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懸案解密:追凶長達三十一年?罕見電擊殺人案告破(下)

1981年的夏天,32歲的他已經結婚8年,是3個孩子的父親。以前他當過兵,學過機械知識,退伍後在老家的農機站維修拖拉機,一個月能拿到70元錢。但他覺得,對一大家子人來說,這點兒錢僅夠養家餬口而已,他做夢都想發大財。

有段時間,他開始接觸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這些人本事大得很,有辦法搞到錢。為了能夠吃香的喝辣的,他的心思漸漸活泛起來。

有一天,他看到村裡有人在河裡電魚。他眼睛一亮,心想,如果我拿這個辦法來搞點兒錢呢?邪惡的念頭在他心裡開始慢慢滋生。

上世紀80年代,當時要出趟門真是不容易,住店除了單位介紹信外,還要出示當天的車票。不過這難不倒腦子活絡的他,他找平時那幫酒肉朋友幫忙,搞來幾張來路不明的介紹信,再去平時常去的小飯店換些全國糧票,便一個人坐著綠皮火車來到了大上海。

但是,當他真正站在上海街頭時,卻一下子蒙了。滿大街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旁邊人說的上海話,他一句也聽不懂。他感到頭暈氣喘胸悶,竟有些“暈人”了。

稀裡糊塗間,他掏出一張假介紹信,住進了靜安區的一家小旅館。住店期間,他從附近的五金店買來電線、膠帶、小刀、塑料棒等物品,自己做了個電擊器。長期搞修理的他動手能力還是蠻強的。

安頓好後,他開始暗中觀察身邊的人,並且把目標鎖定在住旅店的客人上。道理很簡單,出門在外,總得帶點兒錢吧。過了幾天,正當他身上的錢和糧票用得差不多的時候,青島來的採購員小李住進了自己的房間。說實話,小李是個很友善的人,但他一看,小李衣著體面,手腕上還戴著塊兒明晃晃的手錶,不禁動起了壞心思。

左思右想後,他決定當夜動手。夜裡,趁小李熟睡後,他用顫抖的手將自己做的電擊器連上照明電源,朝小李太陽穴上方狠狠摁了下去。小李抽動了一下,他被嚇了一跳,差點兒要叫出聲來。好在小李很快沒了知覺。他又用電線碰了碰小李的其他部位,但小李沒再動彈。

他手忙腳亂地拿走了早已看中的手錶和鋼筆,又摸出小李口袋裡的幾十張票子。他爬上凳子將手邊的東西塞進房頂的通風管道。接著他連房都不敢退,便急匆匆地逃跑了。後來,手錶被他賣了一百元,鋼筆用了一陣不知丟哪兒了。

逃亡途中,他又住進了嘉善縣魏塘鎮的一家旅店,想要再搞一筆。不想當晚動手時,對方被驚醒了。混亂中,他跳窗逃跑,慌亂地翻過圍牆,沒想到牆後是一條河,幸好最深處才剛剛齊腰,他不管不顧趟了過去,終於順利逃脫。他扒下溼透的衣服擰乾躲了一夜,隨後沿著鐵道線一直走到上海金山,再坐火車回到江西。後來他又在上饒、九江兩地用同樣的方式行兇搶劫。

每次他都是心急火燎的,劫完就跑。1981年那個夏天,對他來說是黑色的,畢竟有好幾條人命揹著啊。他覺得有點兒沉重了。

那個黑色的夏天,他逃回老家後,繼續混日子,把罪惡深深地藏了起來。也許,他天真地以為,在記憶裡挖個坑就能把罪惡給填埋了,而實際上根本做不到!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時常從夢中驚醒。面對妻子關切的詢問,他卻說不出話來。

1983年,他在農機站結交了一個朋友,是常常來修拖拉機的小羅。兩人趣味相投,很快稱兄道弟。有一天,小羅說自己妹妹家的花生被人偷了,他經過調查,已經查到“小偷”是某某。在“小偷”那裡,他們搜到了74元錢,又順手拿走了“小偷”的兩件毛衣和一條皮帶。事成後,他分到手14元錢、一件毛衣和一條皮帶。

誰知,警察很快就找上門來了。原來,被害人在他們離開後就報了警,他和小羅一同被逮捕,法院定為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在獄中,他對兩年前做下的命案隻字未提。很快,當過兵、有文化、懂修理的他成了犯人組長,由於表現良好,提前出了獄。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次搶劫,他的十指指紋被記錄在冊。

1985年,他出獄回鄉,此後徹底改過自新。命運已經給了他一次警告,不會再善意地提醒他第二次。於是,他的生活變得格外單純,農忙時務農,農閒時打工。

他的生活似乎也從此步入穩定和幸福:三個孩子均已成家,兩個兒子各有一兒一女。有這麼好的太平日子,他自然不會再鋌而走險。

其間,他的一個孫子得了淋巴癌,本以為是絕症,不料竟在上海奇蹟般治癒,雖然看病欠下了七八萬元的債,但生活還是很有奔頭的。他在陪孫子看病時,再次踏上上海這片土地。當時他心裡很忐忑,多年前的一幕似乎還潛伏在記憶裡,時不時跳出來嚇唬他,在上海的那幾天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他一直擔心哪天警察會找上門來,有時覺得特別壓抑。為了不去多想。

此後幾十年間,老一輩刑警退休,新一代偵查員接班,但不管是哪一代上海刑警,都沒有放棄過追兇的重任。

案發後的10年間,王學仁和同事們不止一次接到過外地抓獲犯罪嫌疑人的“好消息”,但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1983年,王學仁調離了靜安的工作崗位。臨行前,他把厚厚一沓卷宗、幾大本案件記錄交給同事,叮囑說:“案子破沒破都要跟我說一聲。”1991年,王學仁赴京到公安部開會,還特意打聽案件的進展。無奈破案的火候還沒到,最終,他帶著此案未破的遺憾退休了。

此後,每次組織大規模破案會戰時,上海公安刑偵條線的領導們都會把這起積案拿出來“敲打敲打”,看看能不能有新的突破;在老刑警給新入行的偵查員介紹歷史積案時,也每每要提到此案。

科技加合作的新模式讓此案有了轉機。2012年4月18日指紋比對成功後,市局刑偵總隊一支隊即與靜安公安分局刑偵支隊聯手,成立專案組,全力偵辦此案。

直面此案,最大的困難就是時間久遠。時間的長河捲走了真相,把罪惡隱藏在深深的河底。畢竟,距離那個黑色的日子已經過去31年了,早已經物是人非……

同時,專案組還想方設法找到了當年參與辦案的王學仁。王老一聽說靜安案件有新線索了,非常激動,親筆寫下一份非常詳實的情況說明,為偵查員們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細節,從而進一步完善了犯罪嫌疑人的信息。

偵查員們根據前科人員艾紅光這一線索,查到他今年63歲,戶籍在江西省鷹潭市月湖區白露鎮。從年齡上來說,和當年的作案年齡能對上。

4月19日下午,萬宗來、李臣與靜安刑偵支隊刑二隊隊長姜東強等人一同驅車趕往鷹潭。

一行人風塵僕僕趕到鷹潭後,顧不上休息,連夜請來當地民警介紹情況,開展暗中走訪。由於艾紅光戶籍所在的村莊情況比較複雜,為避免打草驚蛇,專案組只能輾轉找到在外地的村裡人來打聽情況,確認了村裡確有“艾紅光”其人,不過目前他不在白露鎮,正在外面打工。再通過側面瞭解,終於得知:艾紅光正在南昌與撫州交界的衙前鎮電力工地打工,乾的是為電線塔基打樁的活兒。

4月21日,一路追到衙前鎮的偵查員卻撲了個空,衙前鎮根本沒有這樣一個工地。此時,又有一條新線索浮出水面:艾紅光可能在東鄉縣與進賢縣交界的高鐵建設工地打工。

4月21日夜裡,萬宗來他們連夜趕到了東鄉,可是,瞭解到的情況卻讓大家心裡一涼。這裡有好幾個項目部,光工地就有十幾處,有上萬名勞工,而且勞工流動頻繁,連項目部都拿不出準確的用工名單。更何況,勞工們沒有集中居住,而是散居在當地村民家裡。

為避免打草驚蛇,七名上海刑警和三十多名當地刑警分成幾組,按照“籍貫鷹潭”和“年齡60歲左右”兩個條件悄悄展開調查。

凌晨2點多,萬宗來這一組摸到一個工棚,工棚裡躺著兩個人,他們說是本來有幾個白露鎮過來打工的,後來農忙回家了。

4月22日一早,工地上六十歲以上的工人被“項目部”挨個叫過來參加訪談。當一個戴著草帽、拎著個塑料茶杯的乾癟老頭兒出現在萬宗來面前時,萬宗來眼睛一亮,他幾乎一眼認定,這就是艾紅光。

萬宗來衝身邊的同伴使了個眼色。艾紅光剛走出工地,幾個“技術員”就暗中圍了上去。見狀,艾紅光的神情緊張,卻始終默不作聲。萬宗來一看這陣勢心裡更堅定了。

到了縣城,偵查員向艾紅光表明瞭身份:“我們是上海來的警察。”這幾個字宛如子彈擊中了艾紅光的心。

為艾紅光捺取指紋後,偵查員把指紋傳回上海,進行精細比對。焦急的等待之後,上海方面有消息傳來,艾紅光右手中指指紋與靜安命案現場提取到的指紋認定同一。此時,大家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畢竟此案歷時31年,改變了4個家庭的命運,涉及三代上海刑警。

2012年4月22日,艾紅光被押解回滬。上海方面已做足了“功課”:一是尋找到了當年的偵查辦案人員和知情群眾;二是派人到上饒、九江兩地開展調查,收集大量歷史證據;三是專門找來了幾位訊問經驗豐富的刑警參與預審。

在回滬路上,艾紅光目光呆滯,只隱隱聽到他的長吁短嘆。進了看守所,姜東強才發現艾紅光的眼神又“活”了過來。其實,他在盤算,究竟警察知道多少,自己怎麼做才能最大限度地為自己開脫。

果然,訊問一開始,艾紅光只承認浙江嘉善那起“失手”的案子,他明白,沒有人命也就罪不至死,還說自己只在1981年來過上海。其實近年來,艾紅光曾三次往返上海。孫子得了癌症,艾紅光是抱著自己的孫子趕到上海求診的,最終得救。當年殺人不眨眼的 “惡魔”也有舐犢情深的一面。於是,參與訊問的偵查員將這個情況“無意”中透露給了艾紅光。

最終,艾紅光心理防線就此崩潰,埋藏了31年的秘密和憋悶也就隨之釋放了。

5月15日上午,艾紅光徹底交代了1981年八九月間作下4起大案,從心底向警方認輸。

破案後,偵查員設法找到了當年四起案件中唯一的倖存者、83歲的馮老伯。聽聞案破,馮老伯點了一支菸,說:“人家都說我運道好,我活到這麼大年紀,就是為了看到這一天!”

當年偵辦此案的靜安刑警王學仁也已77歲,聽聞案破,他迫不及待地要把喜訊告訴老伴兒:“一個警察一輩子,可能只記住了那麼一兩起沒破的案子。”

為了及時通報消息,一支隊刑警徐旭明還專程趕到青島,輾轉找到了小李的家人。小李的弟弟聽聞殺害哥哥的兇手終於落網,不禁號啕大哭。當年,小李的妻子已經懷孕8個月,因為丈夫的遇害傷心過度導致流產,新婚才一年多就永遠失去了丈夫,到後來不得不改嫁異鄉,人生命運就此改變。

面對民警,艾紅光說,自從殺了人之後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著,想多做好事來彌補自己以前的罪過,這幾十年就從來沒有心安過。警察找到他也是應該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不管法律怎麼懲罰,他都認了。

2013年11月1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搶劫罪判處艾紅光死緩,沒收全部財產,並追繳違法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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