漵浦人|王躍文:我的文青時代……

溆浦人|王跃文:我的文青时代……

文青過的人,必是激情飛揚過的人。

——王躍文

我的文青時代

我是個幸福的人,因為文學的緣故。文青二字色彩越來越曖昧,很多時候用作調侃,有時甚至用來罵人。哪怕如此,我依然為自己曾為文青而自豪。時世混亂狂迷,詞義褒貶會有顛倒。向上向善向美,終究是人間大道。顛倒了的東西,總會匡扶過來。文青過的人,必是激情飛揚過的人。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在老家漵浦縣政府工作。儘管天天寫著官樣文章,心中的文學夢想從沒泯滅。當時,縣裡的文學氛圍很濃厚,執牛耳者為舒新宇君,何先培、向繼東諸君皆是漵浦文壇的風雲人物。我因工作之故更多像是隔岸之人,岸那邊的文學火焰常叫我駐足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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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向繼東 何先培 夏運東 舒新宇

1988年8月8日,我在《湖南日報》發表了散文《書房記事》。不足千字的短文,居然被縣裡的文友們傳誦,卻是我沒有想到的。記得那天參加一個小會,開會之前會議室電視機開著,聽費翔正在唱著《讀你》: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春天。一位領導嘴裡嘖嘖不停,大搖其頭:太黃了,太黃了!輿論是怎麼管的,這樣的歌也讓唱!我實在聽不出這歌黃在哪裡,便裝作沒有聽見領導的話,目光從電視上移開,正好望見坐在旁邊的向繼東君。繼東君悄悄抿嘴而笑,我也偷偷笑了。這時,繼東說:讀了你的《書房小記》,真好!我含糊著謙虛幾句,因為這實在不是談文學的地方。我過去同繼東君不太熟,似乎那是我同他第一次面對面說話。他當時在編史志,我早聞其名並暗自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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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夏運東 何先培 舒新宇 向繼東

自從發了這篇小散文,文友們也把我當作家了。那年縣裡有個徵文,新宇君鼓動我投稿。我遵囑寫了一篇散文,叫《往兮楊柳正依依》。評獎時,文化局有位領導說我的文章格調低沉。新宇君據理力爭,非要評我一等獎不可。但終究爭不過領導,我那篇文章後來評了個二等獎或三等獎。沒多久,這篇小文又在《湖南日報》發表了。新宇君拿著報紙跑到文化局去:你看看,你看看,你質疑人家文章格調,人家的文章在省里黨報發表了!新宇後來把這故事講給我聽,我淡淡一笑,說:何必這麼認真呢?新宇君就是這麼個烈性子的人。他走路快,說話快,吃飯也快。他是寫革命先烈向警予成名的,我想起他總聯想到向警予那代革命先驅的形象:急步奔走在大街上,登高振臂便應者雲集。確實,當年新宇君周圍便聚集著很多男女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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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我創作了短篇小說《無頭無尾的故事》。我從未向文學雜誌投過稿件,手頭也沒有任何文學雜誌的地址。我把小說送給新宇君看。當天下午,新宇君風風火火跑到我的辦公室,進門就說:“太好了,寫得太好了!”他說話聲音很大,估計整個辦公樓的人都聽得見。“我吃中飯時看的,本想先看幾頁,睡午覺起來再看。哪曉得我一看就放不下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幫你投到《湖南文學》去!”新宇君那神情,似乎比我還要高興。從那天起,新宇君只要碰到文學朋友,就要講我的這篇小說如何的好。後來,小說被《湖南文學》的黃斌先生髮現,很快就發表了。這是我的小說處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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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宇君待文學朋友都是這麼熱心的。他四處說去,市文聯主席譚士珍老師也知道我了。那幾年,譚老師只要來漵浦,必要把我叫去。譚老師早年以長篇小說《朝陽花》聞名,可謂我的青春偶像。譚老師也是激情膨湃的人,只要遇見文學新人必定興奮不已。如今想來,那個年代是值得懷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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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繼東給譚士珍老師的一封書信

九十年代初,省作協借省委黨校場地辦了個作家讀書班。非常榮幸,我同何先培君一起去了。我同先培君同住兩週,白天一起聽課,晚飯後一起散步,休息時一起外出拜友。我在那些日子創作了短篇小說《望發老漢的家事》和《花花》,均發表在《湖南文學》上。當時每天晚飯後散步,我便同先培君說我正在創作的小說。先培君頗有兄長風範,很有耐心聽我的絮絮叨叨,叫我肅然起敬。他於新聞和文學均有建樹,我向來以師輩視之。我後來先調懷化,再到長沙,我倆的音訊漸漸稀了。他也外出闖了幾年,關於他的故事我常聽朋友們說起。他從來都是文學赤子,這是最可寶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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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傳說,《國畫》裡的曾俚,即是向繼東。我實言相告,曾俚確有繼東君的影子。繼東君真誠,正直,頗有我理想中的媒體人精神。我喜歡同他交流,縱論天下大事。仔細想想,我同他的清談,不必有第三人在場。非為我倆所言不可示人,而是別人聽了也許會覺得我倆天真,或者傻氣。

我調往長沙時,繼東君已先我到長沙了。當時,繼東君已早過了可以隨意調動的年齡,可省政協居然就把他從基層調到了長沙。可見,人懷德才總有得遇之時。我剛到長沙,說是飄泊絲毫不誇張。沒有房子,身無長物。有天,我的錢包被小偷扒了,眼看著就要餓肚子。我跑到繼東那裡,問他借了四百塊錢。我做人有個原則,即:不向人借錢。我把這作為家訓,叮囑給我的兒子。可是,我那回實在是到了絕路,開口問繼東君借了錢。繼東君是我此生唯一借過錢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違背自己原則而求助的人。君子慼慼,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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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禮君是我高中同學,我倆的文學交流更多。那時候,我還沒有發表作品,他也正悄悄地做著文學夢。我寫過幾個小說的開頭,都是寫了一千多字就放下了。腹稿卻都在心裡,我常在散步的時候同他談我正創作的小說。那些小說,都沒有繼續寫下去,草稿也早不知道哪裡去了。後來,世禮發表了好些中短篇小說,都非常的棒。世禮君很老實,做人做事循規蹈矩。儘管老實二字的色彩也有些暖昧了,但我敬重世禮這樣的老實人。世風日益的不堪,實在是因聰明的人太多了。

我同漵浦文壇諸君的文學淵源,皆始於三十年前的文青時代。今天,我仍願意說自己還是個文學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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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躍文 當代著名作家,湖南漵浦人。現任湖南省作家協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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