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打誤撞成就的傳奇:葡萄牙在西非的航海探險

法西斯豎起的紀念碑

误打误撞成就的传奇:葡萄牙在西非的航海探险

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發現者紀念碑

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有一座船形的宏偉石碑,正式落成於1960年,紀念有“航海家”之稱的15世紀葡萄牙王子恩裡克逝世500週年。沿著石碑兩側的船舷有人體雕塑,佇立船首的正是備受通俗讀物稱頌的恩裡克,身後跟隨著32位其他為航海探險立過大功的人物。去葡萄牙的遊客,一定會聽人提起里斯本這座名為“發現者紀念碑”的標誌性建築。

旅遊手冊卻多半不會提到1960年的葡萄牙仍然是法西斯當政。一戰結束時,歐洲的封建貴族退出政治舞臺,許多國家嘗試民主共和,卻無法應付黨派對立與經濟危機帶來的動盪。到二戰爆發前夕,民主實驗多半以失敗告終,葡萄牙與意大利、德國、西班牙、東歐許多國家一樣,落入法西斯統治。這些政權又大多在二戰之中被推翻,只有在伊比里亞半島上未直接捲入二戰的葡、西兩國,法西斯政權得以延長至戰後,冷戰時期成為美國的盟友。

戰後的葡、西還與英、法一樣,都面臨著如何處理海外殖民地的難題。經過兩次大戰,大量輕重軍械擴散到世界各地,被殖民的亞非國家已經有受過現代戰爭洗禮的民族武裝,局面早已不是十九世紀末那樣,揮舞大刀、土槍對付西方人的大炮、機關槍。歐洲國家雖然在裝備與組織上仍然佔著巨大的優勢,但是以武力圍剿爭取獨立的游擊隊卻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法西斯統治下的葡萄牙,維護殖民地最為堅定,建造發現者紀念碑,追溯海外殖民漫長的歷史,為的是喚醒擁有帝國的榮耀感,給當局的政策鼓勁。只是,曾經作為殖民先鋒的葡萄牙早已失去當年的榮耀,淪為歐洲最為落後的地區:政治上反動,外交上孤立,經濟停滯不前,工業化遲遲未能展開,以其國力難以承擔維護殖民地的代價。到1974年,不願再為殖民地流血的葡萄牙青年軍官發動政變,終於推翻長達41年的法西斯統治,海外殖民地相繼宣告獨立。發現者紀念碑的意義不在,時至今日成為不明就理的遊客玩自拍的熱門景點。

當然,石碑的來歷並不能否定十五世紀葡萄牙航海探險的意義,它的確是歷史上的一道傳奇:一個貧窮偏僻的小國,不但打開歐亞之間的直接貿易,還促成美洲的發現,對後世影響深遠。在近些年的中國,甚至時常有人將此當成開拓精神的典範,從中尋找大國興衰的經驗教訓。但是如果說航海探險是一個里程碑,其背後卻還是有一段凡人的歷史,基於當時當地的實際考慮,有著相應的風險與利益算計。十五世紀揚帆遠航的葡萄牙人,卻並不清楚其後的歷史影響。

葡萄牙的位置

歐洲的南部有三條伸入地中海的半島,從東至西依次是希臘、意大利與伊比利亞。東邊的希臘在歷史上多半不屬於西方的範圍,到十五世紀更是落入穆斯林統治之下,屬於經濟較為發達的地中海東部地區,香料與絲綢之路的終點。中間的意大利則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東方的香料進入歐洲基本上都要經過意大利航船的轉運。文藝復興發生在意大利的經濟基礎,正是香料轉手貿易賺得的財富。西邊的伊比里亞卻離中東太遠,而葡萄牙更是面向大西洋,只有運貨前往北歐的意大利商船從那裡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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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世紀中期伊比里亞半島的格局

伊比里亞半島上多山,15世紀分裂成幾個勢力範圍。北邊三國卡斯提爾,阿拉貢與葡萄牙都是天主教地區,三者之間的王室既有婚姻往來,也時常為領土與王位的繼承打打鬧鬧。15世紀下半葉,卡斯提爾與阿拉貢通過聯姻變成西班牙,而葡萄牙則是偏居一隅。在卡斯提爾南邊還有一個格拉納達,是穆斯林留在半島上的殘餘勢力,1492年才被西班牙征服。

半島的南邊其實還有一個面積是歐洲三倍的非洲大陸,歷史上卻多半是將歐洲人擋在地中海以北的巨大障礙。非洲北端有一個連貫東西,面積達到920萬平方公里的撒哈拉大沙漠,快趕上中國的國土範圍。大沙漠北部的人口基本分佈在兩個地區,有海洋氣流溼潤的北非沿岸,與靠尼羅河澆灌的埃及。論外表特徵北非人與歐洲人相似,歷史上曾是羅馬帝國的一部分。公元七世紀穆斯林興起將東羅馬肢解,北非成為信伊斯蘭教、講阿拉伯語的地區。大沙漠以南才是我們通常概念之中的黑非洲,擁有廣大的熱帶與亞熱帶地域。大沙漠的阻隔使黑非洲與北非之間風土、人種很不一樣。有大沙漠與穆斯林的雙重阻擋,中世紀歐洲對黑非洲的瞭解很少,形成一堆錯誤的概念,以為非洲在赤道以北,非洲與印度相連,還以為尼羅河的發源地在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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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大陸及與其北鄰的地中海地區

在地中海與伊比里亞半島上沒有多少角色的葡萄牙,正是在對過的非洲找到舞臺,其航海探險的目的地是非洲西海岸。撒哈拉的大西洋沿岸不但沒有降雨,甚至都沒有多少溼氣,人煙稀少。從地中海進入大西洋的船隻自古就有,卻基本上都是轉北走向歐洲,很少有人往南走。

佔領休達帶來的問題

葡萄牙將目光投向非洲始於1415年對北非港口休達的奇襲得手。策劃襲擊的葡王若昂一世,原本是沒有王位繼承權的私生子。他的同父異母兄長斐迪南得到王位之後,卻沒活到四十歲,去世時將王位傳給女兒。只是若昂的這位侄女當時已經嫁入卡斯提爾王室,不少葡國貴族將她當外人,轉而支持私生王子若昂起兵奪位。其後不免是一場近三十年的爭鬥,要到1411年葡、卡之間達成和平協定,若昂才將王冠帶穩。

戰事結束之後,若昂手下有一幫桀驁不馴,久經沙場,又無事可做的貴族騎士,得為他們尋找用武之地。剛與卡斯提爾達成和平之後,不好在半島上挑起事端,於是選中隔海相望的摩洛哥古城休達作為下一個目標。經過數年謀劃,1415年夏天葡王指揮200艘戰船與五萬人馬對休達發起突襲。守城的摩爾人(北非穆斯林)完全沒有料到葡萄牙會如此莽撞,被殺了個猝不及防,不到一天就棄城而逃。

與伊比里亞半島相比,摩洛哥的地中海沿岸種植條件優越得多,羅馬時期曾是帝國的糧倉。在貿易上說摩洛哥也更為發達,通過地中海可以到達埃及、敘利亞,甚至印度,通過駱駝商隊也與黑非洲有往來。葡萄牙並沒有征服摩洛哥的實力,佔領休達之後只是得到一座城堡,沒有撈到多少好處,卻得駐兵把守,費人費力又費錢。

葡萄牙能做的是以休達為基地,派船隻襲擊防守較為薄弱的摩洛哥西海岸,找城鎮或貨船搶一把,或者綁架摩爾貴族、富商賺贖金。也就是說,休達被葡萄牙佔領之後成為海盜巢穴。葡王若昂並沒有探險的企圖,更沒有通往印度的想法,只是想著守住休達與搶劫摩爾人。在沿海尋找襲擊目標的過程之中,才順帶摸索大西洋海域,航海探險其實是當海盜的副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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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波爾圖市聖本篤火車站內,一幅描繪攻打休達的瓷磚壁畫

家門口的折騰

在大西洋中跑船與地中海內的航行不大一樣。地中海是內海,航船多以划槳為主,風帆為輔。風帆的使用受老天爺的限制,依風向而定。順風時掛上四角帆,就是一帆風順。逆風時比較辛苦,得掛三角帆,走之字路線曲折前行,也就是俗稱的“打戧”。划槳更為主動,只是船艙要裝上許多淡水與糧食,沿途必須不時停靠補給。好在地中海周邊不難找到港口,風向不順時可以在港內停泊等待,迷失方向之後漂幾天也不難找到陸地。

在大西洋中探索的船隻卻要面臨更大的挑戰。大沙漠的西岸荒涼,沒有補給的港口,靠槳手划船完全不現實,只能靠風帆,而且肯定躲不過逆風航行的海域。為此得使用阿拉伯人發明的三桅帆船,中桅與前桅掛四角帆,後桅掛三角帆,依據不同風向進行調節。為了找到有利的風向,帆船不時要遠離海岸,茫茫大洋之中很容易迷失方向,需要學會使用指南針、天文星盤、四分儀等等來估算船的位置,相應的技術也是在十五世紀前後才被歐洲水手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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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桅帆船的模型

探索摩洛哥西岸此前就有人零星嘗試過,嘗試者包括穆斯林,加斯提亞人,甚至葡萄牙人自己,但是有價值的發現不多。沙漠西岸太荒涼,反倒是大西洋之中的亞速爾、馬德拉、加那利等等群島有荒地,可以交給商人承包開墾,種糧種果。這在摩洛哥或卡斯提爾來說價值不大,對經常鬧糧荒的葡萄牙卻是有所收穫。

往南的探索走過加那利群島已是卻步不前。那一帶沿岸更為荒涼,時常刮北風,洋流也不好掌握,南下容易北歸難。幾經摸索才搞清楚北歸時需要駛離海岸近一千公里,才能在大洋之中找到順風。還有中世紀流傳的各種傳說,也造成不小的心理障礙:號稱越往南走天氣越熱,在赤道附近有一個“酷熱地帶”,熱到魚蝦都會被煮熟,根本無法穿越;赤道以南則更加可怕,有狗麵人身的怪物,有前額長著一隻眼睛的獨眼巨人,還有個頭不大,只有一條腿配上一隻大腳丫,可以撐起來當傘用的獨腳人。躊躇不前的水手們花了近二十年,才跨越西撒哈拉的博哈多爾角,從葡萄牙南端算起也就一千五百公里。相比一萬公里之外的南非好望角與兩萬公里之外的印度,這並沒有走出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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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歐洲人想象之中,居住在赤道以南的怪物:狗麵人身,獨腳人,以及獨眼巨人

三位王子角色不同

家門口的折騰卻產生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有“航海家”美譽的王子恩裡克,但是現代史學研究認為他名不符實。若昂攻打休達的時候,帶著三位成年不久的王子,獲勝之後隨即舉行儀式將他們封為騎士。封建歐洲遵從長子繼承的規矩,三兄弟的角色得根據長幼之序來安排。大王子杜阿爾特文弱,卻必須承擔王位繼承的使命。二王子佩羅德文武雙全深得父王賞識,就王位來說卻是“備胎”,只是享有更多的行動自由。休達戰役後佩羅德外出,一走就是十年,其間不但周遊歐洲列國,還走訪過中東的埃及、巴勒斯坦。

恩裡克是三王子,與王位有相當距離,出路在教會。中世紀有許多田產掌握在區域主教或是修道院主持手中,他們名義上是羅馬教宗手下的高級教士,實際上卻多半是王公貴族家中排行靠後的孩子。擔任教職算是“出家”,理論上說要過清貧的生活,不能成婚。相應的安排多半不是基於孩子個人的意願,而是基於鞏固王朝勢力的政治考慮。出家之後,貴族子弟私下時常過著奢華的生活,私養女子也是大有人在,只是由此產生的私生子沒有名份。

伊比里亞半島曾經經歷穆斯林統治,在基督教光復過程之中,由習武的修士組成的騎士團起過重要作用。在葡萄牙南部騎士團算一大勢力,不但有教堂、田產還有武裝。恩裡克年紀輕輕就被安排擔任其中之一的基督騎士團的總領,管理新徵服的休達,統領摩洛哥周邊的襲擊與探險。以通常的標準,打劫綁票屬於土匪行徑,但是在教會眼裡這卻是“聖戰”,因為受害者是信伊斯蘭的摩爾人。襲擊摩洛哥由恩裡克統領順理成章,相應的偵察與探索,也是由他出人保護。

佔領休特之後葡國上層一直存有爭議,一派主張以襲擊摩洛哥的聖戰為重點,另一派則希望探索海域。聖戰是騎士的本職與愛好,但是征戰費人費錢,吃力不討好,滿足的只是騎士的虛榮。探索則屬於經濟開發,倡議者主要來自商人階層,對國家有益處卻難以引起王公貴族的共鳴。恩裡克屬於聖戰派,對航海探索並不熱心。

若昂一世於1433年去世,大王子杜阿爾特接過王位,卻在五年之後也離開人世,王位因此傳給他只有六歲的兒子,阿方索五世。在外遊蕩的佩羅德應召返回里斯本,擔任輔佐侄兒的攝政王。他見過世面,眼界更為寬闊,對聖戰沒有那麼熱心,反倒對探索更為支持。他的攝政因此帶來襲擊與探險之間優先秩序的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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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者紀念碑上位置排在很後邊的佩德羅雕像

於此期間葡萄牙帆船已經走到西撒哈拉境內,沿岸雖說是不毛之地,間或卻會遭遇小股黑人遊牧部落。他們人少勢單,很容易被葡萄牙人捕獲,運回里斯本當奴隸販賣,總算帶來一些種地之外的收入。遊牧部落知道葡萄牙人不懷好意之後向南躲避,促使帆船進一步向南挺進。到十六世紀,里斯本的黑奴數目要達到當地人口的10%以上。就奴隸制度來說,中世紀的葡萄牙其實要比近代的美國南方文明一些,沒有基於種族膚色的歧視。黑奴後來逐漸溶入葡國人口,而不是像美國那樣被壓成下等階層。

在佩羅德支持下,帆船進一步摸到大沙漠南邊的塞內加爾境內,又可以看到綠地。那一帶有定居的村莊,黑人的王國,搶人已經沒有那麼容易,但是卻有貿易的機會。葡人可以提供馬匹,鹽巴,穀物,衣料等等,換取黃金與奴隸。奴隸是生意的大樁,最初的價碼是一匹馬換10到15名奴隸。帆船又在外海發現佛得角群島,再進一步向南走到塞拉里昂。對沿岸風向、洋流、停泊地點、江河入海口的系統記錄,也是開始於這一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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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佔領休特(1415年)到佩羅德被殺(1449年),早期葡萄牙航海探索北非的進程

浪得虛名的航海家

1448年,阿方索成年親政,葡國宮廷內部出現新一輪權力洗牌,佩羅德被定上叛逆的罪名,在紛爭中死於非命。恩裡克置身於外,沒有支持佩羅德,得以繼續執掌基督騎士團。其後不久,皇家檔案館的官員德祖拉拉受託撰寫一部非洲西岸探險史。他曾經是基督騎士團的成員,恩裡克的下屬。佩羅德已經被鎮壓,航海探險的全部功勞自然是記在恩裡克名下,寫成一本生動細緻的描述。

有英雄的故事更為吸引讀者,後世的文人難免跟著往上添油加醋,編出什麼恩裡克喜歡結交學者,支持科學研究,創立航海學校,有打開印度通道的遠見等等故事,使其成為“航海家”流芳百世。要到現代的研究才重新審視這些傳說:葡國的航海的確得到基督騎士團的武裝護衛,但是恩裡克本人熱衷於襲擊摩洛哥,對科學、讀書、航海、通商都沒有表現出什麼興趣,並不是探索的推動者。他的“航海家”稱號只是浪得虛名。

佩羅德被殺後,航海派失勢,探索陷於停頓達二十年之久。阿方索捲入與卡斯提爾的王位爭議,對航海沒興趣。恩裡克關注的依然是摩洛哥,直到1460年離開人世。1469年,阿方索乾脆將非洲西岸的探險與貿易全都交給商人承包,王宮不再需要出錢費力,每年坐收二十萬里斯特許費。以葡王當時近五千萬里斯的年收入,這算不上一筆大錢,從中不難看出探險並沒有給國王帶來多大的甜頭。不過,葡萄牙的探索歲月已經超過半個世紀,基本弄清北非西岸及外海的情況,雖說非洲西海岸只走了約三分之一。

時常有人感嘆,怎麼是貧窮偏僻的小國葡萄牙率先成為航海先鋒?其實就摸索北非西岸來說,這一點並不難理解。在地理上,做這件事較為便利的只有摩洛哥,卡斯提爾與葡萄牙。摩爾人與中東、黑非洲都有貿易聯繫,沒必要在大西洋裡搗騰。卡斯提爾在歐洲諸侯的征戰之中角色吃重,也沒有糧食短缺的問題,對大西洋提不起興趣。

葡萄牙會有興趣,還正是因為其貧窮偏僻。在離島開荒,在沙漠邊緣綁人當奴隸,都不是什麼大盤生意,也就是對缺糧、缺勞力的葡萄牙有吸引力。而即使在葡萄牙,王公貴族對探險熱心者也是少數,開初的航海不過是聖戰的副產物,並非由什麼航海英雄推動。把這些摸索上升到“開拓精神”、“戰略遠見”的高度,是將後來的歷史讀進前人根本就沒有的意圖。打通去印度的通道,並不在這半個世紀的考量範圍之內。只是無意之間,這些探索打下一個基礎,等待著去印度想法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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