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紅狼!

沙漠紅狼!


這一年劉大叔就帶侄子小龍進了沙漠。這時的狼能當皮子了,雖不是最好的皮子,但已有蠕蠕而生的針毛。這針毛,能保暖,人就從狼身上剝下皮,裹到自己身上。最好的皮子,在三九天,為了抵抗凍死驢的寒冷,老天爺就賜給三九天的狼兒一種針毛,火一樣紅。當針毛暴燃,超過外毛時,沙狼就成了紅狼。紅狼皮是上等皮子。

沿著村裡小道一直東行,就進入了沙漠。那裡是沒有路的,只有一暈一暈連天而去的沙漩沙浪。沿那陰窪沙背,碎步兒走去,就當路了。行這路不久,腿肚兒就似刀割。那淹天淹地一望無際的沙浪,能淹了心。

沙漠的麻崗裡,有成千上萬的牧人、獵人、牲畜和動物。它是最好的牧場,也是草場,更是獵場。劉大叔和侄子小龍就到了這個所在。那時,小龍驚奇這黃沙淹天的大漠裡,竟還有這樣一塊綠洲。

稍事休息,劉大叔帶著小龍就去找狼的食場。因秋水中有種蟲子,牲畜一飲,就得肝包蟲病。這號死畜,人是吃不得的,叫牧人抬了,扔到僻靜的沙窪裡。夜裡,狼就會來吃,這便是食場。在這種食場旁,擇一凹處,潛臥了。等有盞燈隱隱滲出夜幕,由模糊而明顯,由平面而立體時,劉大叔便扣扳機。這時,定然有狼倒下。

要是天公不作美,牲畜不死,近處無這類食場,劉大叔就會去找另一種食場。這食場,多在遠離牧人的所在。這兒,柴棵如林,高大數丈,有梭梭、沙米、黃毛柴、霸王刺等植物。植物的草籽,就成了老鼠的天然食物,鼠們因此而無限制地繁衍。

駝行此處,需小心,若是前腿陷入鼠洞,而身勢不減,腿就咔地斷了。那鼠洞,佈滿沙窪。人若驟至,會見地面大動,細瞧,卻是千百隻老鼠在逃。老鼠逃至洞口,便駐足回眸,好奇地望來人。這時,它們便不怕人了。因為,一擰身,它們就會潛入洞中。老鼠知道人類的本事,相信這傻大個,便是割碎了身子,也是無法進入鼠洞的。老鼠洞是沙漠里人類唯一沒能侵入的領地。

這便是狼的食場。一隻狼一年可吃上千只老鼠。這千隻老鼠,若胡亂打洞,破壞草場,至少能毀了幾十畝草場。要是它再一繁衍,子子孫孫,無窮盡焉,那時候,一想,頭皮就發麻了。

夜裡,劉大叔和小龍就在距食場不遠處的沙窪裡搭了帳篷。半夜裡,驚天動地的鼠鳴就喧囂而來。想不到,這靜靜的大漠深處竟還有這樣的嘻雜,彷彿有千萬只鳥在打架。小龍相信,這兒定然也是個王國,有千軍萬馬的。

劉大叔說:“等一會,狼就來了。”

不久,小龍看到了夜幕下移來的一盞盞綠燈,那是狼眼。狼眼能採光,一入夜,就會放光,看上去像燈泡,質感很強。鼠們定然也看到了,一陣騷亂,吱聲大作。小龍聽到一陣含糊的聲音,那是狼鼻腔中的低哮。聽得出,此刻它們的口裡,定然銜著扭動掙扎的老鼠,慘叫聲塞滿沙窪。

槍響了,劉大叔亮了手電,撲了上去。光下,是一隻扭動的狼,依稀見嘴上有血。夜裡泡著的許多綠光,倏然遠去。只有一個例外,小龍看到一隻小狼,在傷狼的不遠處瑟縮。它很小,若在城市上定會被當成小狗的。它發出一聲聲哀叫。它顯然不明白,眼前有個槍口。也許,它明白,但不怕。

看得出,倒下的,是它的母親。也許劉大叔的子彈打中了狼的脊樑,它上身掙起,下體卻仍在癱著。聽到小狼的叫,母狼掙扎著,前腿用力撈著身子,挪向小狼。接下來,母狼竟然摟過那小狼,喂起奶來。

一切聲音都靜了,別的狼遠逃了。老鼠進洞了。沙窪裡,脹滿轟轟的心跳。劉大叔熄了手電,一聲長長的嘆息。許久,他說“它活不了了,去,抱了那小狼。”

亮光下,小狼不再吃奶,只驚恐地望小龍。那眼神,純到極致。母狼倒很坦然,它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就是獵人放了它,它也活不了。沙漠裡沒水,在天大地大的沙漠裡,狼居無定所,一隻傷狼,活不了多久的。母狼的身子蜷成窩狀,窩裡,是自己的孩子。想來,它是想替孩子擋再次撲來的子彈。

小龍做勢伸手,母狼低哮一聲,聲音裡有老虎的威嚴。小龍說:“走吧。”

劉大叔說:“那小狼,會死的。”他上前,一槍托砸向母狼,母狼沒躲,反倒挺了一下,顯然,它怕槍托會砸向孩子。悶響之後,母狼軟了。小狼嗚嗚著,聲音讓人割心。

劉大叔這時叫小龍提了狼的後腿,他先割開狼嘴,幾下便剝了狼皮。他將狼肉扔在沙上。怪的是,小龍此時發現,那已成一團肉的母狼,竟蠕動了。想來方才,僅僅是砸昏了它。

那團肉蠕動著,很快粘滿沙子。小龍看到那眼已睜開。那是腥紅的肉上的兩粒水葡萄,卻十分嚇人。水葡萄轉動著,它在尋找小狼。也許,它聽到了小狼的嗚嗚聲,肉身一蠕一蠕的,兩根細細的骨頭曾是前腿,雖沒了皮,但仍在行走,蠕動的肉身,接近了小狼。

小狼卻驚恐地躲開了,它向小龍移來,它眼中,那肉團,已不是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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