字兒還是懂得的。”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心地大笑起來…

後來,鍾三兒被張大帥接進了瀋陽城。再後來,張大帥在皇姑屯遇難埋在了錦縣驛馬坊,鍾三兒還在那兒守了好幾年墳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