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投副總劉珺: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劉珺在近日舉行的國際金融論壇第15屆全球年會上首次提出“全宇化”的概念。他認為隨著科技的發展,未來的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劉珺表示,過去時的全球化理論基礎是“比較優勢”,強調國別經濟體在貿易中利用自己的長板,實現雙贏或多贏。但比較優勢理論有一個問題,即希望把各國固定在供應鏈的某個環節上,以保持全球貿易格局的相對穩定,一旦某些國家往上躍升試圖取代先進國家,就容易導致貿易摩擦和爭端。

在劉珺看來,“出口導向”是對比較優勢理論的粗淺解讀,“實業強國”是對比較優勢理論的反思,“核心技術”是對比較優勢理論的否定。

當前,科技改變世界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該趨勢不可逆轉。

劉珺指出,過去時全球化基於產品,是一種供應鏈模式,現在時全球化基於核心技術,是系統集成模式,集成在整個價值系統中發揮主導作用。比如汽車領域,在系統集成和科技方面有競爭優勢的優步、特斯拉,市值已經遠遠超過通用汽車、福特汽車和克萊斯勒等傳統汽車製造企業。

劉珺認為,貿易衝突是過去的敘事,不是現代語境下的敘事。現在,車與車互聯、物與物互聯、人與人互聯,5G技術可以把4G技術提升不止一百倍,未來海、陸、空、天、外太空全部會通過相應載體和系統更加有效地連接在一起,將來時的全球化是“全宇化”(universalization)的。今天的世界還存在爭端和衝突,而未來,是更加包容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全宇化”的時代。


中投副總劉珺: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劉珺 國際金融論壇供圖

以下是劉珺演講實錄:

我今天演講的主題是“不同的全球化”。

首先我們看一下過去的全球化是什麼狀況,有什麼特徵。全球化是從重商主義開始的,重商主義提出的最重要的觀點之一就是比較優勢。大家一定要注意,比較優勢中間並沒有競爭的概念。很多學者、業界人士經常說比較競爭優勢,其實比較優勢並不自然產生競爭優勢,只是說“兩優擇其甚、兩劣權其輕”。這個理論告訴我們一定要利用自己在貿易過程中間的長板,並非是自己的短板,或者是自己的相對長板,在多邊貿易中形成雙贏或多贏。

這個理論到現在還能不能成立,我們繼續往下觀察。

克魯格曼引入規模經濟來分析比較優勢,發展了一個基於自由進入和平均成本定價的壟斷競爭模型,將產品多樣性的數目視為由規模報酬和市場規模間相互作用內生決定的結果。

斯托爾帕和薩繆爾森不僅提出了同名定理,而且在《保護主義和實際工資》中深入剖析關稅對國內生產要素價格或國內收入分配的影響,證明實行保護主義會提高一國相對稀缺要素的實際報酬。如美國這樣的國家敞開國門同世界範圍內的各個國家進行貿易交換,美國最貴的生產要素是勞動力,敞開國門意味著美國將生產嵌入到全球供應鏈中,嵌入會導致美國一定程度的失業和產能外移,勞動力報酬會一定程度下降,保護政策的出臺自然成為可選項。

這種產能轉移以及在供應鏈上的不斷遷徙是過去時的全球化不可避免的一個現象,也是目前我們看到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貿易爭端和貿易衝突。因為各經濟體在供應鏈上不斷轉換自己的位置,下面想往上面,上面想往更上面。在這一過程中,傳統生產力要素資金、勞動力、土地等不斷髮揮作用,尤其資金和勞動力的作用更大一些,在生產率的整體表現中表達更為充分。

中投副總劉珺: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那麼,過去時全球化中的優等生表現如何呢?“亞洲四小龍”的蓬勃發展不是重點要說明的內容,讓我們看一下趨勢。“亞洲四小龍”從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勃興,其後近三十年發展速度很快,GDP增長很高,但之後出現一個趨勢性的下降。“亞洲四小龍”的出口替代以及產業模式最契合比較優勢理論,按照理論應始終保持個相對中高速的增長。為什麼會趨勢性下降呢?


中投副總劉珺: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原因很簡單,因為比較優勢理論的基礎還是勞動力、資本這兩項生產要素。隨著整個勞動力成本在各個國家的分配越來越均衡,資本流動越來越高速,環境壓力越來越重的時候,傳統生產要素的邊際貢獻降低,“亞洲四小龍”的比較優勢風光不再,同時相關國家的貿易衝突和貿易爭端不斷升級。在這個過程中間,我們看到了正反例。一個是微笑曲線,在曲線兩端的品牌和技術是微笑的兩個“酒窩”,產出價值最高。一個是日本經濟學家中村末廣提出的“武藏曲線”,他認為品牌和技術並不是增值效果最高的,反而生產環節增值效果最高。前者偏重於供應鏈的比較定位,後者偏重於製造的系統性構建,總之,技術逐漸成為核心是基本共識。

出口導向只是對比較競爭優勢的很粗淺的解讀,最為關鍵的還是科技和核心技術,只有以科技為錨的產業體系才是立國之本,對比較優勢理論的相對否定有了宏大的時代背景。為什麼如此呢?比較優勢理論設計出來的供應鏈是相對固化的,希望把各國相對固定在供應鏈的某個環節上,最好不要過度移動,這樣全球貿易格局趨於穩定。一旦往上躍升就會替代某些先進國家,這個替代過程就是摩擦的過程,肯定會產生爭端。


中投副總劉珺: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這兩張表一看就清楚,中國過去40年發展無疑是一個奇蹟,不僅僅是中國奇蹟,而且是世界奇蹟,重要的不僅是速度,而是競爭元素集中在製造業增加值、機器和運輸設備以及化工等方面,全產業鏈的製造業體系建設的思路清晰。十年週期來看,這些領域產值不僅沒有降低或降低不大,而且在前兩個領域實現了相當的增長,這說明中國抓住技術這個關鍵點,努力讓自己的生產體系越來越完整,這是對傳統供應鏈模式的新解,也是對全球供應鏈體系的重塑。

全球化是物、資本、人和信息的跨境、廣域流動,過去時全球化抑或稱為全球化上半場涉及更多的是貿易,那麼,目前的全球化“現在進行時”或中場是什麼特徵呢?表面上看,無疑是國際性協議或多邊安排向國家間協議或雙邊安排轉變的逆全球化、開放經濟向保護主義轉變的反全球化和合作主義向孤立主義轉變的去全球化。

到底能不能逆全球化、反全球化和去全球化呢?

美國政府和一些歐洲政府不斷在指摘全球化之弊,貧富兩極分化,國別收益不對等,發達國家就業被侵蝕等,似乎全球化已然是“偶像的黃昏”。其實,全球化平臺期一定程度上視福利增進為應然,而放大伴生凸顯的問題。因此,我們看到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的回潮,更多看到GDP走勢的分化,更多看到政策組合越發強調防通縮而不是防通脹,這是一個重要的經濟特點。全球化下行過程中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一定程度上不僅是回潮,可能逐漸在蔓延泛化。全球性危機事件不斷上演,往往導致應對時出臺一些比較極端的政策。

我十分鄭重地提出我的觀點,我始終認為貿易衝突是一個過去的敘事,不是現代語境下的敘事,即便在事端叢生的全球化平臺期。

為什麼這麼說?剛才尼古拉斯·霍普先生提出了一套數據,是基於產品的,即中美貿易及經濟的數字對比,同時哈利先生也舉了一組數字,但是大家聽數字的過程中間會意識到,有些數字和數字是對不上。為什麼呢?

即便在過去時全球化,我們要說清楚中美之間真實的貿易逆差或順差,也是難以完成的任務。從價值鏈角度來說,中國服務貿易是逆差,貨物貿易是順差,統計數據上的巨大順差無法準確表達經濟含義,表面數字和真實價值在中美間的結構和分配關係出現背離。在過去時全球化的背景下,說清楚兩國的貿易順逆差已經是很難的一件事情,那進入現在時全球化,這一難題需要換一種思路,至少換一個角度。

過去時全球化基於產業經濟或工業經濟,以產品為主導,產品是載體。即便是服務,服務存在無形的載體,其最終交付和提供的形式也表現為行為或者有形的成果,有形性很強。產業經濟不可能無限度增長,擴張和增長的邊界效應明顯。而現在時全球化不一樣,摩爾定律描述的信息時代的增長軌跡是18-24個月性能翻一倍。


中投副總劉珺: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我也列了一張圖,向大家展示重要科技在時間序列裡怎麼樣層層遞進、不斷湧現的。科學確實是第一生產力。傳統經濟更多基於資金、勞動力、土地,是線性供應鏈的範式,而現代經濟已經變成一個立體化的“價值鏈們”,就是無數條的價值鏈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價值系統,而最終決定一國在價值系統中的競爭地位完全依賴於全要素生產率,而不是簡簡單單幾項生產要素。


中投副總劉珺: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這兩張圖你會發現全要素增長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越來越大。右側大家會看到,不同的科技產品用戶超過1億的時間越來越短。比如,電話七八十年用戶超過1億,Candy Crush遊戲一年左右用戶就超過1億,現代經濟的生產過程和消費過程已經和過去截然不一樣,而這種不一樣反映出我們現處在一個不同的全球化進程中。


中投副總劉珺:全球化將進入“全宇化”新階段

如果大家還始終認為汽車製造業方面的三強還是我們老說的“老三樣”,通用汽車、福特汽車、菲亞特克萊斯勒,現實並非如此。“非典型“的優步、特斯拉的市值已經遠遠超過這3家公司。優步是一個科技品牌,優步不是製造企業,但它卻在汽車領域最具有壟斷地位,它是一個系統集成,有效實現了生產力的進一步躍升,改變了出行方式,甚至人們的生活方式。雖然特斯拉是汽車生產企業,但是它的核心競爭力源於科技,中控系統和電動汽車。波音不生產任何一個飛機零件,但是它是全球最大的飛機廠商,蘋果、亞馬遜更不用說了。蘋果也好,亞馬遜也好,均在全球範圍內配置它的勞動用工、產品銷售、技術研發、品牌推廣等,是真正全球化的。

所以,科技改變世界的力量超乎尋常,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再次強調,過去時全球化基於產品,是一種供應鏈模式,現在時全球化是系統集成,不是基於某個產品,是基於核心技術,是基於平臺化和系統化的技術,把生產要素集成在整個價值系統中間煥發作用。剛才哈利闡述了問卷調查的一個結論,他說在這次中美貿易衝突過程中,好像美國企業感到的壓力重一點,受到的損失大一點,而中國企業受到的衝擊反而有限。

我從科技視角做一個全新解讀。原因或許在於全球化範式向科技主導轉變,科技的價值驅動力日益突出。現在時全球化的根本動力來自於科技,而美國是科技第一強國,很多科技都產生於硅谷,所以在全球產品中間都有美國核心科技在發揮著重要作用,一旦形成國與國的貿易衝突、一旦形成全範圍的貿易爭端,誰會受到較大沖擊?肯定是美國。因為在最終產品的價值中,技術佔有最大價值份額,而勞動力居於次要地位,製造環節的勞動力價值也不顯著。所以,以技術邏輯觀察,在技術驅動的現在時全球化時代,技術成為價值創造的主體,從上游到下游,從生產到消費,從貨物到服務。美國是科技的領導者,在這個過程中間一旦形成全域範圍的貿易爭端,誰是技術的初創者、誰是技術的發明者、誰是核心技術的擁有者、誰是技術的領導者,誰將是受到損失相對比較大的那一方。技術的價值多數是無形的,現有的統計體系很難精確反映,所以,出現數字與真實之間的背離就不難理解了。今天的全球化便是如此。

貿易戰或者貿易衝突是一種過去時,是與現在時全球化不相吻合的過去敘事。在數字化時代,車與車互聯、物與物的互聯、人與人的互聯,任何產品或服務從科技的角度講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爭端為何?

那麼明天的全球化或將來時全球化又如何呢? 如果科技在現在時全球化中更多的是技術自身,那麼在將來時全球化中是科技的系統和系統的科技,不是個體或個體組合,是系統和系統集成。達沃斯論壇創始人施瓦布提出“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顯著特徵:新科技建立在系統和生態之上;科技是賦能(empowering)而不是簡單完成(determining);設計思維而非組裝思維成就科技;價值而非性能是“科技之魂”。5G技術可以把4G技術提升一百倍都不止,並且多國宣佈2020年要開始6G技術研發,必定是5G技術基礎上又一次幾何級數的提升,以後海、陸、空、天、外太空會通過相應載體和系統連在一起,這是一個全新的概念。新的互聯網協議Ipv6能夠給世界上每一粒沙子做一個標籤,量子計算和量子通信的運用前景更是超越想象,那個時候貿易爭端容易解決,因為任何一個產品或服務都可以準確地標籤,構成產品或服務的任何要素都可以標籤,國家間的順差逆差一目瞭然,國家間的價值分配清晰可見。即便運用現有的區塊鏈技術,全球貿易流也可以相對固定,任何一個因素的調整和變化都能夠分佈式記賬系統反映,科技賦能的世界爭端發生的概率或許能大幅度降低。

擘畫未來,或許全球化(globalization)進入一個新階段,是“全宇化”(universalization)階段,是海、陸、空、天以及外天空更加有效、更加集成聯合在一起的階段。所以,今天的世界還存在爭端和衝突,而未來,是更加包容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全宇化”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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