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中介以“高薪”騙他們為卡塔爾世界盃幹活,月工資卻不到1250元

“中介們介紹說,卡塔爾是個非常富有的國家,將要舉辦2022年世界盃。我在那裡可以賺大錢。”一個28歲的孟加拉國男人告訴我,“但當你來到這兒工作時,卻發現公司不給你錢。”

阿爾-瓦克拉體育場是2022年世界盃的比賽場館之一,據稱成本達5.12億英鎊,建成後將擁有4萬個座椅。在卡塔爾交付和遺產最高委員會的示範住宿營地,工人們正在吃午飯,筆者與他們聊了聊在卡塔爾的生活。

黑中介以“高薪”騙他們為卡塔爾世界盃幹活,月工資卻不到1250元

這些外來勞工來自加納,大約有300人,此前都在加納國內看到了卡塔爾世界盃場館建設的招聘廣告。與筆者溝通的四名工人向中介給了錢——雖然中介收取費用被定性為非法剝削,但許多來自貧窮國家的人為了到這個盛產石油和天然氣的國家工作,都接受這種做法。

“中介對我說:‘卡塔爾是全世界最富裕的國家,你可以上網搜一下。’”一名男子告訴我,“他說我們能拿到‘鉅額報酬’,但當我們來到這兒,才發現事實恰恰相反。”

阿爾-瓦克拉體育場的建築將符合國際足聯的最高規格,是卡塔爾首都周圍的七座世界盃場館之一。據最高委員會秘書長哈桑-塔瓦迪(Hassan al-Thawadi)介紹,2022年世界盃場館的總成本介於80億~100億美元。最高委員會和幾家承包商的代表們帶我們逛了逛這座球場。在一陣熱浪和強光下,10名來自印度、尼泊爾和孟加拉國的工人正在仔細地粘合每個座椅下方的方形通風孔。

這一天是11月21日,距離2022年世界盃開幕恰好還剩下四年時間。

黑中介以“高薪”騙他們為卡塔爾世界盃幹活,月工資卻不到1250元

卡塔爾曾因為世界盃場館施工現場的環境太惡劣,遭到人權組織和媒體猛烈抨擊,如今最高委員會承諾將以高標準來保障工人們的權益和福利。健康與安全經理阿卜杜拉-艾哈邁德-阿爾-彼世裡(Abdulla Ahmad al-Bishri)曾在位於英格蘭東北部的南泰恩賽德學院學習工程學,他向我們展示了堪稱典範的安全標準記錄。

根據彼世裡和參與世界盃場館建設項目的美國艾亦康(Aecom)公司代表的說法,世界盃場館施工現場的事故率僅為0.005%,7000人接受過高空作業培訓;所有工人都隨身攜帶含電解質的水,施工現場有許多用英語、印地語和泰米爾語寫的安全標示,項目方還為工人們提供了匿名投訴熱線……

我們參觀的示範住宿營地能容納4500人,這裡設施齊全,工人的住宿條件不會過度擁擠,也沒有不衛生的垃圾堆。按照卡塔爾政府的官方標準,四名工人可以住同一個房間,但雙層床被禁止使用。工人們的飲食符合良好的營養標準,營地內設有醫療中心、健身房、一座足球場以及一個能免費上網的電腦室。另外,營地還提供免費的洗衣服務——“就像一家酒店”,一名導遊說。

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工人們開心嗎?絕大多數工人年齡介於28~38歲之間,都已經結婚,有至少一個孩子。他們承認這裡的住宿條件還不錯。據他們透露,另外一些住宿營地條件糟糕:環境髒亂,沒有食物或任何便利設施。

然後他們就開始聊起了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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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這麼遠,又這麼久,真的太困難了。”一名工人告訴我,“有時家人特別需要你——但你也許沒錢寄給他們。很多人認為我們賺大錢,但事實上,我們收入太低了。”

收入究竟有多低?當我拋出這個問題時,另一名工人瞪大眼睛憤怒地說:“每月基本工資650卡塔爾里亞爾。”這意味著工人們每週工作六天(每天工作8小時),月薪僅為大約1240元人民幣,每週收入約312元人民幣,日薪不到50元人民幣。

與在卡塔爾的所有外來務工者一樣,這些工人需要將每月的收入寄給家人,用於整個家庭的生活開銷。他們還說,雖然施工方包吃包住,但他們在卡塔爾仍然需要花錢,錢根本不夠用。

一名現年38歲,有兩個兒子的工人解釋說:“在加納,我們的社會就像一個大家庭。只要有人需要幫助,他們就會找你。大家知道我在卡塔爾打工,所以找我們要錢,但我們根本沒錢……我的收入連養家餬口都不夠。我們的收入跟之前的預期不一樣,我們一直在琢磨這事兒。”

工人們告訴我,他們認為投訴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一名29歲的男子說:“我們沒有得到來自任何地方的幫助,每天都只能互相幫扶,給自己打氣。否則還能怎麼辦,自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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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卡塔爾政府同意與聯合國機構國際勞工組織(ILO)合作,計劃圍繞外來務工者的工作和生活環境進行一次改革。卡塔爾駐英國大使館的媒體官員Thamer al-Thani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卡塔爾政府“專注於與包括ILO在內的國際合作夥伴合作,改善外來工人的權益和生活條件。卡塔爾歡迎來自我們的勞工系統的所有建設性反饋,我們也從未迴避一種看法,那就是我們還需要進一步的改革。”

今年9月份,卡塔爾的改革舉措取得了一次重大突破,即廢除令許多外來工人厭惡的“離境許可”制度——在該制度被取消前,外來工人要想回國,必須先得到僱主的許可。ILO卡塔爾項目辦公室主管荷馬約普(Houtan Homayounpour)介紹了一些其他改革成果,包括設立解決勞動糾紛的調解委員會,為卡塔爾國內員工提供法律保護,以及致力於叫停臭名昭著的卡法拉制度(Kafala)。

譯者注:卡法拉制度要求低技術外來勞工須有擔保公司,在得不到僱主許可的情況下無法出境,這也意味著勞工被迫依附於僱主。

另外,最高委員會還計劃向外來勞工償還他們付給中介的部分費用。主管工人福利的執行總監Mahmoud Qutub告訴我們,在未來三年內,他們預計將向3.9萬名工人支付8900萬卡塔爾里亞爾(約合1.70億人民幣),平均每名工人能夠得到大約4333元人民幣。

“行動勝於空談,我們已經做出了真正的改變。”荷馬約普說,“現狀完美嗎?不。卡塔爾政府承認還有更多事情要做。前方仍有挑戰,但我們已經取得了實實在在的進步。”

卡塔爾政府承諾將引入最低工資制度。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數字很可能是每月750里亞爾(約合1341.8元人民幣),這意味著工人們平均每週收入不足400元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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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委員會聲稱,在今年9月份,他們已經向阿爾-瓦克拉體育場施工項目的承包商們下達指示,讓承包商向所有員工提供最低750里亞爾(約1430人民幣)的月薪。根據最高委員會的說法,經過一次薪資調查,他們發現確實有一名加納工人的月薪只有650里亞爾(約1240人民幣)。“這個錯誤已經被糾正。”一位發言人說。

在與我們的交談中,最高委員會的高管們似乎很難認同外來工人收入低,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這些高管的看法是,與在出生國工作相比,工人們在卡塔爾的收入高得多。

一位在多哈的專家指出,許多外來勞工之所以能夠適應艱苦的工作環境,是因為他們曾經的生活環境更惡劣。“在他們的祖國,很多人極其貧困。”他說,“沒有工作,沒有任何基礎設施,某些地方甚至沒有道路或者飲用水,工人也經常遭到剝削。我們正努力解決一些重要的問題,不過對他們來說,能夠在卡塔爾工作,賺錢寄回家就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卡塔爾政府熱衷於展示在改善工人福利方面所取得的進步,帶我們參觀了兩個符合其標準的工人住宿營地。其中一個營地坐落於多哈北部,容納了為法國和卡塔爾合資建築公司QDVC打工的3000名工人。該公司員工和卡塔爾政府代表驕傲地向我們展示了工人們的4人宿舍、獨立的乾淨廁所和淋浴、大型健身房和網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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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卡塔爾政府還打造了一個叫做“勞工城”(Labour City)的大型建築群——勞工城四周都是高牆和欄杆,於2015年開放,能夠容納10萬人住宿。按照卡塔爾政府的規劃,勞工城將包含5個住宿營地,最終能夠容納60萬人居住,並將為工人們提供乾淨的廁所和淋浴、餐飲、公共綠地、一座大型清真寺和其他宗教的禮拜場所、醫療和娛樂設施。勞工城旁邊就是亞洲城(Asian Town),後者擁有商場和工人餐廳,以及一座能夠容納1.5萬名觀眾的板球場、一座可用於組織其他戶外活動的圓形露天競技場。

在某棟樓裡的網吧,一個孤獨的工人正戴著耳機,在YouTube網站觀看家鄉的視頻。這名男子自稱38歲,來自印度北方邦的一個小村莊。他在卡塔爾待了七年,已經結婚,有三個孩子,年齡分別為12歲、8歲和5歲。“過去我在不同住宿營地待過,包括木屋。現在我們住在一棟混凝土大樓裡,條件更好,也更安全了。這兒距離商店和商店也很近,挺好的,因為某些住宿營地遠離市區。”

當被問到遠離家鄉感受如何時,他說:“我想念家人。特別想家的時候,我就會打電話給他們。但我賺的錢足夠支持我的家人和親戚,所以我沒什麼壓力,相當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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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當地人指引下,我來到了一條更破舊的街道,見到幾名在其他地方居住的外來勞工,跟他們也聊了聊。我的翻譯問兩名年輕人,在卡塔爾生活的感覺怎麼樣?翻譯大聲向他們解釋說,“我為一份報紙工作,卡塔爾政府關注媒體報道,並且正是在媒體報道後才廢除了離境許可制度。所以如果跟我對話,你們的生活可能會發生改變。”

短短几分鐘時間裡,一群人圍了上來,紛紛講述他們的故事。與這些勞工的經歷相比,那些在異地居住的工人們的生活條件簡直讓人嫉妒。“這兒的人沒有工作。”一名男子告訴我,“又或者,他們在做事情,卻拿不到報酬。要麼沒事做,要麼報酬非常低。”

這些勞工都向中介支付了辦理簽證的費用,其中一兩個人稱有擔保公司。一名男子打開一張廢紙,上面寫著擔保方的名字,但他永遠找不到那家公司。

“中介們介紹說,卡塔爾是個非常富有的國家,將要舉辦2022年世界盃。我在那裡可以賺大錢。”一個28歲的孟加拉國男人告訴我,“但當你來到這兒工作時,卻發現公司不給你錢。”

他們偶爾打零工,例如為分包商或供應商當電工、水管工或消防員,但許多公司不向他們支付酬勞,或者倒閉了。一名男子站在那兒直搖頭,嘴裡反覆唸叨著“供應商、供應商……”他來自孟加拉國,今年38歲,已婚,有個10歲大的女兒。他內心極度痛苦,因為沒錢寄回家,女兒甚至因交不起學費而輟學。他的妻子經常埋怨他,因為若是他在家鄉村莊開人力車,收入就足夠養家餬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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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26歲的年輕人高聲說,他甚至沒錢吃飯。“沒有米飯,沒有蔬菜,沒有雞肉。”他說,“我只能吃薄煎餅。”

他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我。我問他,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8個月。”他回答說。

我們承諾將在報道中講述他們的故事,卡塔爾政府和主辦2022年世界盃的最高委員會也會讀到我們的報道。五分鐘後,我和翻譯駕車離開,沿途經過了卡塔爾的Emiri Diwan宮殿。沒過多久,我們回到繁華的西灣區(West Bay),在高樓大廈間看到了最高委員會的標誌,以及他們為舉辦2022年世界盃所做的承諾:“傳遞精彩”(Deliver Amaz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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