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華裔物理學家張首晟自殺的消息，我的內心受到巨大震動。曾在一次會上見過他，並有簡單交談。他當時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很羨慕他，活了這些年，好像也就羨慕過他一個人，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一位朋友形容張首晟教授是他所認識的最完美的人類之一，他在所有方面都接近完美。我有同感，他是大科學家，被認為是最有希望問鼎諾獎的中青年華裔科學家；他風華正茂，形象氣質俱佳；他還是成功的投資家，早就實現了財務自由。人們會問，這樣完美的人，怎麼會患抑鬱症多年，並因此自殺？
張首晟的家人已經發聲明證實，坊間仍有一些陰謀論說法流傳。而冷靜想一想，接近完美的人，患抑鬱症的概率其實是更高的。接近完美基本都是追求完美的結果，完美主義者都是跟自己較勁。不難想見，在完美主義者的眼中，這個世界是多麼不堪入目，而自己同樣又是多麼不堪入目。無時無刻無處不在的自我否定和自我質疑，可輕易擊毀一個哪怕意志很強大的人。
這是由個體存在的本質決定的。客觀上，每一個個體存在都是一個偶然，是脆弱的，粗糙的。雖然現代科技加持了個體在各方面的能力，甚至能突破時空的約束，但個體仍擺脫不了生老病死的限制。在終極問題面前，個體之間並沒有差異，無論他是大科學家，還是販夫走卒。區別在主觀認識上：庸人眼裡都是功名利祿，凡塵俗事，雖然也很煩心，卻成為庸人個體與終極困境之間的屏障。而天資卓絕的人，跳出了凡塵俗事的人，終極困境也就沒有遮擋地撲面而來。這是任何一個個體的不可承受之重。所以，世俗標準的成功者，常比庸人更脆弱。
需要承認，人類社會充滿著醜惡，大自然到處是狂暴的不確定的破壞性力量。樂觀主義在兩頭都受到悲觀主義的擠壓。對個體而言，這種醜惡、不確定性和破壞性，都重得像山。而對完美主義者來說，自身的醜惡更是難以接受的，遠比山重。
自人類文明誕生以來，只要不是智識低下的人，都會追問人生的意義。
這方面，虛無主義的闡述，在人類文明史中，是一條若隱若現但從沒有中斷非常堅韌的線索。積極人生的倡導，往往經不起虛無主義一句看似輕飄飄的質問。把持不住的人，容易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所以，人類精神的荒原，到處都是陷阱泥沼。粗俗的人遲鈍的人智識平常者，會如履平地。高雅的人敏感的人
智識超常者，更容易陷在裡面。說句不該說的，即使患抑鬱症，也是需要資格的。禍兮福兮，豈不諷刺！有些人怕死，但又覺得活著沒意思。他們不僅是庸人，還是懦夫。
是以此文悼念張首晟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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