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曹默涵
出品 | Vista看天下微雜誌
11月25日凌晨，臺灣地區“九合一”選舉落幕，國民黨在島內22個縣市長的選舉中，斬獲15個席位，一反四年前只有6席的尷尬局面。
其中最令人驚訝的是，一直被視為民進黨“鐵票區”的高雄，20年來第一次選出了國民黨籍的市長——韓國瑜。這個“賣菜郎”出身、空降高雄才一年出頭的“禿頭外省仔”，打敗了高雄“土著”、民進黨籍候選人陳其邁，實現了“綠地換藍天”的奇蹟。
選舉前夕，Vista看天下微雜誌特約記者肖雋趕赴高雄，近距離感受了選舉的緊張與熱烈。
11月24日晚9時20分許，韓國瑜競選總部。在全場震耳欲聾的“市長好”的呼聲中，韓國瑜攜妻子李佳芬登臺鞠躬致謝，發表獲選感言。
“這是最神奇的一幕。”在競選中，韓國瑜總愛穿藍色襯衫，並習慣把袖子挽到手肘，勝選這夜也不例外。臺灣媒體曾經問李佳芬背後的原因，得到的回答是“（韓國瑜）喜歡穿純棉的，又不喜歡拘束”，便“一口氣給他買了十件”。
和大眾印象中的傳統國民黨政客不太一樣，韓國瑜沒有西服皮鞋，也沒有高高在上的精英架子。競選高雄市長時的他，和擔任臺北農產運銷公司總經理、被喚作“賣菜郎”的他，似乎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或許就是這樣的“另類”氣質，為韓國瑜贏得了大多數高雄人的心。投票日當天，Vista看天下微雜誌特約記者來到韓國瑜競選總部樓下，現場來投票的人越來越多，陸陸續續聚集了5萬餘人，一同等待最後的開票結果。
韓國瑜沒有讓他們失望。
11月24日晚，韓國瑜競選總部大樓前，支持者聚集在一起等待開票。（肖雋 攝）
“一人救全黨”VS“全黨救一人”
如韓國瑜所言，此番他在高雄勝選，的確“神奇”。
對比選戰中的主要對手、民進黨候選人陳其邁，“天時地利人和”他沒一個佔優勢。
臺灣南部一直是民進黨的傳統票倉，高雄更是“綠營”中的“深綠”一派，屬於民進黨“絕不能丟失的地盤”。自1998年謝長廷就任高雄市長以來，這個位置一直被民進黨牢牢把控，國民黨人要想攻破高雄實屬不易——2014年，時任市長陳菊競選連任，獲得近100萬票，而國民黨推出的候選人只獲得45萬票。
具體到61歲的韓國瑜，更是困難重重。
他不是高雄本地人，在2017年9月就任國民黨高雄市黨部主委之前幾度從政，卻沒有在臺灣主要縣市任主官的經歷。今年5月，這個空降“外省仔”宣佈要競選高雄市長的時候，支持率落後陳其邁30多個點，沒有幾個人相信他會贏。
競選現場的韓國瑜。（網絡圖）
反觀陳其邁，在高雄長大、升學的民進黨資深立委，2005年擔任過一段時間的代理高雄市市長，此番參選得到了包括蔡英文、謝長廷、陳菊等多位民進黨大佬的鼎力支持，聲望爆棚。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當市長可謂勝券在握。
但選舉最不缺的劇情，就是反轉。
“韓國瑜，凍蒜（閩南語，意為當選）！”“韓國瑜，凍蒜！”11月22日晚7時，在支持者此起彼伏的聲浪和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高雄市長候選人韓國瑜的拜票車再次開上了高雄街頭。
那時距離“九合一”選舉投票截止還剩不到48小時。
在國民黨各個縣議員候選人的陪同下，身穿深藍色競選工作服的韓國瑜站在簡易的大貨車上，不斷向道路兩旁的支持者拱手作揖、以示感謝。
除了競選工作人員所乘的車輛以外，支持者們自發地騎著機車跟在韓國瑜後面，形成一條“長龍”。據當地媒體報道，車隊綿延數公里，宛如“貪吃蛇”遊戲在現實世界上演，不少道路被擠得水洩不通。
韓國瑜團隊在掃街拜票，後面跟著一眾車隊。（網絡圖）
Vista看天下微雜誌特約記者現場觀察發現，韓國瑜的支持者年齡層分佈較廣，不管是年輕人還是上了年紀的民眾，都跟在車隊後面，有車的打著遠光燈，沒車的揮舞著熒光棒，一派熱鬧。
值得注意的是，當晚韓國瑜的拜票隊伍一度攻入高雄市三民區。後者一直被視為民進黨的“大本營”，但在“韓流旋風”的猛烈攻勢下，也不免“淪陷”。韓國瑜的車隊路過後，不少民眾都說，“高雄要翻轉了”。
果不其然。
“恭喜韓市長！”11月24日晚8時許，在支持者的哭聲中，陳其邁給韓國瑜打了個電話，承認敗選事實，也正式宣告民進黨失去了對高雄的統治。
對國民黨來說，韓國瑜的勝利實在是振奮人心的事情，原本沒對高雄抱太大希望的國民黨，品嚐到了“意外之喜”；而對民進黨來說，高雄落敗是全島“翻藍”的縮影，四年前好不容易闖下來的“江山”不得不拱手讓人。
對此，不少媒體戲謔評論稱，韓國瑜是“一人救全黨”，以一己之力為國民黨啃下高雄這塊硬骨頭；而陳其邁卻是“全黨救一人”，縱使黨內大佬輪番為其撐腰，最後還是落得黯然退場的結局。
2014年和2018年臺灣民進黨（綠色）與國民黨（藍色）勢力對比圖。（網絡圖）
“禿子跟著月亮走，我們跟著禿子走”
在臺灣媒體的敘述中，韓國瑜的逆襲被形容為一場聲勢浩大的“韓流”。而追根溯源，這股從高雄掀起，最終席捲全島的“風暴”，最初是在網絡上發酵起來的。
年過花甲的韓國瑜髮量稀疏，這在政客交鋒素來唇槍舌劍的臺灣，本來可能成為被政敵攻訐的弱點。但他反其道而行之，將此作為競選賣點。
10月11日，韓國瑜來到高雄一家理髮店，並打開了攝像頭，給網友直播了他剪髮、洗頭的過程。
“這個角度拍不太好吧？”躺在洗髮椅上，韓國瑜開啟了自嘲模式，“很多網友沒看過禿頭的剪頭髮跟洗頭吧？我們禿頭也是有尊嚴的！我們也很注重毛髮。”
韓國瑜理髮洗頭直播畫面。（網絡圖）
在自嘲之餘，韓國瑜還不忘拉上“墊背的”，“我不知道蘇貞昌怎麼洗頭誒？應該梳頭比我還快吧，我覺得我毛髮比較多。”
幽默風趣的市長競選人，吸引了數十萬網友的圍觀。但這已經不是韓國瑜第一次在網絡上爆紅了。
2016年11月15日，時任臺北農產運銷公司總經理的韓國瑜，在臺北市長柯文哲的陪同下來到臺北市議會，就公司的經營問題接受議員質詢。
問他話的是民進黨臺北市議員王世堅，一向以言辭激烈、不留情面著稱。但韓國瑜毫不怯場，來來往往和王世堅互懟了好幾個回合，還爆出了“禿子跟著月亮走”的金句，噎得王世堅說不出話來。
後來，質詢的視頻傳到了網上，點擊量破了千萬。韓國瑜徹底火了。
看著“禿子”名聲越來越大，韓國瑜團隊宣傳也非常善於借勢玩梗。“禿子跟著月亮走，我們跟著禿子走”就這麼成了“韓粉”的拉票宣言，他們把韓國瑜“禿頭”的Q版畫像製成了貼紙、印上了T恤，在選舉期間拿到造勢活動的現場售賣，進一步“圈粉”。
“跟著禿子走”Q版貼紙。（肖雋 攝）
不僅如此，韓國瑜還“全家總動員”，一起為拉票奔波。
11月22日晚間，韓國瑜乘車掃街拜票的同時，他的大女兒韓冰也沒閒著。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這位在加拿大留學的女大學生來到高雄瑞豐夜市，幫助父親向民眾拉選票。因為長相清麗，韓冰在網絡上人氣很高，令不少網友心生愛慕，紛紛稱呼韓國瑜為“岳父”。
而到了11月23日，韓國瑜“選前之夜”的造勢大會上，妻子李佳芬意外現身，並拍攝了一段視頻當眾對韓國瑜“表白”，煽情的動作惹哭了不少選民。
除了妻子和孩子，韓國瑜的選戰還帶上了自家的寵物，可謂用心良苦。
在造勢活動的現場，Vista看天下微雜誌特約記者觀察到，韓國瑜的宣傳畫上除了有他自己，還有一隻Q版的柴犬，叫做“米魯”。
此前在網絡直播的時候，韓國瑜也牽著米魯和觀眾見了面。他說，柴犬的“柴”寓意“發財”的“財”，他競選的目的就是“東西賣出去，人進得來，高雄發大財”。
韓國瑜競選造勢現場售賣的柴犬圖案的手提包。（肖雋 攝）
“又老又窮”的高雄渴望改變
欣賞韓國瑜的人，看到了他身上不一樣的氣質；但在他的競爭對手看來，這個“禿頭”競選人只會喊口號。
選舉結果出爐之前，高雄市前市長、民進黨高層陳菊接受臺灣媒體採訪時，提到了她對韓國瑜現象的看法。
“韓國瑜很有‘兄弟氣’，三分鐘就可以和鄉親結拜，非常平易近人，非常符合高雄人的熱情性格，相較之下，民進黨高雄市長候選人陳其邁比較內斂。”陳菊說，“韓國瑜像是被神化了，營造出一種很大的風潮。”
但存在即有其合理，韓國瑜能成功，客觀來說正是抓住了高雄人對現狀的不滿。
在參選之初，韓國瑜就拋出了一句極其刺耳的論斷，“高雄又老又窮”，一下子抹殺了民進黨在高雄二十年的耕耘成果，不少人跳出來反駁。但更多的高雄人卻像被一棒子打到了痛處。
高雄曾經是臺灣經濟排名靠前的城市，高雄港曾經位列全球港口吞吐量前十名。但在過去的十多年裡，高雄經濟持續低迷，居民收入也沒有增長。四年前，Vista看天下微雜誌特約記者曾到訪過高雄，彼時的物價水平和現在並無二致。
“婚姻是負擔、生育降，小孩不知道怎養；六都戰、施政不怎樣，空頭支票開得很滿。比爛，都不是為臺灣，我窮到發慌……”在臺灣網絡上，這首改編自“飄向北方”的洗腦神曲“窮到發慌”很是紅火，被視作高雄經濟的真實寫照。
因為家鄉經濟不振，北上前往臺北等地謀生的高雄人不計其數。就像大陸青年去往北京被稱作“北漂”一樣，前往臺北的高雄青年也自嘲“北漂”。看到了這一群體困境的韓國瑜，便適時地打出了“韓國瑜，幫我回家”的口號，召喚他們回鄉發展。
宣傳影片“為什麼很多北漂的朋友要挺韓國瑜”。（網絡圖）
這一政見很有效果。過去的這個週末，南下回鄉投票的高雄人擠滿了臺鐵的車廂。據臺媒報道，因為高雄選情激烈，11月22日中午過後，去往高雄市的返鄉人潮明顯增多，高雄客運原本在下班通勤時才需要加開班次，但不料人潮提早兩小時出現，客流量是平時週五的一倍，比往年選舉多出一半以上。
在臺灣國光客運臺中站長鄭秀菊觀察看來，增加的很多旅客是20多歲的年輕人，其中很多人高聲討論要投給誰，彼此之間還互相打氣，“加油，投票就看你們了”。這是過去沒見過的景象。
在最終的結果出爐之前，有“北漂”青年送給韓國瑜一頂鴨舌帽，上面用英文寫著“change for the better(越變越好)”。
聰明的韓國瑜戴上了那頂帽子，也抓住了“北漂”思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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