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斯普特尼克:小小的球體改變了我的一生

本文是“我親愛的宇宙飛船”系列作品之一。我們邀請了作家、科學家和天文愛好者分享他們與機械太空探索者的個人情感。

撰文:ANATOLY ZAK

親愛的斯普特尼克:

我常常希望自己能早出生幾十年,而主要原因就是你。想象一下吧,我這個太空迷錯過1957年的劃時代盛事是多麼遺憾。人類夢想了幾百年,終於在那年發射了地球第一顆人造衛星,開啟了嶄新的太空時代。

20世紀70年代末,我在蘇聯莫斯科步入成年。當我透過莫斯科天文館的望遠鏡仰望星空時,我腦海中蹦出關於太空探索的兩個模糊的想法:你啟程的時候還沒有我;你當時已經成了化石,成了過去時代裡的傳奇。

當年,你的形象與弗拉基米爾•列寧,與宣揚社會主義勝利的標語幾乎一樣常見。郵票上、明信片上、火柴盒上、紀念碑上,到處都有你。旅館、影院、飯館、迪廳、收音機、剃鬚刀、糖果和蛋糕上,都裝飾著你的名字。


親愛的斯普特尼克:小小的球體改變了我的一生

2000年夏,本文作者站在哈薩克斯坦拜科努爾火箭發射場的運載火箭裝配車間。照片中的聯盟號火箭,是1957年發射斯普特尼克號的彈道導彈直接演變而成的。感謝ANATOLY ZAK供圖

不過,與其它沒落的蘇聯標誌一樣,你也早已脫離了現實生活,成了我父輩憤世嫉俗一代人口中的陳詞濫調。當年,他們每天早上都會從宣傳畫中你的身影旁走過,然後把自己塞進擁擠的電車或公交車,趕去上班。在工廠或辦公室度過漫長的一天後,疲憊不堪的他們還要難堪地在半空的基本必需品商店排起長隊,等待購買臘腸、奶酪、襪子、短褲,在蘇聯末期,甚至還要排隊購買廁紙。

我這一代人也開始遠離你和其他蘇聯太空英雄,屈服於西方的“腐化影響”,比如牛仔褲、ABBA樂團、百事可樂,以及在收音機上收聽美國之音、BBC等“聲音”。我們的父母教會我們怎麼在克格勃信號發射機的雜音之下調到這些頻率。

不過,即便當年穿著李維斯牌牛仔褲,聽著《媽媽咪呀》,我首先還是一個太空迷,而我需要知道你的起源故事。我竭盡所能地到處搜尋關於你和蘇聯太空項目的信息,但是,搜尋你的過往,雖然算不上危險,但也很快困難起來。

任何人只要想越過官方傳記呆板的門面去窺探點什麼,都會發現一面遮擋著秘密和偏執的鐵幕。記得有一天,我讓父親在一個限制進入的技術圖書館給我尋找資料,他給我帶回來一卷膠捲,拍攝的都是關於蘇聯與美國太空項目的西方文章。我大大咧咧地把膠捲拿到了附近一家照相館沖洗。當我隔天去取的時候,店員看我的樣子竟然就像是在看一名美國特工!

小知識點:斯普特尼克1號


親愛的斯普特尼克:小小的球體改變了我的一生

斯普特尼克1號 攝影:MARK THIESSEN

發射機構:OKB-1設計局(科羅廖夫能源火箭航天集團)

發射日期:1957年10月4日

運載火箭:R-7 8K71PS

無線通信結束日期:1957年10月26日

再入大氣層日期:1958年1月4日

質量:83千克

能量源:銀鋅電池

當時,你的誕生地是最大的禁忌。我們在書裡讀不到,還不允許問老師。但在小時候乘坐通勤火車的一次旅行中,我曾好奇地瞥見過一次。

我們當時沿著雅羅斯拉夫爾鐵路(Yaroslavl Railroad)前往我家的鄉間別墅。在距離目的地還有兩站的時候,我們看到波德利普基(Podlipki)車站旁邊有一棟宏偉的磚砌建築,周圍佈滿了帶刺鐵絲網。我父親指著它悄悄地說:“那就是科羅廖夫製造衛星和火箭的地方。但別告訴任何人,因為posadyat。”說出這個詞的時候,他抬頭看了看。這個詞的字面意思是“讓你坐下來”。我們都知道它的真實含義是:被扔進監獄。

毫不意外,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這聽起來又恐怖,又讓人要命地興奮。沒有什麼東西能比禁忌秘密更能燃起我的興趣。回想起來,這一刻在我心裡種下了一顆痴迷的種子。我需要知道得更多。

每當住在鄉間別墅的時候,我有時候會跟著父母一起到波德利普基的大百貨商店裡購買生活必需品。比起附近城鎮淒涼的店鋪和日漸空蕩的貨架,那裡的選擇要多一些。從某種滑稽的角度來說,我還得感謝你,斯普特尼克號,感謝你讓我父母的生活過得容易了一些。我們都湧進波德利普基,因為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這座城鎮由於是宇宙飛船建設基地而獲得了“莫斯科級別的供應”。

但當時,我父母卻不一定感激你的貢獻。與蘇聯許多為一日三餐發愁的家庭一樣,他們其實還責怪你和你的火箭使他們桌上的食物變得匱乏。有一段時間,他們的不滿僅限於這類“廚房密談”。但這只是時間問題,我們很快就意識到,這段時間短得令人難以置信。不久,蘇聯解體,它宏大的太空項目也隨之衰落。

讓我們快進到90年代吧。波德利普基以謝爾蓋•科羅廖夫重新命名。這位科學家是蘇聯太空項目之父,是他設計研發了你。我當時已成為一名記者,但仍然滿懷著對太空的痴迷。我終於得到了非常特殊的許可,得以到訪你的秘密誕生地。

我記得我搭乘出租車沿著熟悉的圍牆前行,然後告訴司機轉進一條短短的車道。車道盡頭是威風的鐵門。那裡沒有標牌、門鈴和守衛。出租車司機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確定地告訴他是這樣走,但我的心臟也砰砰地跳個不停。

我們到達門口不久,大門打開了。我們開進了一個被內部圍牆完全封閉的小停車場。這就是著名的科羅廖夫陷阱。許多蘇聯太空老兵的回憶錄裡經常提到這個地方。

我出示了通行證,然後被帶進了你的搖籃。科羅廖夫那長長的辦公室就在那兒,他的繼任者仍然在用。辦公室兩側巨大的牆壁上掛著窗簾。左側的窗簾開著,可以從窗戶望向外面。然而,另一側無窗的牆壁卻仍然遮蓋著,牆上掛著的秘密設計圖,只有在保密會議期間才能見到天日。

我能想象出科羅廖夫第一次拉開窗簾展示你的時刻:那是一個小小的銀色球體,它即將改變全世界。

此後多年,我幾乎朝聖了每個與你相關的地方。在你1957年10月4日升入黑夜的地方,我曾多次駐足;我可能參觀過世界上每一個展覽你複製品的博物館。

為什麼我要這樣做呢?我猜大概是為了彌補我錯過你生日的缺憾吧。

此致

Anato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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