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生辰綱

1.知府籌禮

再過半個月就是當朝宰相趙憲的六十大壽,州縣各地都想方設法,搜刮金銀珠寶,快馬押送京城宰相府。這個趙憲在朝堂上位高權重,勢力滔天,門生故舊遍佈朝野,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定州知府顧寒石現在為這件事頭痛。定州邊陲之地,土地貧乏,非久居之地。他早想搭上趙憲這條線,在京城附近謀一個職位,以圖攀龍附鳳。宰相府富貴之地,應有盡有,尋常禮物肯定入不了趙憲眼內。如何送上一份有份量的壽禮,在眾多賀禮中獨樹一幟,從此搭上一條升官發財的捷徑。顧寒石為了這事整日絞盡腦汁,睡不安眠。

看著知府大人整日愁眉苦臉,新進府的幕僚胡學之獻上一策:“雖說定州地處偏僻,但幅員遼闊,地廣人多,說不定民間還藏有不曾為人所知的異寶,不如舉辦一個獻寶大會,擇其優者送向京城。”

顧寒石言聽計從,馬上貼出告示,向定州各地徵集奇珍異寶,擇期舉辦獻寶大會。

定州富豪權貴哪肯錯過這與知府大人攀交情的機會,紛紛帶著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亮相獻寶大會。經過層層甄選,優勝劣汰,最後有八位獻寶人入圍了最後的競寶會,獲准進了知府大人內堂。

入夜時分,知府內堂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顧寒石坐在上首,怡然自得。下首左右分成兩列,八位入圍獻寶人分席而坐。

其中三人最為引人注目。一個是做水路船運的馬天豪,身邊一女子千嬌百媚,穿著紅衫子,如一朵火紅的玫瑰。另外一個是號稱“定州佔半城”的霍萬林。他身邊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一身碧綠衣衫,如一湖碧水。滿室春色,都被這一紅一綠兩個女子比了下去。

然而還有一人更讓旁人矚目。就是知府內新進幕僚胡學之。知府內堂座上客都是一方富豪,穿戴服飾都是價值不菲。這個胡學之衣著簡陋,容貌普通,一身教書先生打扮。旁邊也坐著一個女子,一身衣服寬大,並不合身,臉色枯黃,醜陋無比。

座間眾人都投來奇怪的目光,低下頭竊竊私語,低聲猜測,一時不明白這胡學之葫蘆裡賣什麼藥。

2.群豪鬥寶

獻寶大會開始。各種黃金玉器,珍寶奇玩都一一獻於堂前,堂內一時光華奪目,滿室珠光寶氣。顧寒石眉尖一挑,略略掃過,卻臉無喜色。馬天豪、霍半城滿臉譏笑之色,而胡學之低眉垂目,與旁邊醜女低語,對滿堂寶物漠不關心。

少頃,眾人獻寶完畢,知府大人一言不發。馬天豪扶案而起,朝立在堂外的管家喝道:“將‘萬紫千紅總是春拿上來。”隨即幾個男僕抬上一大物件,上面罩著一塊豔麗的紅綢。抽開紅綢,竟然是一株高達兩米的珊瑚樹。這麼大的珊瑚樹已是罕見,更罕見的是樹幹五彩斑斕,絢麗奪目。

此等寶物,確實世間少見。顧寒石不由拍手稱讚,馬天豪洋洋自得,道:“此寶是我傾盡家資買來的,單是這‘萬紫千紅總是春的涵意,就是意指宰相大人乃朝廷柱石,社稷重臣。另外還有一妙處。”隨即呼來隨從,用一把大扇子在珊瑚樹一側扇風,風送進珊瑚樹內,一陣聲音傳出,彷彿樂器齊奏,悅耳動聽。

顧寒石擊掌大笑:“真是妙哉!此寶獻於相府,相爺必定大喜。”胡學之瞟了一眼,略略思索,和旁邊醜女低語,聲音雖細,卻也傳入眾人耳內:“此乃幾株珊瑚樹拼接而成,再用五種顏色浸泡、烘乾、風化,所以上面呈現多種顏色。樹內有樂眼更是簡單,使能工巧匠,用尖銼在樹幹挫出細孔,按音律排列即可。”這一番旁若無人的解釋,馬天豪臉色十分難看,哼了一聲,吩咐隨從將珊瑚樹搬走。

顧寒石目光望向霍半城,道:“霍兄帶來了什麼寶物,讓我等開開眼界。”霍半城一笑:“小巧之物,恐難入大人法眼,但大人吩咐,不敢不從,只好獻醜了,大家隨我來。”起身走到堂外,眾人尾隨而出。

堂外空地上擺著一個一尺見方的炮仗。霍半城隨從中走出一個胡人,碧眼濃須,相貌奇特。上前用火折點燃。一個圓筒呼嘯著衝上夜空,升到幾十丈處,彈出幾把小小綢傘,將圓筒待在半空。霍半城滿臉神秘之色,道:“諸位禁聲,請豎耳靜聽。”

不一會兒,夜空中響起清晰人語,彷彿從圓筒中傳出:“祝趙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如此這般,說了三遍,朗朗入耳。眾人都是驚異莫名。話聲一了,驟然砰的一聲大響,空中火樹銀花,幾個燦爛大字在夜空中排開,正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那幾個字。

當時運用火藥的技術遠沒有現在這麼發達。這幾個字有如神蹟,讓顧寒石和眾持寶人目瞪口呆,歎為觀止。胡學之盯著空中漸漸散去的煙花皺眉沉思,隨即和旁邊醜女笑道:“這玩意倒是設計精巧。你瞧,這圓筒必定有絲線與地上一人相連,圓筒裡裝有傳音簧片,把語聲傳至夜空。那幾個彩字,乃是先用綵綢做好,衝到空中,隨即鋪開,即可呈現八個凌空大字。妙就妙在,這等機巧要在夜黑天才能放出來,觀者全神貫注注視夜空,讓操作之人有可趁之機。炮仗一炸,又將綵綢、圓筒灰飛煙滅,是以很少有人能窺探其中之秘密。”醜女掩口而笑,燈光之下,面容更顯醜陋。

這兩件寶物,各有巧思,確實別出心裁,獨樹一幟,既有看相,又有彩頭。顧寒石心頭大石落了地,回到堂中,招呼眾獻寶人一起喝酒吃菜。

3.獨攬三絕

七位持寶人已經獻寶完畢,唯有胡學之沒有亮出所攜帶寶物。顧寒石心裡也沒有底。這胡學之因有巧思,才進州府不久,看穿著打扮,並不是身懷異寶之人。但是當初獻計時,信誓旦旦承諾必定不會讓知府大人失望,才免試進了最後八強。

剛才胡學之出言揭破兩件寶物的機巧,馬天豪和霍半城都感臉上無光,心裡早有怨恨。剛一落座,馬天豪率先發難:“胡先生,依你所說,今日我等所獻之寶都入不了你眼內。不知你又帶來什麼驚世駭俗的寶物,能替顧大人在宰相壽辰上大放光彩。”

胡學之作了一個圓場揖,滿臉笑容地答道:“各位老闆的寶物各有特色,此次作為壽禮,定能讓顧大人吃下定心丸,為我們定州掙得顏面。”眾人起鬨,要胡學之不要說廢話,趕快把寶獻出來。胡學之一指旁邊醜女,道:“今日小人所獻之寶就是我身邊這位女子。”

獻寶人都是大笑,紛紛道:“鄙府撒漿掃地之婦也勝過此等女人。”“胡先生,你是戲弄顧大人嗎?”顧寒石臉色一沉,也皺起眉頭。

胡學之拍手招來一女,抱來一古箏。置於案頭。醜女屏息靜氣,曲指成鉤,一陣令人沉醉的樂音從指尖跳躍出來,本來鬧哄哄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眾獻寶人聽得如痴如醉,彷彿置身樂音中的意境。一曲終了,眾人掌聲雷動。顧寒石嘆道:“雖說曲乃尋常物,但是如此動聽的曲子,本府聞所未聞。”

馬天豪哼了一聲道:“此女古箏之技確實天下少有,然皇宮供奉的樂師達到這種水平的也不乏其人,想必宰相大人也不是沒有聽過。”胡學之拍手道:“說得好。只此一技未必能入宰相大人法眼之內。”

醜女離座而起,緩步走到堂中。徐徐解下所披肥大外衣,頓時現出一個婀娜多姿的身段。只可惜如此曼妙的身軀卻長這一張醜陋的面孔。胡學之拍手道:“樂起。”在悠揚的旋律中,醜女如上了發條一般,在堂中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時屈時伸,如九天仙女下凡。

一舞終了,眾獻寶人又是掌聲雷動,不能自已。霍半城嘆道:“此舞精妙絕倫,然終究不是獨一無二,宰相大人見多識廣,難保一定能入他的眼內。”

胡學之依然神色自若,道:“言之有理。”醜女返回座位,卻是低首垂目,不言不語。胡學之笑道:“只此二技,不敢獻於知府大人座前。”朝醜女微一點頭。醜女伸手鬢髮邊,徐徐揭下一層薄如人皮的面具。面具下膚光如雪,眉目如畫,竟然是世所罕見的容光。她雙目徐徐一掃堂內,眼波流轉,眾人都為她目光所吸引。

顧寒石咳嗽一聲,心存疑惑,道:“此女美若天仙,又能彈善舞,不知胡先生從何處找來?”胡學之答道:“此女名雪娘,也曾是一方富豪之後,如今家道敗落,流落至此。知趙大人在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呼風喚雨,她只盼能進趙府,為父母謀一官半職,重振家門”

4.虎嘯龍騰

顧寒石心下大喜,環顧一週,道:“諸位為本府、為定州竭盡全力,本府記在心裡,此次若能在趙相壽辰上獨佔鰲頭,本府定與諸位共享榮華!”眾人躬身道:“小人只是為大人盡心分憂而已,全憑大人差遣!”顧寒石傳下令去,將所獻之寶一併裝入箱內,喚府軍統領雷剛立刻進府,就押送壽禮事,細細叮囑一番,吩咐早作準備,明天起程。

次日,府軍統領雷剛點齊三百精悍官兵,護送白銀五十萬兩,各種奇珍異寶和雪娘即日起程,趕往京城。

話說定州到京城的路上有兩股綠林勢力,一是虎威嶺上的虎威寨,當家的叫宋霸江,人稱“虎王”,山寨人多勢眾,高手如雲。這虎威嶺地勢險要,樹高林密,易守難攻,官府幾次出兵征討,都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還有一個是青龍寨,大頭領叫鐵青龍,武功卓絕,罕有敵手。最近青龍寨招兵買馬,招收了不少江湖上的高手入夥,聲勢大增,隱隱有趕超虎威寨之勢。

虎威寨中議事廳裡,寨主宋霸江接到一封快馬加鞭送來的急信,信上寫道:“今定州知府送白銀五十萬兩和無數金銀珠寶與奸相賀壽,弟欲與兄會獵於黑風口,共謀大事,平分富貴,望兄不負此約。弟鐵青龍拜上!”

宋霸江將信看後傳閱眾頭領。軍師吳計憂心忡忡地說:“官府幾次征討都沒有在虎威寨討到好處,這消息會不會是官府的陰謀詭計,我們不得不防。”副寨主李山海道:“我打聽清楚了,定州府確實舉行了一個獻寶大會,幾乎囊括了定州所有奇珍異寶,光白銀就有五十萬兩。劫了這趟生辰綱,兄弟們就有好日子過了。”軍師吳計道:“既然這樣,大哥留守山寨,此趟生辰綱我和眾兄弟去取。”宋霸江揚手喝道:“青龍寨合寨而出,我若不去,倒要他們小看了。我虎威寨兄弟們不僅要去,而且要佔得先機,奪得這趟生辰綱後,一是要佔大頭,二是要向青龍寨示威,我們虎威寨才是綠林第一大寨。”眾頭領紛紛稱好,安排人手,即日下山趕往黑風口。

這天到了傍晚時分,雷剛押著車隊到了一家客棧落宿,安排人手分兩班輪流守護,外圍派五人一隊的官兵巡邏崗哨,當真是一隻蒼蠅也別想接近銀車。雷剛也是刀不離身,衣不解帶,躺在床上休息。半睡半醒中,突覺窗欞似是微微動了動,雷剛立刻驚醒,翻身下床,喝道 :“什麼人?”

只見窗戶外一條人影一晃而過。雷剛抽刀在手,一腳踢開窗戶,追了出去。那黑影踏著屋頂行走如飛,朝西廂房奔去。

西廂房是雪娘住的房間。雷剛記著臨行前,顧大人再三叮囑,一定要毫髮無損地把她送到京城。雷剛不由心下一緊,緊追不捨,黑衣人躍下院落,晃了晃竟然不見了。

雷剛正疑慮間,驀地聽到雪娘房中傳出一聲尖叫。雷剛推門而入,只見雪娘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指著窗子眼睛裡盡是驚恐之色。雷剛藉著淡淡的月色,窗欞上赫然釘著一塊鐵牌。鐵牌上雕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虎頭,虎目圓瞪,威風凜凜。

雷剛頓時腦門上冷汗涔涔而下,脫口驚道 :“虎威令!”房外巡邏的官兵擁入房間,看到釘在窗戶上這塊鐵牌,都是不禁臉色慘白,一時心中都是紛紛想道:“虎威寨要來劫銀車了!” 頓時人心惶惶,坐立不安。

雷剛驀地想起,顧知府臨行前鄭重交給他一封信,並說:“若有危難時,打開此信封!”連忙解開隨身包袱,翻到那封書信,拆開匆匆看了一遍,立時眉頭舒展。他看完後將書信撕成碎片,扔入炭火中,待那書信化為灰燼,朝眾官兵揚聲道:“大家速去巡邏,不必懼怕那虎威寨。知府大人自有安排!” 眾官兵將信將疑而去。

5.笑裡藏刀

第二天,雷剛押著銀車繼續趕路。五十萬兩雪花銀裝滿了十多個鐵皮箱子,一輛馬車三箱,整整十輛大車,在官道上排成了一字長龍。

幾個時辰後,到了地勢險要、鬼哭鷹愁的黑風口。

這黑風口是一個高深尖削的峽谷,兩邊山嶺樹木高聳,灌木叢生,正是強盜頻繁出沒之地。這路雖然險惡,卻是距京城最便捷的路線,如果繞走官道,至少要多半個月的路程。依趙憲的壽辰日期計算,雷剛只有走這條路。

宋霸江和鐵青龍各率寨內精兵強將共一百多人,埋伏在峽谷兩側,屏住氣息,張弓搭箭,等待銀車的經過。

日頭到了頭頂,峽谷下傳來一陣車輪聲。鐵青龍舉手示意,眾人伏低身形,蓄勢待發。雷剛全無知覺,騎馬走在最前面,三百官兵護著十輛銀車和一頂軟轎魚貫進入峽谷。

鐵青龍喝道:“放箭!”左邊青龍寨中人馬亂箭齊發,如雨點般射向峽谷的車隊,護送銀車的官兵慘叫連連,紛紛倒地,其餘官兵就地圍成幾團,護住銀車和雪娘坐的軟轎。雷剛也是胸口中了一箭,身形一晃,跌下馬背。

黑風口右邊山嶺上飛出一枝響箭射入天空,虎威寨中人馬齊聲吶喊,揮刀舉槍紛紛衝下山嶺。宋霸江手揮一柄九環大刀,一馬當先,殺入官兵群中。突覺腿上劇痛,剛才中箭倒地的雷剛一躍而起,一刀砍中他右腿。宋霸江身形踉蹌,腿上血流如注。

雷剛退後一步,冷笑道:“宋霸江,知府大人已經佈下天羅地網,你插翅難飛!”宋霸江強忍劇痛,環顧四周,只見周圍那些中箭的官兵毫髮無損,都是佯裝躺在地上,待虎威寨中人馬奔到身前,乘其不備,紛紛將其砍倒。

宋霸江拾起一枝羽箭,只見箭頭已被鋸掉,箭桿上裹有布團,根本沒有殺傷力。黑風口左邊山嶺上,鐵青龍率領青龍寨的人馬已經衝了下來,看見虎威寨中人舉刀就砍,和護送銀車的官兵一起,裡應外合,將虎威寨中七八十個人殺得乾乾淨淨,沒有走脫一個。

宋霸江瘋狂地揮刀砍向鐵青龍,刀光如雪登時將鐵青龍罩住。鐵青龍喝道:“大家掠陣,看我空手擒他!”也不拿兵器,和宋霸江鬥在一起。雷剛和青龍寨中人圓形散開,圍在四周。鐵青龍武功果然了得,加上宋霸江右腿受傷,三十招開外,就奪下九環大刀,一掌將宋霸江擊倒在地。

鐵青龍獰笑道:“宋寨主,實不相瞞,我青龍寨已被招安,歸順相爺旗下。虎威寨屢次和朝廷做對,幾年來龜縮虎威嶺,憑山形地勢和官府纏鬥,相爺十分惱火,特命我等借這次護送銀車之機,用滔天富貴為餌,調你這隻老虎下山。下了山,你就是隻病貓。病貓一死,虎威寨土崩瓦解,不堪一擊了。你的人頭,就是我送給相爺的壽禮,現在你死可瞑目了!”說完,仰首大笑,得意非凡。

宋霸江環顧左右,帶來的兄弟都已戰死,不由流下悔恨的眼淚“:後悔沒有聽軍師之言,連累眾兄弟了。”

周圍官兵一併湧上,將宋霸江亂刀砍死。鐵青龍笑道:“兄弟們,割下首級,好向相爺請賞!”

一場慘戰結束,峽谷內到處是屍體,血流成河,鮮血濺滿了載著生辰綱的銀車,讓人觸目驚心。雪娘和侍女臉色慘白,被這如血池地獄般的場景嚇得瑟瑟發抖,躲在軟轎裡不敢出來。

官兵和青龍寨大獲全勝,隨即打掃戰場,整頓人馬,押著銀車出了峽谷。

6.黃雀在後

離京城越來越近,鐵青龍吩咐眾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日夜守在銀車旁邊寸步不離。入夜時分,到了官道旁邊的一家客棧。

雷剛一進客棧,就將兵部令符拍到櫃檯上,喊道:“官府徵用客棧,所有閒雜人等,速速離開,不願意走的,州縣大牢裡準備了上等客房!”客棧裡的旅客一陣慌亂,一轟而散。雷剛又吩咐客棧中趕快做飯。

眾官兵將銀車推進後院。鐵青龍繞著房前屋後,又縱上屋頂四處察看了一番。經黑風口一仗後,還剩一百多人,將客棧前前後後的院落都住滿了。不多時,夥計將飯菜端了上來,鐵青龍不僅用銀針一一試過,還吩咐官兵分批用飯,以防不測。

雪娘和一個隨身侍女獨坐一桌,只吃了些清菜湯水。雷剛拉著鐵青龍坐下,道:“鐵兄,你太小心了,明天就可到京城了,大夥兒今晚喝點酒高興高興!”鐵青龍嘆道:“雷統領,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這離京城越近,我這顆心反而懸了起來!”雷剛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連宋霸江這樣的綠林大盜都被鐵兄翦除了,其他的小毛賊,看到鐵兄在此,只怕早聞風而逃了。來,先乾了這一杯。”

酒過三巡。鐵青龍站起來道:“大夥兒,酒不要喝多了,明天到了京城再喝!”這時雪娘緩緩站起,朝眾官兵施了一禮,說:“明天就到京城了,這一路上多承各位大爺照顧,雪娘沒有什麼可回報大家,就給各位大爺彈上一曲吧!”眾人叫了一聲好,紛紛道:“雪姑娘的曲子在當今天下可算是一絕!”“雪姑娘以後成了相爺府的紅人,還要為我等美言幾句!”

侍女吩咐小二收走碗筷,端來一盤清水放在桌上,雪娘挽起衣袖,雙手伸入水中細細搓搽,侍女又從包袱裡掏出一個小小銅鼎,將其點燃,煙霧嫋嫋升起。侍女用手扇了兩扇,煙霧隨風四散,充塞周圍,眾人收氣一吸,均覺五臟之內,塵俗俱消。

雪娘凝神肅目,青蔥十指,劃過弦絲,錚錚之聲連綿不絕傳出。宛然大珠小珠跌落玉盤,聲音清絕,又如鐵騎突出,刀槍交鳴,扣人心絃。

恍然之間,一百多名官兵只覺屋內的桌凳旋轉起來,頓時頭重腳輕,一個接著一個倒在地上。

鐵青龍身形晃了一晃,指著她澀聲道:“煙有古怪,你究竟是誰?”雪娘接口道:“殺你的人!”從古箏內抽出一柄又長又窄的利劍,跳過幾張桌子,向鐵青龍撲來,二人激鬥在一起。

這五羅散魂煙雖是江湖上罕見的迷藥,本來依鐵青龍和雷剛的武功造詣和警覺心理,原不該著道。但是一來這雪娘美貌如花,讓人心醉神迷,所彈曲子又是扣人心絃。小小銅鼎之中香料開始並無異樣,燃到一半才慢慢瀰漫出毒性,加上鐵青龍和雷剛喝了幾杯酒,有幾分薄醉,所以不知不覺間著了道。

客棧裡的夥計一齊擁出,將裝著銀兩的鐵皮箱搬到門口停著的十多輛馬車上。這時,一個掌櫃打扮的人緩步而出,滿臉笑容,對雷剛拱手道:“多謝雷統領不遠千里,將生辰綱送到這裡,胡某感激萬分。”雷剛頭昏腦脹,指著他道:“原來是你,你是知府幕僚胡學之”。胡學之也不答話,揮劍來刺。雷剛吸了不少迷煙,武功大打折扣,招架了幾下,就被長劍刺死。

胡學之跳上馬車,揚起鞭子喊道:“雪娘,快走,京城駐軍就要來了!”鐵青龍眼看著銀兩被運走,心中一急,又吸入不少迷煙。他一身本領驚才絕豔,罕遇敵手,但此時卻是腳下虛浮,渾身無力,一身武功使不出十分之一,只幾招就被一劍當胸穿過,頓時氣絕身亡。

雪娘抽出長劍,擦掉血跡,躍上馬車。胡學之一甩鞭子,押著車隊趁著夜色疾馳而去。

客棧門板上用鮮血寫著一行淋漓的大字,夜色中,如炙人火焰:“江淮二十萬義軍,謝過趙憲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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