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借棺

明朝天啟年間,有個秀才名叫皮寒霜。皮寒霜命運不濟,連考十年也未能中舉,沒有辦法,秀才改做商人,他利用商道邊的一間祖屋,稍加修葺,開了一間客棧。

客棧生意相當不錯,可皮寒霜心裡還是輕商重讀,念念不忘仕途。

當時魏忠賢大權在握,迫害忠義之士。皮寒霜書生意氣,不顧時局動盪,常救人於危難之中。這一年,他一共救助了三個人。

第一個人叫鍾伍。那天,鍾伍滿頭包紮著布條,找到皮寒霜,說想當個夥計,討口飯吃。皮寒霜見那布條上血跡斑斑,有些不想收留,鍾伍哀求道:“我出門逃荒,遇上土匪,將我砍傷,請救我一條性命。”

皮寒霜心軟,就收留鍾伍當了一名夥計。鍾伍傷好後,臉上留下了蜈蚣般的傷疤。

又過了月餘,店裡來了個道士,名叫賀天舉。賀天舉旅途勞頓,染上風寒,病倒在床。皮寒霜請來大夫,還親自為賀天舉煎藥、喂藥,直到他病情好轉。

這天,皮寒霜陪著賀天舉在客棧院子裡散步,一個村民用馬車拖來一棵柏樹,有二人合抱那般粗壯。原來前不久,皮寒霜見客棧桌面陳舊,就向村民定購木料。村民對皮寒霜說,這棵柏樹可鋸成十多個桌面,又指著柏樹上類似人面的節疤,說:“柏木裡節疤越多,越珍貴值錢。這些節疤被稱作‘鬼臉’,我數了一下,這樹有十個鬼臉,可是柏樹中的極品。”

皮寒霜問村民要多少錢,村民說要十兩銀子,皮寒霜有些嫌貴,賀天舉在一旁看了看,忙對皮寒霜使了個眼色,說:“十兩銀子,不貴,一點也不貴。”

等村民收了銀子走了,賀天舉對皮寒霜說:“這棵柏樹做桌面太可惜了,你看它油脂濃厚,光澤潤滑,如果塗上樹漆,做成壽材,可保千年不腐。”

聽了賀天舉的話,皮寒霜頓時醒悟。怕客棧裡的客人忌諱,皮寒霜將柏木放在偏院裡,請來本地最好的木匠,將柏木打製成六尺棺木,又請來漆匠,將棺木塗了八次樹漆。等棺木做好,賀天舉才離開客棧。

這天半夜,皮寒霜在睡夢中聽見鍾伍的喝罵聲,忙起身察看。原來,客棧裡來了個年輕人,二十來歲,滿面驚惶之色。

鍾伍對皮寒霜說,年輕人要住店,卻身無分文,自己這才喝罵趕走他。皮寒霜見這年輕人雖是下人打扮,可皮膚白皙,模樣斯文,不由得起了憐憫之心。他對年輕人說:“我這裡已經客滿,只剩下一間小院,可院裡停放了一口棺木,你可願住下?”

年輕人點頭答應了。

過了兩天,有個身披鎧甲的尉官帶著二十多號士兵,將客棧包圍得水洩不通。皮寒霜忙上前詢問,尉官說:“我們是東廠魏公公的人。左御史司光鬥犯上作亂,他的兒子司益陽漏網在逃。聽人舉報,說他逃到此處,你是否知情?”說完,尉官一抖手裡的告示。

皮寒霜一見告示上的畫像,暗暗叫了聲苦,畫像上畫的正是自己收留的那年輕人,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面不改色道:“並未見過此人。”

尉官一揮手,手下立刻衝進客棧,不一會兒都來回話,說並未見到司益陽。尉官掃視著四周,指著鎖住門的偏院,問:“這個院子為什麼鎖著?”

皮寒霜說:“因為避諱……”

尉官不容皮寒霜解釋,讓人砸開院門,幾個手下沖了進去,很快就悻悻地出來了,對尉官說:“大人,裡面放著一口棺材,漆還沒幹,我們四下搜索,並未見到有人。”

皮寒霜說:“那是在下的壽材,怕客人忌諱,故將門鎖上。”

尉官見未能搜出嫌犯,只好帶著手下先去別處搜尋了。

皮寒霜有些奇怪,年輕人明明就住在那院子裡,怎麼沒被搜到呢?他趕忙來到院裡,“喂、喂”地叫了兩聲,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小聲應答。聲音是從棺材中傳來的,皮寒霜忍住樹漆的臭味,打開棺木,發現年輕人正躺在棺材裡。

皮寒霜知道樹漆毒性很大,趕緊讓年輕人從棺材裡爬出來。年輕人對皮寒霜說:“掌櫃救我!”

原來年輕人正是左御史司光斗的兒子司益陽。司光鬥向皇上檢舉魏忠賢的罪狀,卻被抄家下獄。司益陽穿著僕從的衣服逃走,流浪到此,身無分文,寸步難行。

皮寒霜道:“現在閹黨專權,那些人還未走遠,你暫時就留在我這裡吧。”

司益陽連連點頭,說:“多謝搭救,以後我就棲身在棺中吧。”

沒過幾天,司益陽精神萎靡,身上生出不少紅瘡。皮寒霜知道,司益陽是中了樹漆之毒,就偷偷地抓了藥,讓司益陽喝下治病,可一直不見好轉。過了段時間,司益陽奄奄一息,臨死前,他對皮寒霜說:“我要是死了,不要讓我拋屍荒野,請借給我一口薄皮棺材,我來生做牛做馬報答你。”說完,他就在柏木棺材內撒手塵寰。

見司益陽死了,皮寒霜找來鍾伍,讓他在院裡挖個坑,將司益陽連同柏木棺材一起埋了。鍾伍說:“這口柏木棺材很值錢呢!”皮寒霜嘆道:“他生前以這口棺材為家,死後就讓這口棺材隨他去吧。”

時間一晃就過了三個月。鍾伍性格暴躁,常和住店的客人發生口角。這天,皮寒霜訓了鍾伍幾句,說若再如此,就要辭退他。沒想到鍾伍變了臉色,說:“要我走可以,必須給一百兩銀子。”

皮寒霜當然不答應,鍾伍狠狠地說:“既然你無情,也莫怪我無義了。”說完,他竟揚長而去。

第二天,縣官帶著一隊捕快將皮寒霜抓了起來,罪名竟是他將左御史司光斗的兒子司益陽縊死。

原來,鍾伍離去後賭氣來到縣衙,說要舉報皮寒霜收留亂黨司益陽。沒想到縣令一聽,高興得幾乎蹦了起來,對鍾伍說:“司益陽在哪兒?司御史正四處派人尋找呢。”

縣令這麼說,是因為這三個月裡朝廷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天啟皇帝駕崩,崇禎即位,崇禎將魏忠賢流放,魏忠賢自知罪孽深重,在流放途中自縊身亡。魏忠賢死後,司光鬥被放出大牢,官復原職,他立刻尋找起兒子的下落來。

鍾伍沒想到形勢瞬息方變,他眼睛一眨,又想出個置皮寒霜於死地的主意,他對縣令說:“皮寒霜雖然收留司益陽,但因為懼怕魏忠賢,後來用繩索將司益陽縊死。”鍾伍盤算過,司益陽已經埋入土裡三個月,皮肉皆爛,謊稱他被皮寒霜縊死,到時查無痕跡,皮寒霜百口莫辯。

皮寒霜在縣衙大堂上弄明白一切,連呼冤枉。縣令分不清誰是誰非,就在這時,下人稟報說賀天舉來訪。原來,縣令和賀天舉是老朋友。賀天舉對縣令說:“開棺驗屍,不就都清楚了嗎?”

縣令讓仵作開棺驗屍,棺木打開,只見司益陽神色安詳,如同睡著一般,脖頸處毫無傷痕。眾人不禁感嘆,這口柏木棺材能保遺體不腐,真是難得之寶!

縣令於是追查鍾伍誣告之罪,竟然查出鍾伍是一名殺人越獄的江洋大盜,因為通緝風聲緊,才自毀面容,躲藏在皮寒霜的客棧中。這次恩將仇報,也算罪有應得。

雖然司益陽已死,但是司光鬥總算得知了兒子的下落,他把此事上報給崇禎皇帝。崇禎宣旨嘉獎皮寒霜,賜他五品官職。

聽說皮寒霜做了官,賀天舉對他說:“那棵柏木是有靈性的,上面有十個鬼臉,俗稱‘十鬼抬官’。你百年之後若用此棺,可蔭庇你家世代為官。不料這口棺材讓司益陽借去,冥冥中早已註定,司益陽借了‘棺’,一定會將‘官’還給你。”

賀天舉一家之言,或許不足為信,但好人有好報,還真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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